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愛有天意
來源:作者:陳希瑞時間:2012-07-08熱度:0次
東灣村,這在膠東農村只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小村落。全村百多戶人家,民風淳樸,世代以耕種為業,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散淡日子。就連村西那個年年水漲水落的大灣,也激不起一點兒漣漪,簡直就是一團死水微瀾。
那年,村東頭的槐花就要結婚了。二十五歲,也算是一個大姑娘了。對象小初,是本村一個能干的小伙子,種地之余,還養雞,是村里數得著的好人家。槐花的眼光不會錯。他倆都相好三年多了,也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婚期就定在“五一”。
好事多磨,偏偏這個節骨眼兒,槐花病倒了。到醫院檢查,是急性闌尾炎,需馬上做手術。婚期在即,更何況槐花已經有了身孕,不能再拖了。怎么辦?就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妹妹金花開口說話了,她愿意代替姐姐出嫁,等舉行完婚禮,再把姐夫小初還給姐姐好了。
大家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既然槐花病了,那就讓金花代替姐姐好了,等辦完喜事兒,金花就退出來,豈不是兩全齊美。可熟知金花為人的卻心存疑慮,因為他們心知肚明,小姐姐兩歲的金花,其實早就瞄上了家底殷實、精明能干的小初了,只不過比姐姐晚了一步。平時,金花時常跟隨著姐姐,到小初家里玩耍,用火辣辣的目光盯著小初,希望自己的一片苦心能打動小初。小初心里明白,金花人長得漂亮不說,心眼多,會算計,是村里有名的人尖子。可自己既然跟槐花訂了親,就不能朝三暮四,趁早死了這份心。
可是,疑慮歸疑慮,事到臨頭,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大家只好默認了。
也許真的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在金花身上應驗了。就在前來賀喜的親朋好友離去之后,金花索性呆在新房里不走了。小初上沙發,金花也跟著上沙發;小初上床,金花也跟著上床。見小初不肯就范,金花索性扯亂頭發抓破臉,大罵小初:“好小子,有粉不往臉上搽,專往腚上抹。今天你要不跟我上床,看姑奶奶敢不敢告你個強奸罪!”逼得小初傻眼了,只得就范。
假戲真做,大家擔心的事兒,到底還是變成了現實,老鴉占了喜鵲窩。出院回家的槐花,聞聽此事,她要找金花問個明白,天底下還有這么不要臉的女人嗎?可就在她打算找金花興師問罪之際,金花居然帶著小初來看望她了。金花陪著小心說:“姐姐,我跟小初,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你就成全我們吧……”槐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就是自己的親妹妹的所作所為嗎?。這話簡直就像錐子一樣,扎向自己的心臟。她只感到如同五雷轟頂一般,抓起金花帶來的禮物,狠狠地扔出門外,怒聲罵道:“滾,快給我滾,你這不要臉的混蛋!我剛從病床上爬起來,你就朝我的心上捅刀子,你這是要我的命呀!”直罵得金花和小初灰溜溜地走了。
淚水浸透了枕頭,槐花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被人無情地摘走了,只落得空虛虛的一具行尸走肉。她剛剛從病床上爬起來,又一病不起了。爹娘心疼槐花,日夜守在槐花身邊,生怕她有個什么閃失。可奇怪得是,三天后,槐花并沒有死,她反倒勸爹娘說:“爹,娘,你們就放心吧,我不會死,我要好好活。我要活出個人樣兒來,給他們看看。”
槐花四處走走了,槐花下地干活了,村里人感到很奇怪。這個要強的苦女子,誰娶進家門,就是一根頂梁柱。就是天塌下來,也會頂得住。這樣的女子外表也許不漂亮,但靠得住。好嘛,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大家走著瞧好了。瞧瞧,槐花大大方方走進單身漢老四的家里了。沒有擺酒席,只燃放了一掛鞭炮,槐花跟老四就成親了。不久,槐花就生了個女兒,取名小超。老四知道槐花懷的是小初的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肉,但待小超比自己親生的還親。他感恩槐花不嫌棄自己是個單身漢,是槐花給了他第二次生命,對槐花,他只有感恩,沒有別的。他渾身有著使不完的勁兒,他要讓槐花和小超過上舒心、富裕的好日子。
金花婚后不育,本來婆婆不喜,只因為她搶去了自己的兒子,老鴉占了喜鵲窩。如今又懷不上孩子,這不是要斷了俺家的香火嗎?金花打扮的好看,香噴噴的,很少下地干活,自己的小屋收拾的干干凈凈,簡直一塵不染,從不讓婆婆進屋。婆婆也不是省油的燈,經常指桑罵槐,金花不甘示弱,婆媳倆經常指著鼻子罵。家不和,外人欺,小初也沒臉面對村里人的白眼。思來想去,三十六計走為上,小初只好帶上金花上東北下煤礦去了。
