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雞雛的故事（二）
來源：作者：宋宏建時間：2012-06-30熱度：0次
夏至這幾天特熱，家里喂的三只雞雛都不吃主食，除了叨幾口西瓜皮外，天兒就張著大嘴戛戛干叫。看著“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愛心拳拳的妻也像曬蔫的老母雞，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了雙臂。
端午節放假，妻心慌火燎地與我商量：“領導，你看雪白的大米粒都硬成了珍珠，油汪汪的鹵面也干成了鐵絲，還有面包渣、菜葉這小雞娃兒都不吃，你看這可怎么辦？”我說先餓它們，妻撇撇嘴說已餓了一整天，再餓恐怕就沒命了。我正色道：“普天下還有三分之二的勞苦大眾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連溫飽問題都難以解決。幾個胎毛未退的小雞雛，整天大米白面供養著還不滿足，那你問它們到底想怎么著？”妻大眼瞪小眼，干張嘴半天竟沒反應過來。
翌日清晨，晾臺上戛戛戛聒噪一片。妻急慌慌起床鼓搗半天，末了晃醒我：“嗨，領導，昨天你說那事兒，我想了一夜，今天又批評教育一大早。小家伙終于認錯了，認為它們絕食真不對，只是希望在被餓死之前，滿足一個小小的愿望，嘗嘗螞蚱的滋味。”睡意朦朧的我揉揉眼，看到妻哀求的面容，感覺也是合理訴求，即起床喂罷肚子，吩咐她帶上飲料瓶和蒼蠅拍便出發了。
步入郊外田野，見到草叢就工兵掃雷一般，仔細搜索過去。因時令尚早，剛剛出生的螞蚱細似蚊子，穿一身和草一樣的保護服，淺白的深綠的淡黃的，在你的腳下蹦蹦噠噠，可一落進草叢就找不著了。好在那小精靈怕被踩死，見了人就不停地蹦跶，在草叢里不停地彈騰。偶爾也會蹦出一只褐色的的小飛頭，只是那個品種腿硬翅膀長，蹦得遠，關鍵是飛行中三拐兩繞，就無影無蹤了。我大開殺戒，拿蒼蠅拍啪啪亂打，結果拍死的，都化作泥牛入海，只有半死的在動，尋尋覓覓瞅得眼酸，才線頭兒大小捏住丟進瓶里。妻一邊吵我心狠，一邊輕攏慢捻。半晌功夫，我累得頭大眼暈，也不過逮了十幾個，湊一堆還沒水坑邊拍到一只瘦骨嶙峋的蜻蜓大。妻則細心撲捉，樂此不疲，二三十只顆粒歸倉，看著在瓶子里活蹦亂跳的小生命，一個勁贊嘆：這草螞蚱長得太美了！扁擔腰，鴨蛋眼，翡翠長腿谷穗須，水嫩玲瓏得都不忍心喂雞了。
翻閱兒時的記憶，在北邙山見過的螞蚱也有十幾種。大的有肉螞蚱，黑褐黃三色都有，相貌丑陋，體態粗笨，腿短翅小，令人厭惡的是，但凡被捉就吐一灘黑水。大個頭的飛螞蚱翅膀長，飛得高遠，尤其那兩只大腿，堅實有力且帶鋒利的鋸齒，摩擦翅膀會發出美妙的音樂。聽老人說，民國三十一年河南大旱，蝗災泛濫，清一色穿黑馬甲的螞蚱群，襲來時遮天蔽日，落地里風卷殘云，嚓嚓嚓如農忙收割，蝗蟲掠過禾苗凈盡，唯剩下斷肢殘根，白骨露野，聳人聽聞哪。不過小伙伴們喜歡的螞蚱，也非美若天仙的扁擔莫屬。那顏色，僅綠就有鵝黃的淺綠、菜青的嫩綠、油辣的老綠和泛藍的乏綠。紫扁擔更誘人，弧線形的肚皮一截紫紅，一截乳白，像花紅柳綠的竹笛。那翅膀，比蟬翼薄，比琥珀透，比玻璃亮，撐展了若清風拂柳，舞起來似嫦娥月魂。那身材，長大了讀魯迅的文章，覺得用豆腐西施楊二嫂來形容，最是恰當。當然我最愛的，還是深秋時節懷孕的大肚子母扁擔，因為那螞蚱卵烤熟了，金黃金黃，香面可口，在食不果腹的饑荒歲月，不知成就過多少人舌尖上的美味佳肴……
回到家里，三只雞娃兒看見螞蚱，果然胃口大開，隔了瓶子就砰砰猛啄。可幾十個螞蚱雛兒，還不夠它們填牙縫。很快吃個凈光，馬上又仰起臉，盯著人叫得人心慌。妻一臉無奈，就和我商量：“領導，不行咱下午繼續去捉螞蚱吧？”我怒喝道：“胡鬧！決不能慣這小東西的臭毛病，餓它們三天，再不吃食，統統扔樓下喂貓。再說那螞蚱恁小，古人尚知不竭澤而漁，你就忍心害性命哪！”妻眉頭一皺：“說的也是，不如等螞蚱長大了，捉一個也算一個。”然后她就用肉湯伴了大米，蹲到小雞面前，用筷子撥拉著諄諄教誨：“乖，聽話，快吃吧。領導發狠了，你們再絕食，就要被扔樓下喂貓，到那時我可不管你們了。”
第三天清晨，睡到太陽曬熱了屁股，我才爬起床洗臉。看見妻蹲在晾臺上，邊用餐巾紙擦雞屎，邊笑瞇瞇地對我說：“嗨，領導，你那法兒真靈。連嚇唬帶餓，不到兩天，它們就放棄絕食，乖乖聽話了……” (編輯：作家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