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的翅膀
來源:作者:夢落金洲時間:2012-05-25熱度:0次
飛鳥的翅膀
——天空沒有飛鳥,只有翅膀劃過的痕跡
一
有一年的夏天,我發現了一個秘密。
那是一個關于男人和女人的......
漆黑的夜里,壓抑的聲音,還有躡手躡腳的腳步聲。我像個獵狗一樣吸著鼻子,嗅著空氣中潮濕的氣味,室內三十度高溫把他們緊緊包裹。
黑夜中我抱緊他給我買的布娃娃,睜大雙眼,透過窗臺看星星,看黑云。
我記得他身材高大,有挺直的鼻子,寬闊的嘴巴,單眼皮細長,不愛笑。他給我買糖果和玩具,愛將我靜靜地抱在懷里,想著不為人知的心事。有時候為我梳小辮,三股花或四股花,他手上老有好聞的月季花香。
有時候他會出門好長時間,有時候就在我家呆著。
他是一個流浪者嗎?
我比同齡的女孩更加敏感,容易傷感。我知道誰真心喜歡我,誰討厭我。
那個到我家的鎮衛生院女護士,描得漆黑的眉毛,嘴唇紅艷艷地,她用涂抹著雪花膏的手撫摸我的頭。
多俊的丫頭,像白雪公主喲,她笑得花枝亂顫,露出牙縫間的韭菜葉。
我皮膚黑,滿臉雀斑,頭發枯黃,滿嘴蟲牙,鬼才相信她的話。
父母尷尬地笑。
那個教辦的副主任,帶著一架小電子琴對父母說,讓小妞學彈琴,女孩子家學彈琴有氣質,這孩子有音樂天賦。
音樂天賦?我丫懂什么叫音樂天賦,五音都不全。
父母更加尷尬地笑。
好多年父親去世后,還是教辦副主任的他又來到我家要走了那架電子琴。我一邊看著他把電子琴放進紙箱內,一邊暗自慶幸自己童年時從未對那個物什感興趣。
家里突然來好多親戚,七大姑八大姨,還有許多親戚的孩子。母親品嘗著沾沾自喜的成就感,父親則忙忙碌碌為他們找工作。
他是“投奔”過來的其中之一。
家里陰暗,心里也陰暗。有時候,我一個人跑出去,狂奔。他在我身后喊,小丫頭,小心有車,我像風一樣跑得更快了。
你長的不是最漂亮,但是最可愛,他對我說。
我可愛嗎?我很臟,不喜歡洗臉,愛生悶氣,沒人喜歡我,可是他的眼神那么真誠,讓你不相信也難。
后來父親讓他在鎮上的工廠上班,下班后,他愛坐在我家的葡萄樹下唱歌。
總是低沉傷感的張國榮的歌曲。
嗯,好聽,我說。
我抱著他送給我的布娃娃,布娃娃大眼睛忽閃著,小嘴巴撅起,穿著粉紅紗裙。
晚上睡覺也要抱著她,這是我第一個月工資為你買的禮物,而且不要告訴你爸媽是我買的,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我們來拉勾勾,他的大手指溫熱,勾住我的小手指。他不像別人,總是在爸媽面前送東西給我。
歌里總有那么多的情呀愛呀,我問他什么意思。
嗯,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結婚吧,他很難為情。
那我可以嫁給你嗎?葡萄花像小雨一樣落在我的眼皮上。
他忽然笑了。
這個要等你長大后再說吧。
那你要等著我,等我長大,不要變老,我認真地說。
我?他忍住眼角的笑意,可以吧。
咯咯咯,我們身后響起笑聲,我知道是云表姐。
云表姐的臉白白地,胸部鼓鼓地。
云表姐這個年齡可以和你結婚嗎?我很認真地問。
他的臉突然變紅了。
我重重地吸一口氣,真想一下子長到云表姐這個年齡。
二
他離開好長時間,回來的時候,帶回來很多糖。
我高興地吃著糖果,圍著他跳來跳去。
母親欣喜地對他說,成親就是大人了。
正好云也和人家定婚了,這下子咱們是雙喜臨門,母親將一塊糖放進嘴里,品得有滋有味。
鎮長的大公子相中了云表姐, 三番五次地托人求親。母親替二姨應允了這門親事。
當事的兩個人都是木納著,看不出是高興還是憂傷。
也許是太興奮了,那一晚大家睡得特別晚。睡覺前他偷偷地送我了許多禮物,小人書、亮晶晶全是假鉆的項鏈,還有一個嶄新的書包,背面是我最喜歡的花仙子。
過了夏天就上小學一年級了,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能像我這樣,他對我做了一個鬼臉。
我感覺他不是真的高興,他的臉上全部是悲傷。可是看到那么多禮物,我很高興。
夜里我仿佛聽到一陣壓抑著的哭聲,我想那是云表姐的聲音。早晨起來我看到云表姐撲好多紫羅蘭香粉,卻遮擋不住紅腫的眼。
我喜歡云表姐的眼淚,還有她壓抑著的哭聲,聽到她哭,我就想笑。
云表姐不喜歡我,就像我不喜歡她一樣。
三
清晨的云像露水一樣晶瑩剔透,她真的很美。
他對我很好,依然用溫柔的手撫弄我的頭發,我甩開他的手,我討厭他的眼神飄忽不定。
小丫頭人不大,脾氣不小,他笑著說,固執地用手捋我的頭發。
你媳婦下個月就要添孩子了吧,母親問。這個月,讓你表姑夫替你給廠長請假,不用上班去了,等孩子生下來再去也不遲。
嗯,他的手一下子僵硬了,停在我的發間不動。
云突然起身,把整個人躲在月季花叢中嘔吐。
四
那個夏天已經過去了,有一天夜晚,我突然聽到他和我說話。
應該說和睡熟的我說話。
丫頭,我要走了,你好好上學,他俯下身子說。
我突然睜開眼睛,他模糊的臉在面前。
他嚇了一跳,噓,用手指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
別說話,丫頭。
我點點頭。
我要走了,他的笑容在我臉邊綻放。
是和云表姐一起嗎?我輕聲問。
嗯,他低下頭。
如果我和云表姐一樣大,也可以跟著你走嗎?
這個,他呆住了。
你不說,我不讓你走,我輕聲哭起來。
可以,如果你和云一樣大,我就會帶你走,他抱著我,他的胸膛那么的溫暖。
我抱著布娃娃,放心地又睡著了。
從他們走了以后,我家再也不讓親戚來了,也沒人再敢投奔我們了。畢竟,這件事讓母親顏面盡失。
五
好多年過去了,我參加了工作,一天下班后進門看見他。
他帶著新婚妻子來到我家,那個女子,年輕妖嬈,像五月盛開的花。
他不再年輕,肚子微腆,呈現出中年人的福態。和我們一家見面后,也沒人提起前塵往事,無非說家長里短,母親詢問他父母身體狀況。他對母親說,年輕時不懂事,沒少給表姑一家添麻煩。
哪有的事,沒有,母親一邊倒茶一邊客氣。
丫頭這么大,變漂亮了,無話可說他才把話題轉向我。
我訕訕地笑。
起身,離別,大家都很從容。
母親說,云表姐的下場卻是很慘的,抓回來流產后,姨把她嫁到一個偏遠山區。他倒是混得不錯,離婚后到了南方,賺了不少錢,又娶了這樣一個年輕女子。
我對這些不再有興趣,看看天空,藍的耀眼,一片云沒有。
天空也沒有飛鳥,只有翅膀劃過的痕跡。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