那天出門，遇上一只羊。讓我吃驚的是，羊竟然能開口說話，而且說出的話跟人一模一樣。  羊說，先生，你是作家吧？   

  我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不是作家，我只是一個業余作者，寫作不過是寫著玩兒的。換句文人的腔調就是，供職于田野，職業農民。    

  我反問羊，你跟我說話，有什么事情要告訴我嗎？    

  羊朝我點點頭。    

  我說，當然，我非常愿意聽故事，你有什么故事就說吧，我洗耳恭聽呢！   

  好吧，是這樣。羊說，先生你說，像我這樣的羊，草木之羊，隨便出來個人就比我大，就連三歲的孩子也敢拿條子抽我，欺凌我，對吧？    

  我點點頭。    

  羊說，我不知道哪兒做得不好，我家主人說生氣就生氣了！    

  我問，此話怎講？    

  羊委委屈屈地說，先生你看，我們村邊明明有一條小清河，河里水草豐茂，白沙綠水，可我家主人偏偏不讓我去，不讓我去享受這一番藍天白云的旖旎風光，非把我窩在家里，天天讓我啃干草，清水寡淡，沒滋沒味，沒意思透了！     

  我寬慰羊說，羊啊，你就不要多想了，窩在家里，啃啃干草，也是不錯的，不也照樣活得逍遙自在嗎！難道，你就不怕賊偷嗎？    

  先生你什么意思？羊顯然不樂了，反問我。     

  我解釋說，你想啊，這年頭的人啊想錢都想瘋了！你看看，那些有權有勢的，去貪污去找情婦去賭博，那些沒本事無能的，就只好去偷去搶！像你這樣一只任人宰割的羊，小命說沒就沒了，有什么資格嫌委屈啊！    

  我這樣一說，羊唯唯諾諾，一下子就沒了脾氣。    

  我繼續說，再說啦，你家主人哪有那么多時間陪你出來玩呀！放你出來吧，得有時間陪你，好好看著你，生怕有個什么閃失，窩在家里吧，你又嫌委屈，你家主人也夠難的！干脆說吧，主人就是主人，總不能讓主人圍著你的羊屁股轉來轉去吧！    

  說到這里，羊的眼淚就掉下來了，說話的聲音也變得緩和下來，先生說的沒錯！我就知道，我們羊們生來命就低賤，這不假，可那些三歲的孩子也不該拿條子來抽我們，真是欺羊太甚！    

  我哈哈笑了，說，那是因為你不好好吃草，不守規矩，不安分守己，竟敢跑進人家地里吃莊稼，不打你打誰呀！     

  羊疑惑不解地說，規矩？什么規矩？這我就不懂了，請先生明示！     

  我說，你們這些羊啊，真是榆木疙瘩腦袋，這么不開竅，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啊！    

  說到這里，我正色道，這么跟你說吧，規矩就像坐標，你在哪個位置，就在哪個位置。再打個簡單的比方，我是個種地的，我的圈子里全都是種地的，你一頭羊能進得來嗎？張三當村長，人家那個圈子，除了親朋，就是好友，你能進的去嗎？李四當書記，書記的圈子你能進的去嗎？再舉個大點兒的例子，王五在省里當官，每年到了中秋節，都要十分隆重地舉行一個全縣的老鄉會，級別最低的是鎮長，全縣這樣重量級的“老鄉”都要去省城捧場、去孝敬王五，說穿了，什么老鄉會，還不就是斂財會？你想想，這樣的圈子你一頭羊能進得去嗎？規矩，這就叫規矩，這就叫圈子，懂嗎你！    

  羊瞪大了眼睛說，按說，官越做越大，名聲就該越來越好啊！    

  我冷冷一笑，如果真是這樣，那天下就真的是“平安無事嘍！”可惜，屎殼郎滾屎球，滾的越大架子越大，也就越臭！你沒看見那些倒臺的一個個大家伙，什么書記什么長，鈔票卡車拉，情婦一大堆。大家的眼睛千萬別只盯在演藝圈的陰陽合同上，其實官場上當面是人背后是鬼的陰陽人，才最最可怕，因為他們掌握著國計民生啊……    

  羊還想再說著什么，我揮揮手說，還不快回家啃你的干草去，呆在這里凈討人嫌！    

  羊本想跟我好好說話，卻萬沒想到，被我夾槍帶棒好一頓刺撓，張口結舌，狼狽至極，趕緊夾緊尾巴一溜煙跑遠了……    

  等我再見到羊的時候，羊面無表情地看我一眼，只是安安靜靜地吃草，臥在地上安安靜靜地反芻，一副心如止水的樣子。偶爾，羊還會抬起頭來，望一眼遠處的風景，“羊、羊”地叫喚兩聲，也許在自己的內心深處，認為是詩情大發吧，但又會引起多少人注意呢。     

  想來，羊一輩子也夠苦的，能吃上一口草果腹，就是天大的福分了，夫復何求！羊生來逆來順受，任人宰割與欺凌，更不會取悅于人，也許，這就是羊的宿命吧。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