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的風,盡管披著冰,但已破了冬霜的大衣如網,開始把大寒的夢一絲一縷地脫去;炊煙也暖起來,裊裊攀緣陽光的媚色,再被風兒細細地吹淡,灑向明凈的村莊上空;村莊醒了,醒在麥苗踮起腳尖的張望里,醒在屋檐上麻雀的歡聲笑語里,醒在樹梢間喜鵲銜枝筑巢的翩翩起舞里。
一切都是關于綠色與鳥啼的到來。陌上牛犢在啃噬落日,歸鴉盤旋在新翻的土地上,一只鷓鴣鉆入枯草叢里沒了身影;池塘也不平靜,輕波低語著,正在悄悄打開冬季的塵封;塘邊的柳樹,在風中搖來晃去,使勁地扭動著腰枝,蠢蠢欲動地孕育枝條上的新芽。這個時候,寂靜的村溪也放開了嗓子,盡管豐滿而幼稚,但水色已經有了些許的青綠。溪邊的野梅,抖落最后的花瓣,擁枝作揖,那是深深謝意冬季的舞臺,那是盈盈招手溪頭的薺菜。
于是,溪頭在抒情,那是神往的薺菜,不再停泊夢里打撈紅塵,掙出冬寒的孢衣,開出米樣的小花,眨著笑眼,肩并肩,手牽手,在黎明抹白的早晨展開春天的旗幟,又以如海的胸懷擁抱又一個新的田野。
春在溪頭薺菜花,搖曳柔弱而頑強,孤獨而堅持,潔白而溫馨。淡不去的記憶,蟄伏我兒時的苦澀清香,慢慢地咀嚼苦難久遠的日子,慢慢地咀嚼母親在麥地里挑撿薺菜的身影,慢慢地咀嚼母親指尖的嫩綠青翠,慢慢地咀嚼薺菜糠餅的熱氣騰騰。薺菜,別名地米菜,原來它是老百姓的“米”,在青黃不接的日子里,被視為填飽肚子的珍寶野菜。今天,薺菜依然清香著,我們依然品嘗著,咀嚼著古往今來的幾乎相同,卻又完全不同的歲月人生。
米白的薺菜花,貼近泥土潔而無染,甘于田野孤而自信,樸實無華氣而風韻,它以唐詩的歌唱綻放溪頭,以己的清香點擊大地的溫馨。于是,我感覺暖在,明在,剛在。那是因淚而眼明,因憂而心厚;那是曾經的沉淀,現在的抒情概因堅持而清氣。(780字)
雨水中燕子回來了
我走在田埂延伸的眼眶邊,走在春潮涌動的嘴唇上。雨水來了,它把所有的節氣和農事一次性淋濕,孕育新的一輪綠肥紅瘦與春華秋實。荒草拋棄往昔的回憶,任由帶暖的風吹拂根底,那里正有新的草芽即將露頭。但是,冷空氣與暖空氣決戰不下,春寒薄冰,桃枝無花。
燕子回來了,踩著唐詩的韻腳,和著宋詞的平仄,駝來了一翅婉約。燕子回來了,它果斷地剪去寒,銜來暖,濕度漸增,萬物待發,新一輪的蓬蓬勃勃開始了!
這是一本新的年書,燕子銜開立春的封面,扉頁便是一粒種子,它正以虔誠飽滿的姿勢與雨水并肩著,可聞破土的聲音,正在萌動小河、楊柳、桃花......
燕子回來了,飛翔的姿態叫人浮想聯翩,那燕翅上的溫情,感染了云與山的牽手,鄉塘便映照出一水的嫵媚。一只燕子站在一個農家少年的肩上,那似剪刀摸樣的燕尾,正剪著少年的心空,于是少年的心就瘋長出無盡的夢想。
燕子回來了,翻風一遠,帶雨偏駛,它在一個細雨的日子里,扣開春門,把空曠的天宇微縮至一個農家。一窗影燈繡出一個農家少女的倩影,那羞怯的繡花嬌姿,正在把一只家燕置放雨簾上,置放郎哥的坎肩上。
燕子回來了,雨細魚出,歡騰清新;風微燕影,斜掠輕盈。燕子回來了,門前的大塘盡管有細雨飄飛,但依然如故地鏡照雙飛的美麗——一只銜著一根草,一只銜著一滴泥,不知疲倦地在我的老屋梁上筑巢。為了自己心愛的另一半,它們快樂地奔波、穿梭。
一個詩人凝視久久,他想,重要的不是人在哪里,而是心在哪里。于是他捧著兒時的燕飛,毫不猶豫地卸下肩扛的鄉月,一下子就走出了濃濃的鄉愁。只是這個夜晚,他在日記里寫下新的詩句:今天還在下著昨天的雨,但是舊時的王榭堂前,哪里聽得見我和我愛人的呢喃?
田野,純樸如村姑。一切新的色彩似乎都還沒有登場。但燕子回來了,雨水也來了,村莊不再寧靜了。你看,大哥離開濃濃的茶湯和過年的故事,撐起一把小傘就步出了門,他開始去田野地里遛彎兒了。(83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