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夜

                                                  
                                                  一 、情花毒

   五月的一個濕漉漉的夜晚，我在做過一段夢后，醒了。

  這是從淄博求學(xué)后歸來的第一夜，睡在自己熟悉的房間里，突然聽到心撲通撲通響個不停，聲音太響了，以至于差點把身邊的愛人驚醒。

  夜半醒來？這不同于以往我上床就睡，睡就睡死的一慣作風(fēng)。莫非這次出門，真的把狐仙招惹過來，把我的魂全勾了去，或許是在第一堂課后我就中了任洪淵老師的“情花毒”？

  “情花毒”應(yīng)該用斷腸草或絕情丹來解吧？我把眼睛投放到黑乎乎的窗外，四周一切寂靜。沒有斷腸草，那個距離我二百二十五公里叫做淄川的地方，是我的唯一解藥。

  我想踏上一條尋學(xué)之路，卻收獲了異乎尋常的心境。

  去時，沿蒲松齡先生走過的路走的，只是他騎馬，為生計，我坐車，為夢想，我們心事迥然。我在思忖，這次雖然是文學(xué)研討，可你會去嗎？離開你已經(jīng)兩年之久。七百多個日夜，比這二百多公里要遠(yuǎn)的多。躲藏在我心里的隱隱作痛一直想要發(fā)作，就像是戀人之間的生離死別，歌詞唱得多好，走了那么久，你變了沒有？我們有太多的擦肩而過。或者是和以往一樣，我去找你，你躲藏在叢林深處，你來找我，我卻以各種理由拒絕。

  那一堂課，任老師的眼睛一直閃爍著光芒，我感覺這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仍然愛著。當(dāng) “二百一十六輪滿月同時升起，歷史都會有一次青春的沖動”的時候，我終于聽到來自于心的深處久違的吶喊聲。閉上眼睛，我知道你，我思思念念的文字終于來了，在老師所搭建的橋梁上終于相遇。

  那是怎樣的一次心靈碰撞，沒有任何一方強迫或勉強。你的眼睛閃爍著，你的嘴唇顫抖著，我的雙眼飽含笑意，心如電閃雷鳴卻面如平湖。沒有人說話，那一刻，相遇讓紅樓夢里的夢又一次迷亂，桃花扇上的桃花又一次繽紛。

  我比誰都相信緣分，而且世上的緣分無外乎這些，“時間”和“遇”。在正好的時間里，我們相遇。如同千里馬遇上伯樂，寶玉遇上了黛玉，菊花遇上了陶淵明，李白遇上酒，《詩經(jīng)》里的雎鳩遇上女子，而我遇上了你。晚上，我們相攜去了留仙湖，不能忘記，在湖畔虛無飄渺的幻影里，那一條通幽的小徑上，在樹葉和雨水激情后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徹夜不眠之中。我懷揣你在心頭，隨著暮靄下的楊柳枝條輕蕩著。我們沉浸在那些優(yōu)美的詩句里，你仿若一個十六歲的女子。是的，在我心里，你永遠(yuǎn)如十六歲那般恬靜。

  夜色柔柔的，帶著一股如煙如霧如夢的氣息，拂在手心上，像絲帶一樣順滑。不說話，卻勝過千言萬語，不擁抱，彼此卻在彼此身體里。

  五月的夜已經(jīng)被月亮熏醉了，我睜不開眼睛，中了你的情花毒，我卻要用一生來消除。

                                   二、聊齋夢

  到了淄川不去拜訪蒲松齡先生的故居，就如同到了北京不看故宮一樣可惜。這一天，我們?nèi)チ似鸭仪f。

  青石板鋪成的小巷子像歷經(jīng)世事的老人，腳踏上去發(fā)出踏踏的聲音，給我們訴說幾百年前的故事。蒲家莊是一個古老的村落，因我們這一群人的到來變得喧囂了許多。我們是因蒲松齡到此，蒲先生因一部《聊齋志異》聞名于世，村子因我們打破了幾百年的寧靜，因果關(guān)聯(lián)，很是有趣。沿巷的商販卻是興奮，蒲先生生前貧困潦倒，死后卻能給現(xiàn)今的民眾創(chuàng)造收益，也算給他些慰藉。

  為我們導(dǎo)游的姑娘二十歲出頭，姓什么我沒有聽清，長發(fā)，皮膚吹彈可破，一襲綠色長裙，眼睛特別的亮，說不上容貌多么秀麗，卻也清新可人，有一種幽幽然的氣質(zhì)。說話口音比較輕，是我喜歡的類型。

  院落不大很古樸，開始時大家都尾隨她身邊聽她講解，不一會都四散開來，拍照研究去了。小姑娘有些訕訕然說，喜歡聽的可以隨我到后院。我們幾個不拍照的人慢悠悠隨著她。后院更加幽靜，院子里種了石榴樹，五月正是石榴花開的時節(jié)。艷紅的花瓣真的如同先生筆下的狐仙一樣媚，我呆在樹下，怔怔地仰頭賞花。

  這棵石榴樹可有年月了，看我這樣癡迷，她站在一邊輕輕告訴我。

  多少年？我輕拍樹干，所觸的滿是滄桑感，心里便沉甸甸地。

  先生在世時，由他夫人劉儒人親手栽下…… 

  那要三百多年了，我如瞻望圖騰般不由得生出許多敬畏感。樹會記住許多人和事的，許多東西都會變，可一棵樹，只要你不傷害它，它會把見過的人和事都收進(jìn)自己的年輪。那么說蒲松齡先生寫《聊齋志異》時，就是坐在窗前，一邊思索一邊抬頭看這棵石榴樹，互相交流著眼神。

