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親麥香
來源:作者:陳希瑞時間:2012-06-09熱度:0次
我二十歲那年,就上黨委上班了。由于工作的關系,我經常與管區干部一起下鄉,幾乎跑遍了每個村子。
那天,我與管區干部老苗一起,來到了鄰村小李莊。這次來,主要是根據黨委的統一安排,整頓幾近癱瘓的團組織。李麥香是小李莊的團支書,跟我年齡差不多,人長得雖說算不上漂亮,但她喜眉笑眼,為人熱情開朗,愛說愛笑,很討人喜歡。
等辦完了事兒,天色就晚了。我們經不住挽留,就留在李麥香家里吃晚飯了。李麥香特意叫來了村支書老李,陪我們喝酒。我不會喝酒,只勉強喝了一杯,頭就有些暈了。望一眼李麥香那張喜眉笑臉,就更有些醉意了。
踏著溶溶月色,我和老苗上了路,還有些頭重腳輕,夜風一吹,才算清醒了些。我與老苗騎上車子,一路慢悠悠地走著,一路開著玩笑。說小陳,你還沒對象吧?我看這個李麥香就不錯……
我原認為,老苗是說著玩兒的,當不得真的。可經老苗這么一提,就像捅破了窗戶紙,我的心頭一下子亮堂起來。是呀,我跟李麥香從家庭,到個人情況,基本差不多,談一談,也許會有個眉目呢。真的呀,一想起李麥香那張喜眉笑臉,那高挑挑的身子,那清清爽爽的模樣,我心里就先醉了三分。
轉眼到了麥收時節。我還是抽空跑到了小李莊,名義上是了解村里的麥收進度情況,實際上,是想多看看李麥香,跟她呆在一起的時間長一些。小南風微微地吹著,我跟李麥香站在小河沿兒的樹蔭下,天空澄碧,滿眼是蕩來蕩去的金色麥浪,路邊是滿眼盛開的狗尾巴花、萋萋菜花、苦菜花,潔白的、粉紅的、金黃的,色彩斑斕,真是好看,心情真是好極了。我們談了很多、很多。她說,等自己以后嫁了人,不會離開農村的,還是想種地,她還說,農村多好呀,風景好,空氣新鮮,人也自由,想干點啥就干點啥。對她的看法,我很贊成地點點頭。真想不到,小小年紀,還一肚子心計呢。
就在團組織整頓起來的第二年,五四青年節那天,各村所有的團員青年骨干,全都集中在影劇院開了個聯歡會。團委孫干事讓我負責點名、維持秩序。當我點到小李莊李麥香時,李麥香臉兒紅紅地打了一聲“到!”我的臉是不是也紅了,我不知道,只覺得臉有些發燒。輪到唱歌了,按照規定,每個團支書至少唱一個,沒想到,李麥香卻大大方方一連唱了三個。熱烈的氣氛中,孫干事和大家一齊起哄要我唱一個,本來我準備了幾個,誰知道,一時間語塞了。我不知道,是膽怯、害羞,還是怕唱得不好,莫名其妙地怕李麥香不高興?反正一個也沒唱出來。
散會后,李麥香從孫干事那里出來,從我屋前走過,我正好回來了,就朝她笑笑。沒想到,倒是李麥香主動說,小陳,俺都到你家門口了,也不請俺進去坐坐?我反倒不好意思地笑了,開了門,讓她進了屋。一見我桌上、床上有那么多書,李麥香夸張地叫了一聲,啊呀,這么多書哇!我一邊給李麥香倒了一杯水,一邊這樣說。書是不少,你要是喜歡,就拿著看吧。
我看著李麥香,看著她喜眉笑臉地一本本翻看著,猛然想起老苗說過要給我介紹對象的話,心里不由地咚咚直跳起來。說實話,我已經打心眼里喜歡上眼前這個喜眉笑眼的李麥香了,可不知如何開口才好。是請老苗幫忙說一說,還是自己開口說話?反正我還是犯了膽怯、害羞的毛病,就是張不開這個嘴。可一想起剛才由于自己的膽怯、害羞,連一個歌都不好意思唱,鬧了個關公大紅臉,心里又有了些底氣,有了些硬氣,嘴唇哆哆嗦嗦著說,李……麥香,我、我……你……咱倆……
李麥香一愣,隨即又吃吃地笑了,學著我結結巴巴的樣子說,我?你?這不挺好嗎?嘻嘻。話剛落音,就抱著一套《紅樓夢》,一陣風似的跑遠了。
李麥香走了,我恨自己沒有把話說完整,沒有把自己的心事說清楚,真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我暗暗打定主意,等下一次再見到李麥香,一定大膽向她求愛。
其實,李麥香是何等聰明呀,我的心事,李麥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就在一個月后,李麥香來送書了。天哪,厚厚的三大本書,這么快就看完了?李麥香淡淡地說,沒時間,不看了。我故意欲擒故縱,說,小李,上次你來,我不該胡說八道,請你原諒。李麥香一笑說,小陳,你就是真的向我求愛,難道我會罵你嗎?你的心事,我明白,我沒有怪你,更沒有怨你、恨你。只不過,我就要上東北了……
上東北?為什么------因為我姐姐在東北,我就打算去了。
那,我等你,不管三年五年,我都等著------不,我根本不值得你等。其實,你很優秀,我真的很羨慕你,不過,我……還是要走了……
不,我要等,等你回來!
