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黃花
來源:作者:梅苑清風時間:2012-02-27熱度:0次
初夏時節,雨初停。五月的玉山,清晨,依然有薄薄的涼。汽車駛出玉山,穿過一片田野后,行駛在去往三清山的路上,路,依山而建,多數的時候都會與一條清亮的溪水相伴而行。
同車的有大人、孩子,一路歡聲笑語,那些是我不熟悉的人,那些歡笑,也是我不熟稔的歡樂。五月的山山水水,在一片新綠中,展露著可人的清新、濕潤,然而也只是山與水,春去,夏來,山里的景色總大致差不多。因為身體不適的原因,我的心情有些陰郁。
收回視線,看了幾頁書,車在山路上轉得頭暈,索性不看書了,靠在椅背上,拿書遮住臉,閉上了眼睛。
汽車突然的顛簸顛落了我蓋在臉上的書,收起書,再次把視線投出窗外。車依然沿著逶迤的山線穿行在山與山之間,而公路邊的山腳下,卻盛開了一片片黃色的野花。看不出是什么花,嬌滴滴的黃,花朵有花店里扎花藍的黃白菊花那么大,莖有一尺多高,一莖托一花,一朵朵,開得熱鬧,卻又不顯得繁瑣。溪澗邊,山坡上,公路邊,隨風搖曳,不蔓不枝,清清爽爽的樣子,一絲調皮,一絲嫵媚,別有風情。入眼一簾綠色中,惟有那一朵朵黃色的花,仿佛是詩卷中跌落的一節音韻,更似一縷溫暖的情愫,直直撞入心懷,讓人無法呼吸。那滿眼的綠,霎時間都有了生機,鮮活起來。
我貪婪地看著那一朵朵嬌黃在車窗外閃過,我想懇求司機停下車,讓我下去看看那些花兒,然而同車的人,注意力都在導游那邊。“祖國山河美不美,全憑導游一張嘴。”導游在介紹我們此行目的地——三清山的秀麗風景。看著那一張張陌生而興奮的臉,我有些開不出口。趁著導游說話的間隙,我趕緊問導游,車窗外面的花叫什么名字,能不能讓司機把車停一停讓我下去看一看?導游橫斜一眼,冷冷地說:“這里不能停車,那些花也沒有名字。”那一時,心里有幾分委屈,濕了眼眶。是啊,誰會在乎去目的地的路上,幾朵不知名的野花?可于我而言,這些花,也是風景的一部分,且是最富有生命力的一部分啊!雖如此,那一刻,我卻分明聽到內心的堅硬、浮燥、落寞碎了一地,我的心房似乎憑借著那一抹嬌黃,透進了暖暖的陽光。
我試圖貼著車窗用相機去捕捉那嬌黃的身影,然而彎曲的山路,行進中的汽車,終是把我的努力歸于徒勞。收回相機,索性只用眼睛、用心去欣賞那些黃色的野花。
我相信,一首詩,可以吟出一個春天;一幅畫,可以畫出一個春天。我卻不知道,一朵花也能開出一個季節。那些花,分明就是一個個調皮活潑的少女,青春無敵,迎風招展,不亢不卑,你見或不見,都是那么坦然、單純地開著。李義山詩云:“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華。”用這句詩來聯系那些花顯然是不合宜的,但倘若把那不為人們所關注的地方稱之為天涯,或比之于那些登堂入室的玫瑰、百合,那她生存的地方,“住天涯”,倒也可以勉強地引申一下。然而天涯是天涯,卻也未必就是定定住下,不管她憑借的是什么樣的力量,你看她一寸寸輾轉騰挪,開到橋邊、田頭、路沿、山腳、土墻下……你就知道了她有多么努力!這就好比一個人堅強的內心,要努力地活著一樣。“依依向物華”,萬物生長規則。那些花,并不因少了人們關注的目光而自棄,也不會矯情、羞怯、躲閃,只要一縷陽光,就能開得明媚鮮妍,歡天喜地。那綠腰分明有著占領初夏的霸氣。我愛極了她小小的堅忍和執著,更愛她小小的野心和不妥協的勇氣。
那黃黃的野花,一直開呀開,開到那座古樸的石橋邊。清而淺的溪水,映著古樸滄桑的老橋,岸邊嫩綠的小草,襯著黃花嬌艷的臉龐,柔韌的腰肢,初夏的早晨,蒙蒙的水霧繚繞流動,多么寧靜、安適、美好的一幅畫。這個時候,不管是橋,是草,是水,是花還是縹緲的霧,都像是剛剛讀過韋蘇州的詩文、聽過《云水禪心》的樣子,一片清雅、可人。可若是少了那一抹嬌黃,又怎么可能會如此生動!
我以為,那些花,開呀開,會一直開到天邊去,可是在三清山,不管我再怎么留心,都沒有找到那些黃色的野花。轉悠在被白色的霧重重鎖住的三清山,我恍惚以為那些花,是一個虛無的夢,不太真實,在快速行駛的車上,我甚至連她具體的模樣都不曾看清楚。然而回程時,我又分明真真切切地看著那些花兒,在夕暉中一路歡歡喜喜地開回玉山去。
王陽明有一段經典的話:“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于寂;你既來看此花,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用此話來形容我所相逢的那些黃色的野花兒,應是再合適不過。盡管到現在,我依然不知道這種野花的名兒,我回到家鄉,行走于山野,也不曾見得那些花兒,但是這些年,行走于茫茫人海中,抬頭看著灰暗的天空時,腦海中總會跳出那抹明亮溫暖的黃色,想要停下的腳步又會有邁開的力量和勇氣。
五月黃花呀。我感激生命中這些不期而遇的驚喜。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