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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

來源:作者:向衛華時間:2012-07-14熱度:0

二爺是過完98歲生日后死的,死的時候,眼睛一直是睜開著的,我們當地人將這種死法這叫做“死不瞑目”。
  其實,按輩份,我應該給二爺叫二伯,只因二伯當過土匪,并且是土匪堆里的領導,坐第二把交椅,土匪都把領導叫爺,自然二伯就成了二爺。這樣,二爺這一稱呼就沿用下來了,村里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輩份大的,輩份小的,都把二伯叫二爺,就連合作社、后來的公社、再后來的鄉政府的干部,下到我們村里后,也把二伯叫二爺。后來,在村委會歷次換屆選舉中,張榜選民時,紅紙上寫得都是“二爺”,而不是二爺的書名。
  我們那個寨子叫樹棲柯,乃是土家語地名,是土家語中板栗“素司”的漢字記音,從高處看,就像一個千年烏龜,一棟棟房子就聳立在烏龜的背上。祖先是從沅陵蓮花池遷移來的,到我爺爺出生時,已有500多年的歷史了。
  二爺五歲那年,爹娘先后去世了,無家可歸的二爺只好投奔到我爺爺的門下,給我爺爺當了養子。二爺七歲那年,我爺爺把二爺送到學堂。當時學堂設在鐘靈山的廟里,鐘靈山是塊風水寶地,背靠轎頂上,下臨古陽河,村里和鄰村的那些財主便在這里辦起了學堂,學堂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四村八寨的學生都來這里讀書,從這里走出了不少的人,僅我爹那一代人中,我們村里就出二十多個老師。有人考證,毛主席的國文老師袁吉六曾在這里教過書。那時,二爺讀書不是那么認真的,我爺爺也不好怎么管他,畢竟雞蛋隔層皮,管緊了,我爺爺怕人家說他的閑話。
  二爺小學畢業后,我爺爺本想繼續盤他上中學的,但是二爺死活不愿再讀了,我爺爺只好依了二爺,開始時,把他送到本村的地主家里守牛,二爺長成大后生后,我爺爺便托人將二爺帶到外面當了一名挑夫。有一次,二爺到王村(即現在的芙蓉鎮)挑鹽,聽說龍山那里興起了紅軍,給窮人打天下,為了謀條生路,混口飯吃,二爺便決定當紅軍去,哪知走到半路上,遇到一支國民黨部隊,二爺便被幾個士兵拉到長官面前,這樣就稀里糊涂地成了一名國軍。說來也巧,這支國民黨部隊正好是去龍山那里打紅軍的,經過幾天行軍,趕到龍山,結果一戰下來,二爺成了紅軍的俘虜。紅軍首長問二爺愿不愿當紅軍?二爺說,我正是來當紅軍的,哪知半路上被拉了壯丁。二爺在紅軍隊伍干了一年,因有文化,作戰又勇敢,很快被提升為班長。可是,二爺當班長還不到一個月,這支紅軍就被國軍打散了,結果二爺又成了國軍的俘虜,二爺本想逃跑的,可是一想,不知往后還能不能找到紅軍,回家也不是辦法,兵荒馬亂的年代,反正到哪里當兵,無論當什么兵,都是為了混口飯吃,于是,就干脆留在國軍隊伍里。后來,這支國軍被調往福建圍剿紅軍,在“福建事變”時,這支國軍本要起義加入紅軍的,只因起義計劃泄密,部隊中的地下黨被一網打盡,二爺因參加過紅軍,當過班長,險些被殺,好在人緣好,被長官保了下來;再后來,這支國軍又調回湘西,圍剿同是湘西人的賀龍領導的紅軍。看來,一個人的命運,絕不是自己能夠把握住的,充滿了許多不確定因素。
  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二爺所在的部隊被改編為陸軍一二八師,二爺任連長。1937年10月,四千多湘西子弟在師長顧家齊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開赴抗日前線。那次,二爺帶著一連的弟兄從吉首沿古丈、下沅陵、到常德與師部匯合,然后開往浙江嘉善,參加“八•一三淞滬會戰”。經過我們村里時,在村里駐扎了兩天,我爺爺組織全村人殺豬宰羊慰勞部隊。這是二爺當兵去后第一次回家,吃過晚飯后,我爺爺帶著二爺來到他的父母墳前,二爺跪在墳前:“爹,娘,我就要打日本鬼子去了,這一去不知是死還是活。”我爺爺對二爺說:“你就放心去吧,你爹你娘的墳,我會好好照顧的。”二爺站起來,拉著我爺爺的手:“二叔,我一定帶領弟兄們狠殺日寇,絕不給我們樹棲科人丟丑。”二爺走時,帶走了村里的幾個后生,后均死在抗日戰場上,“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裹革馬尸還”,因為沒有后代,現已無人知曉。