  我沉迷于自己的想象中，感嘆著經(jīng)歷過那么多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石榴樹沒被毀掉實在是太可貴了。

  大家都在拍照了，你還有興趣聽我講吧，她笑說。我點頭，隨她經(jīng)過一段小橋，轉(zhuǎn)到了西院，豆棚瓜架下，擺放著一些石桌石凳，大概是供游人歇息。我剛想落座，她又說話了，邀我到附近那間栽滿爬山虎的房間小憩一下。

  室內(nèi)陳設(shè)簡單，光線有點幽暗，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細(xì)聞之下像是沉香，只吸一口，就迷醉了。

  這是導(dǎo)游房間，她指著另外幾個女孩，大家都在嘰嘰喳喳笑談什么，看到我望著她們，紛紛回眸對我一笑，神色有點像紅樓夢里的鶯鶯燕燕。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年齡？我納納著問，對于一個女孩，問人家的年齡、名字多少有些唐突，何況我并不是什么高富帥的貴公子。我叫綿綿，至于年齡嗎？還是保密吧，以免嚇壞你，她笑著坐在了我身邊。

  綿綿，極好聽的名字，就像她的人和聲音一樣，綿軟溫柔。

  你們的工作環(huán)境靜幽雅，真好，薪水也不少吧。
  薪水？綿綿楞了一下，隨即笑了，我們不要薪水，是免費的。
  免費，我來了興趣，現(xiàn)今社會誰還會那么無私奉獻(xiàn)。
  真是免費啊，只要大家能讀懂蒲先生就是我們最大的功勞，一個紅衣女子走過來對我說，我細(xì)端一下，她的模樣比綿綿還要可人。先生生前著書，讓狐在世人心中的形象大變，所以，我們就要生生世世報答他，向人介紹他，把他的事跡流芳百世，她半玩笑著說。
  我不敢接話，沒想到綿綿卻問我，你不信嗎？
  我猜疑著看看綿綿。
  我怎么會相信，難不成你是說，你們不是人？我開玩笑，卻看到室內(nèi)的人一齊注視著我，沒有人笑。
  是…..是……我生生的把后邊的那句話咽了下去。
  綿綿黝黑的眼睛閃爍著光芒，里邊仿佛有一個洞要把我吸去進(jìn)。她突然點了點頭。
  一時之間，我感覺自己像鉆進(jìn)云里一樣，一會綿軟，一會暈眩。
  那么多客人，為什么是我？我問她。
  客人雖然多，但像先生一樣呆立在石榴樹下看花的人只有你一個。先生寫作很是辛苦，賞花是他休息思考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剛剛你那樣，讓我想起了他。
  哦，那么說我是太榮幸了，我慚愧的低下頭，
  紅衣女孩端來一個白瓷杯子放我面前，瓷器細(xì)膩，摸在手上的質(zhì)感，像觸摸孩子的皮膚般，上邊描制了一個女子正在為書生研磨。這是我們紅玉姐姐，綿綿指著那個女子告訴我。
  杯子里的液體紅艷艷的，色彩很是誘人，我怕是什么東西，只是把玩杯子不敢喝。 
放心喝吧，不是每個人都有緣分喝到的，比你們的人工色素強到?jīng)]影。迫于她的情面，我膽怯著端起杯子小飲了一口。
一股清涼甘甜立刻從口中滑入喉嚨，甜而不酸，讓人滿口生津。
  綿綿笑著說，是石榴汁，去年采摘下的石榴放入冰層中凍著，等來年春天第一朵石榴花開的時節(jié)再拿出來，放入清晨的第一滴露水，第一季的石榴花蜜，就可以喝了。
  怪不得如此美味，我忍不住的大口喝光。
  這石榴汁不僅滋陰壯陽，延年益壽，還有一個重要的功效就是會另你文思如泉涌，他日你若有了成就，就是它的功勞了。當(dāng)然它最主要的還是這一條…..那就是人狐殊途，我們只圖報恩，要過安靜的生活來修行，不想讓人來打擾，而喝了它，你會把這房間的一切忘記的干干凈凈。
……
  我步履如飛的向車子走去，剛坐在座位上，旭紅便拍著我說，你跑哪兒去了，我還以為你讓狐仙給迷走了呢。
哪有啊，我笑著給他拿出相機，看，我在院子里拍了好多照片…..
                                    
                                      三、月半彎

  五月的這一個濕漉漉的夜晚，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剛剛做過的夢。

  月光如水，輕輕地灑落在窗臺上，起身凝望著窗外，窗外只有半個月亮，月半彎，真的是很浪漫。身邊愛人仍然沉睡著，不知道他的夢是什么？那么我呢，剛才的夢是真的還是假的？

  佛說，流水下山非有意，片云歸洞本無心。人生若得如云水，鐵樹開花遍地春。水往低處流，云往天上飄，一切都自然和諧地發(fā)生。

  那么，世上真有一位叫綿綿的狐仙姑娘嗎？

  佛能告訴我答案嗎？期待著下一個夢來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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