李麥香站起來,搖搖頭,什么也沒說,頭也沒回地走了。
就在我著急無望的時候,老苗來了。沒想到,老苗給我帶來了如雷轟頂的消息。原來,李麥香不但有了對象,而且很快就要結婚了,就在麥收前。老苗說,李麥香怕對你打擊太大,不忍心告訴你實情,只好編了個謊話,說是要上東北。其實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你忘了她,讓你死心。消息來得突然,我就像兜頭澆了一桶涼水,一下子跌入了冰窖。
李麥香到底嫁人了。出嫁那天,我跑向了田野。五月的南風微微拂來,滾滾麥浪就像海上的波濤蕩漾開來,我真切地聞到了麥子那股淡淡的清香。一只只伶俐的燕子貼著大片大片的麥浪歡快地飛上飛下,灑下一路呢喃聲。當我向千頃麥浪投去一瞥,到底還是望見了一支迎親的車隊行進在成熟的五月里,徐徐地走遠了……我無力地斜靠在一棵楊樹上,淚水奪眶而出。
五年以后,我與李麥香,還有她的兒子終于還是見面了,那是在一個鄉村的集市上。五年了,李麥香還是那么喜眉笑臉,還是那么熱情開朗,愛說愛笑,只不過,人還是黑了些,但臉色卻更加紅潤了。李麥香的兒子已經六歲了,小家伙長的白白凈凈,那么可愛。
快,盼盼,快叫舅舅!
孩子的一聲舅舅,叫得我心里酸酸的,甜甜的。李麥香并沒有忘記我,還把我當作她的娘家哥哥。這是一種怎樣的情愫呢?完全可以想見,在她的心底里,我還占據著一定的位置吧!李麥香告訴我,這些年,他們那里從單純種糧,開始轉向種菜,收益明顯高于種糧,以后還要加大投入,擴大經營規模呢。
你好嗎?我很好。我告訴李麥香,自己忘不了母親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人這一輩子,只有享不了的福,沒有遭不了的罪。只要肯吃苦受累,鋪下身子當地種,就會過上好日子。我告訴李麥香,我已經辭去了工作,回家承包了幾十畝地,還要繼續擴大經營規模,在規模經營上狠下功夫。
好吧,那我們來個比賽怎么樣?看看誰更有出息!好,一言為定!一言為定!
李麥香還含著笑意告訴我,等盼盼結婚的時候,一定請我去喝喜酒。我高興地答應了……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間,多少個年頭過去了。小盼盼終于長大成人,終于到了該娶媳婦的年齡。我得知這個喜信,興奮得一夜沒合眼。這不,明天,就是小盼盼的大喜之日,我這個當“舅舅”的,是不是該去好好祝賀一番呢?興奮之余,我還是有些猶豫了。
想著心事,我不由自主地來到村外,向遠處望去。澄碧的天空下,小南風微微地吹拂著,大片大片金色的麥浪,在風中蕩漾著。風吹麥浪,飄來陣陣清香。我仿佛看見了,一支迎親的車隊,正徐徐行進在成熟的五月里……啊,那莫非是李麥香嗎?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