  二爺跟隨顧家齊轉戰抗日前線,一戰淞滬,二戰九江。在歷次戰斗中,二爺帶領弟兄們奮勇殺敵。每次戰前動員,二爺都要慷慨激昂地問道:“弟兄們,我們是干什么來的?”弟兄們說:“我們是打日本鬼子來的。”二爺說:“弟兄們,我們是哪里人?”弟兄們說:“我們是湘西人。”二爺說:“既然我們是湘西人,那我們怕不怕死?”弟兄們說:“我們不怕死!”可謂驚天地、泣鬼神。于是,二爺揮舞戰刀,大聲說:“弟兄們,哪就跟我沖啊!打死那些狗日的兔崽子!”這樣,一連的弟兄跟在二爺的后面,走上了戰場……
1941年12月,在第三次長沙會戰中,二爺是國民黨正規軍營長。剛開始的時候,二爺帶領400多弟兄,以劣勢裝備的血肉之軀狙擊兇狠殘暴的日寇,死守榮灣鎮。在戰斗中,二爺和弟兄們打退了日本鬼子一次又一次瘋狂的反撲,堅守陣地三十天,完成了上級給予狙擊四天的戰斗任務,打出了湘西人的血性和威風。戰斗打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刀光劍影,戰壕前堆滿了弟兄們的尸體,而日本鬼子卻不能前進半步。那天,在換防時,全身血糊拉撒、拖著一支殘腿的二爺帶著剩下的十幾個傷痕累累的弟兄,在如血的殘陽中,十幾人抱作一團,不肯離開陣地,要求繼續留下來,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前線長官只好給后方司令官張治忠將軍報告,遭到張將軍拒絕,張將軍給前線長官打來電話,電話里命令道:二爺如果再不帶手下的弟兄們不撤離陣地,就地軍法處置。二爺聽后,帶著十幾個弟兄,“唰”地一下,一齊跪在前線長官的面前,哭喊道:“兄弟啊,你們可要給我們那些死去的弟兄報仇啊!”前線長官將二爺拉起來,含著熱淚說:“老弟,帶著弟兄們走吧,我們會幫你們報仇的,否則,我就不是娘養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帶著滿腔的熱血。
  二爺的傷好后,落下了終身殘疾,再也不能上戰場殺日本鬼子了,只好解甲歸田,領著一家老小回到了樹棲柯。二爺回村后,我爺爺立即組織族人在一個月內,就給二爺一家起了一棟五柱八的木房子。熱火坑的那天,二爺一家4口人跪在我爺爺的跟前,二爺給我爺爺喊了一聲“爹”。
  人生總是充滿了偶然性,往往在經意與不經意之間就會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或者他人的命運。回到樹棲柯的二爺,本想過安穩的田園牧歌似的日子。湘西,山多林密,山高洞深,從軍事角度上講,這是一個特別適合土匪生存與發展的地方,因此,湘西在歷史從來不是一個安分順從的土地。那時,湘西匪患無窮,土匪有10萬人以上,僅我們古丈縣里就有大大小小三十多股土匪,少的一百條槍,多的達幾千條搶。土匪們占山為王,風高放火,月黑殺人,到處打家劫舍,奸淫擄掠,給當地百姓帶來無窮的災難。這樣,二爺要想過安穩的日子,那是不可能的。
  這時,活躍在古丈、保靖、永順三縣交界的土匪聽說二爺回來了,便千方百計要拉他入匪。開始時,二爺說,我一個堂堂的國民黨正規軍的營長,怎么能與你們這些土匪為伍?土匪見二爺不愿入伙,就不斷地到臨村殺人放火,威脅二爺,并放出話來,如果二爺不入伙,就要把我們村里斬盡殺絕。有一次,我爺爺準備到剪刀溪里砍樹,還沒有進溪就被幾個土匪捆了起來,做了人質,一個土匪爬到十幾米高的楓香樹上,站在枝丫上向村里喊話,要二爺來領人,否則就將我爺爺殺了。又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一百多個土匪把我們村里圍了起來,手持樅膏油做的火把,把全村男女老少趕到向氏祠堂,逼著二爺上山入匪,否則就放火燒全寨。為了顧及全村人的性命,二爺不得已入了土匪隊伍,并當上了參謀長,成了真正的二爺。二爺入伙的這股土匪,在本地勢力不算很大,但也不小,因為有當過國軍營長、并立過抗日戰功的二爺坐陣,其他山頭的土匪到也懼怕三分。