在東北,小初下煤礦,金花打扮的好看,寂寞難耐,跟人打牌,免不了偷吃野食。小初在地底下,哪里知道這些。他只知道對不起槐花,只想拼命干活,多多掙錢。誰知,越想忘掉槐花,槐花的影子牢牢地占據了他的腦海。在一次塌方事故中,別人都跑開了,他卻因為走神,晚跑了幾秒鐘,被一大塊煤砸到在地,砸斷了雙腿。無奈之下,金花只好帶著小初回老家治療。
就在他們回來的第二年,金花生了女兒盼盼。金花滿心希望小初能快快站起來,跟正常人那樣。小初知道盼盼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骨肉,但事已至此,小初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了。
金花背著小初,走遍大小醫院,做了手術,吃遍中藥西藥,被醫生宣判,這輩子別想站起來了。五年過去了,金花的心涼透了。想當初,我金花不惜跟姐姐撕破臉皮,跟了你小初,還不是衣食無憂,想跟你享一輩子福嗎?可如今,你這輩子完了,我也總算盡了做妻子的義務,你我的緣分盡了,我要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就這樣,金花扔下五歲的盼盼,跟小初離了婚,拍拍屁股走了人。
金花提出離婚,小初萬分痛苦。我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你金花要離婚,這不是要我的命嗎?你走了,我怎么辦?還要老娘為我操心嗎?我的命苦哇!可金花去意已決,又有什么法子?好歹有人扶著,我還能坐上輪椅,到門口散散心。
轉眼到了五月,麥子快要熟了。往年,老四都要跟著別人的車,輾轉安徽、江蘇一帶去麥收。等一路轉回來,家里的麥子就好收割了。今年也是如此,都出去好多天了,每天,老四都要給槐花打個電話,報個平安。可一連兩天,都沒接到老四的電話了。正在槐花焦急的等待中,卻傳來驚人的噩耗:老四出了車禍,一命歸西。
老天呀,這不是要我的命呀!槐花哭昏了過去。我的命,為什么會這么苦呀!先是被人奪走丈夫,現在的丈夫又死了,我這是哪輩子作了孽,竟會得到如此的報應呀…..
冥冥之中,槐花好像聽到了一個聲音在勸她說,槐花,你要好好活呀,你還有小超呢。小超已經七八歲了,孩子多懂事兒、多招人疼呀。老四走了,不還有你嗎?你可不能倒下去呀!你倒下去,小超怎么辦……槐花的心,又活過來了。對,為了小超,我要活下去。
槐花心里的冰,一點點融化了,時間撫平了傷口。
金花人雖說走了,可母子連心,還是想念女兒盼盼。自己狠心走了,沒臉見小初,怎么辦?金花想起了槐花,猶豫再三,還是帶著給盼盼買的東西,打算托姐姐送過去。槐花怎么也沒想到金花還有臉進她的家門。金花只簡單說明來意,就匆匆走了。她怕姐姐罵她,她會無地自容。一頭是親妹妹,一頭是親外甥,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槐花可憐盼盼這個沒娘的孩子,只好瞅著小盼盼在外面玩兒的時候,把東西遞給孩子,讓孩子把東西帶回家。她不想見小初,心中的糾結還是化解不開。小初一聽東西是金花買的,說啥也不肯要,要盼盼拿出去扔掉。以后金花再買東西來,槐花只好給孩子謊說東西是自己這個當大姨買的,小初這才收下。到如今,小初這才明白過來,與其說槐花這是用心在愛盼盼,倒不如說是在愛自己、愛他這個家呀。小初裂開嗓子,嚎啕大哭:“槐花,我對不起你,我該死呀!”
有天,天下雨了,槐花正匆匆往家趕,正路過小初的家門口。一眼瞥見坐在輪椅上的小初正急得團團轉,原來是臺階高,又濕又滑,上不去。槐花本來已經走過去了,想一想,又掉頭回來,幫他把輪椅推上去,正要走開,小初卻一把拉住她,說:“槐花,你為什么不說話?”槐花不語。小初又說,“你以為我好受嗎?不,我難過死了,我恨不得一頭撞死才痛快呢。當初,你就不該生病,你就不該讓金花代替你出嫁。金花跟我這些年,我就沒有開心過,簡直就是遭罪……”天哪,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這都是命哪。槐花不容他再說下去,一言不發地走了。
沒事的時候,槐花四處走走,村邊地頭,小河邊、樹蔭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如影隨形,揮之不去。她知道,那是童年的伙伴啊。割草剜菜,采野花,滿地里追鳥兒,上樹掏喜鵲蛋,下灣扎猛子……那樣少得了小初呀。可如今……唉。老話說,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來遭罪的。老話還說,人生在世,只有享不了的福,沒有遭不了的罪,只要舍得吃苦受累,就會過上好日子。看來,俺跟小初,這輩子怕是割舍不下了……
一個晨光初現的早晨,一個女人的身影,徑直朝村西的小初家里走去。有人看見了,認出那是槐花。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