  二爺雖然成了土匪的二爺,但是對部下管理極嚴,不準擾害百姓,對違反者從嚴懲處。有一次,二爺帶著隊伍路過某個村寨,一個土匪小頭目脫離隊伍,跑到一戶人家,強奸其妻,二爺得知后,連忙帶人趕去,將那個小頭目當場槍斃了。回到駐地后,二爺因部下出了這樣傷天害理的事,絕食七天,以懲罰自己管教不嚴;二爺本想還要繼續絕食下去的,手下的弟兄們只好集體絕食,二爺才作罷。正是這樣,二爺的名聲在古丈、保靖、永順三縣交界地的百姓中很大,深得民心。
  因為有了二爺,從此,我們村里相安無事。有一次,村里人剛好將田里、地里的莊稼收進屋,一股土匪我們村里經過,正準備大肆搶劫時,我爺爺站了出來,對土匪頭目說:“知道二爺的大名嗎?”土匪頭目說:“哪有不知道的。二爺可是這個!”土匪頭目翹了一下右手大拇指:“弟兄們誰不佩服啊!”我爺爺說:“這就是二爺的村子,我是他爹。”土匪頭目聽我爺爺這么一說,只好帶著隊伍只了。不僅我們村里無事,凡是我們村里嫁出去的女人,也都沾了二爺的光,沒有受到其他山頭土匪的騷擾。有一年的冬天,天冷且黑,樹枝上、屋檐下結滿了冰掛,夜如一個倒扣在山脊上的黑鍋,一股土匪到鄰村搶劫,村里人四處逃命。我有一個遠房姑姑嫁到這個村里,當時正好臨產,幾個土匪正要破門而入時,我姑爺急中生智,忙對門外大聲說道:“這是二爺的妹妹家。”幾個土匪一聽是二爺的妹妹家,只好轉身走了。而村里另外幾個月婆子在逃命中,落下了終身殘疾。
  1950年開春后,中國人民解放軍47軍進軍湘西剿匪,解放湘西人民于水深火熱之中。為了給手下的弟兄們一條生路,二爺率400多名部下到沅陵縣城向解放軍投誠。之后,二爺受到嚴格審查,因曾抗日有功,又不是罪大惡極的土匪,經集訓教育后被遣送回村,接受貧下中農的管制。二爺手下的其他土匪,后來陸續到了抗美援朝前線,有的還立下了赫赫戰功。作家魏委在其散文《誰是最可愛的人》記述的朝鮮松骨峰戰斗,那些“做著各種各樣的姿勢,有抱住敵人腰的,有抱住敵人頭的,有卡住敵人脖子,把敵人捺倒在地上的,和敵人倒在一起,燒在一起”志愿軍戰士中,就有二爺的部下。
  一個人,只要你歷史的污點,那是抹不掉的,正如河底中的沉渣總會在某個時候,隨著某種需要飄浮上來。因為有了一段當國軍和土匪的歷史,每次政治運動來時,二爺都是批斗對象。由于是一個村的人都是一根馬鞭子發下來的,因此每次開批斗會,也只是象征性的斗一下,二爺倒沒有受到什么皮肉之苦。小時候,我曾隨大人參加過二爺的批斗會,有一次,當公社派來的民兵押著二爺走上臺時,我看見戴著高帽子、被民兵押著的二爺就像電影《閃閃的紅星》里的胡漢三,覺得好玩,于是,喊了一句口號:“打倒土匪頭子向二爺!”回到家里后,我爹罰我跪在地上,并扇了我幾耳光,這時二爺路過我家,見之,忙對我爹說:“老三,你這是干什么?孩子曉得什么?”趕緊把我拉起來。二爺沒有受過什么皮肉之苦,但是后代卻受到了影響,二爺的幾個兒女都沒有讀過什么書,只是后來政策變了,才憑著自己的本事走出了村里,比如二爺的二兒子,我叫二哥的,現在是本地一家茶葉企業的老總,雖不是億萬富翁,但也有幾百萬的家產,我的外地朋友來古丈,不方便的時候,我就叫二哥賣單。
  也因為我爺爺曾收養過二爺,每次政治運動時,我爺爺都被點名,當公社派人到村里開批斗會時,要把我爺爺拉出來批斗,二爺就站了出來,伸出那條殘腿攔住公社派來的人。二爺說:“不要批斗我爹,我爹又沒有當過國軍和土匪,要斗就斗我吧。”當然,在那個講究根正苗紅的年代,我爺爺和二爺的關系也影響了我父輩們的前途,那年,我爹本來考起了空軍,可政審沒有過關,也就沒有去成;后來我叔也是因為政審原因,雖然成績很優秀,但沒有資格被保送上大學。
  我爺爺死的時候,二爺哭得比我伯、我爹、我叔還要悲傷。大葬夜那天,二爺跪在我爺爺的靈堂前,淚流滿面,任誰都拉不起來,二爺一直跪到天亮。我爺爺下葬后,二爺在我爺爺的墳邊搭了一個茅棚棚,在山里為我爺爺守了三個月的墳,本想還要守下去的,我伯、我爹、我叔看不過意,強行將茅棚拆了,無奈之下,二爺才下山。
  “十一屆三中全會”后,縣里成立了“落實政策辦公室”,按相關政策對號入座,對那些曾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各類人員落實相應待遇,這種待遇有經濟的,也有政治的。二爺那頂戴了30年的土匪帽子終于摘掉了,按說二爺應該揚眉吐氣了,但是他仍不滿足,因為他參加過抗日戰爭,在戰場上流過血,負過傷,為國家富強、為民族獨立作過貢獻,按說,應該得到政府的照顧,不過那時,政策不像現在這樣提倡以人為本,完全是人性化執政。為此,二爺只能把想法埋在肚子里。
  后來,國民黨抗日得到了全社會的廣泛認同,二爺看到許多當過國民黨兵的被落實為“抗日有功人員”。于是,二爺開始了自己的上訪之路。二爺多次到縣里、州里上訪,但“土匪”這段歷史又影響了他,有關部門認為二爺當過土匪,不能享受“抗日有功人員”政策待遇。有一次,二爺到州信訪局上訪,剛好我到州黨校參加“科學發展觀”學習,于是,信訪局打電話給我,要我把二爺領回去。我到信訪局后,怎么勸二爺,二爺就是不聽,硬是要見州里的大領導。我只好給二哥打電話,二爺老后,跟二哥住在城里。二哥趕來后,對二爺說:“不就是個抗日有功人員嘛,一個月多百把塊前,家里又不缺錢。”二爺說:“你不懂。”二哥說:“我不懂,你懂?當年和你一起的,好多都死在戰場上,你還撿得條命,活到了現在,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有一次,二爺去省城上訪,把我們一個家族的人都嚇了一跳。因為二爺去的時候,誰也沒有說,是一個人偷偷去的。那天,二哥回到家里,不見二爺,以為二爺到哪里玩去了。可是到了晚上十二點,還不見二爺回來,便慌了手腳,趕緊給我和族兄、族弟打電話。二十多個人來到二哥家后,便分頭去找。我們找遍了縣城每一個角落,連二爺的影子都沒有看見。天亮后,大家聚在二哥家里,二哥發火了:“再也不找了,讓他死在外面。”其實,這是一句氣話。上班后,我接到二哥的電話,二哥說,你二爺有下落了。我問,二爺到哪里去了?二哥說,你二爺到省里上訪去了,你趕緊和我到省里去取你二爺。
  到了省城后,我們在岳麓山“抗日陣亡將士紀念碑”前找到了二爺,已經八十多歲的二爺胸前戴著白紙花,撫摸著漢白玉碑上的一個個名字,痛哭不已:“弟兄們啊,我看你們來了,你們怎么都不出來,跟我說幾句話啊?”二哥說:“他們都死了幾十年了,怎么會出來跟你說話?”二爺說:“你不曉得,這幾天我看見他們,他們都是我的生死弟兄啊!”
  二爺從省城回來后,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到縣信訪局,打聽他的信訪答復下來沒有。
  二爺98歲生日那天,我參加了二爺的壽宴。當輪到我給二爺敬酒的時候,二爺眨著干枯的眼睛,磨著干枯的嘴唇問我:“二華華,你說,我是不是抗日有功人員?”當時,我真的蒙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二爺的話。真的,我真想說,二爺,您老人家確實是抗日有功人員啊!可是,我一個無職無權的普通國家公務員,二爺的事,我又怎么管得了啊?敬完酒后,我只好躲在廁所里痛哭,后來,還是二哥把我送到家里的。回到家里后,婆娘罵我,你二哥都沒有哭,你哭什么卵?也難怪,婆娘是外鄉人、外姓人,哪里知道二爺和我家的關系啊。
  二爺臨終前的那天,二哥給正在外地出差的我打電話,要我到他家給二爺接氣。當我從外地趕到二哥家時,已是晚上十一點了。那晚,我看著二爺是慢慢斷氣的,但是眼睛始終睜著,并且睜得有桐油籽那么大。二哥用手抹了一下二爺的眼睛,二爺的眼睛還沒有合攏,就又睜開了;二哥連續抹了幾次,二爺的眼睛就是不肯合攏。二哥說:“看來,沒有給我爹落實抗日有功人員,他是不會閉眼的。”看到二爺死不瞑目,我于心不忍,心想:怎么能讓二爺帶著遺憾去地下呢?于是我趕緊從口袋里摸出餐巾紙,在二爺眼前晃了一下,說道:“二爺,今天上午領導開會,說你是抗日有功人員。看,會議紀要我都給你帶來了。”
  二爺聽我這么一說,眼睛終于合攏上了。

  地址:湖南省古丈縣紀委
  郵編:0743——416300
(編輯:作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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