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讀到王羲之的《十七帖》，其實《十七帖》是王羲之的草書書法的精品。因為本人對書法沒有研究，所以只能說“讀”。只是書法中的內容是和在蜀地做官的朋友周撫談蜀地的事情，對于我特別感興趣。周撫當時是益州刺史，王羲之和他多年通信，當然感情肯定至深。這個《十七帖》有29帖，134行，1166字，因卷首“十七”二字而得名。書寫時間是從永和三年到升平五年（公元347年—361年），時間長達14年之久。

王羲之的書法作品，因為唐太宗李世民的大力提倡，從而被確認為中國書法的經典。王羲之出身于名門望族，伯父王導、王敦以及父親王曠，都是曾經左右東晉形勢的重臣。王氏家族與當時的皇族司馬氏平起平坐，地位顯赫。王羲之雖然父親早逝，寄養在伯父王導家中，但這并不影響他具有優越的生活條件與良好的學習環境。據說他小的時候不善言辭，長大成人后卻善于思辨，并以骨鯁著稱。《十七帖》因被李世民的收藏，而更加著名。

《十七帖》雖是王羲之和朋友周撫的通信，雖然是些生活中的瑣事，雖是一些日常中的問候，但也帶著濃濃的親情。更有些關于四川風情的對話，對研究四川有著重要的作用。

現在把王羲之的《十七帖》全部摘錄下來，與大家共饗。

一、《郗司馬帖》

十七日先書，郗司馬未去。即日得足下書，為慰。先書以具，示復數字。 

帖大意：十七日這天信已寫好了，本想請郗司馬帶去，還未啟程，當天就得到您的來信，甚感安慰。要說的的話已都寫在先前的信上了，這里只簡單寫幾個字作為答復。 

 二、《逸民帖》

吾前東粗足作佳觀。吾為逸民之懷久矣，足下何以等復及此？似夢中語耶！無緣言面，為嘆，書何能悉。 

帖大意：我上次東行，略見當時美好的山川景物。我想隱居當逸民的想法已經很久了，您怎么又同樣提起（再次出仕）之事？簡直像夢話一般！沒有機緣見面，甚為感嘆，書信中何能盡表我的心意。

三、《龍保帖》

 龍保等平安也，謝之。甚遲見卿舅，可耳，至為簡隔也。 

帖大意：龍保等幾個晚輩都平安，謝謝。很想見您舅舅，他可好。真是疏隔得太久了。 

 四、《絲布帖》

今往絲布單衣財一端，示致意。 

帖大意：茲送上絲布做的單衣一件，聊表一點心意。

 五、《積雪凝寒帖》

 計與足下別廿六年，于今雖時書問，不解闊懷。省足下先后二書，但增嘆慨。頃積雪凝寒，五十年中所無。想頃如常，冀來夏秋間，或復得足下問耳。比者悠悠，如何可言。

帖大意：算算日子，和您分別至今已廿六年了，雖時常有書信往來，卻難以舒解久別思念的情懷。讀您先后寄來的兩封信，只更增加心里的喟嘆和感慨。最近積雪未消，天氣嚴寒，是五十年來所未曾見的景象。想您近況一切如常，希望明年的夏秋之間，或能再得到您的來信。方今歲月漫長，要從那里說起呢。

 六、《服食帖》 

吾服食久，猶為劣劣。大都比之年時，為復可可。足下保愛為上，臨書，但有惆悵。 

帖大意：我煉丹服藥雖久，功效還是不怎么理想，但是和比起往年來，大概還是差強人意的。您自己保重珍愛為要。寫這封信時，有無限的惆悵。

 七、 《知足下帖》

知足下行至吳。念違離不可居，叔當西耶！遲知問。

帖大意：知道您行將出任吳郡之守，想其地離家太遠，不適合居處。叔是否將有西行？希望您能回信。

八、《瞻近帖》

瞻近無緣省苦，但有悲嘆。足下小大悉平安也。云卿當來居，此喜遲不可言，想必果言苦有期耳。亦度卿當不居京，此既避，又節氣佳，是以欣卿來也。此信旨還具示問。

帖大意：看來最近尚無機緣會晤，只有付之悲嘆。您家中大小都平安吧。聽說您將來這里居住，等待您來到，不勝欣喜之至，此言想必可以實現，要告訴我日期喔。我意料您不想住在京都建康，這里地既隱僻，又當時令特佳，所以很高興您能前來。這封信的用意是期待您能回信。

 九、《天鼠膏帖》 

天鼠膏治耳聾有驗不？有驗者乃是要藥。 

帖大意：天鼠膏治耳聾有效嗎？若有效的話，（對我來說）乃是一種重要的藥物。

 十、《朱處仁帖》

朱處仁今所在，往得其書，信遂不取答。今因足下答其書，可令必達。 

帖大意：朱處仁現在何處，以前得過他寫來的信，信使送往后沒有得到答復。現在想借著給你的回信再附寄給他，請你一定轉交送達。

十一、《七十帖》

 足下今年政七十耶？知體氣常佳，此大慶也。想復勤加頤養。吾年垂耳順，推之人理，得爾以為厚幸，但恐前路轉欲逼耳，以爾要欲一游目汶領，非復常言。足下但當保護，以俟此期。勿謂虛言，得果此緣，一段奇事也。 

帖大意：足下今年剛好七十歲吧？知道你身體很健康，這是大可慶幸的事。推想你會勤加保養。我即將六十歲了，按照一般的人生規律，能活到這個年紀也不容易，算是我的大幸。但擔心往后的身體變壞，可能會窘局難堪。正是這個原因，我想近快到你蜀地，一游汶嶺。這不是隨便說一說的，足下你盡管多加保養身體，等著我來游的這一天。不要以為是虛言，如果能完成我們這一計劃，可以說是當今的一段奇事了。

 十二、《邛竹杖帖》

去夏得足下致邛竹杖，皆至。此士人多有尊老者，皆即分布，令知足下遠惠之至。 

帖大意：去年夏季您送致的邛竹杖，都收到了。此間士人中許多人年紀已老，我隨即將這些邛竹杖分送給他們了，并告知他們是您從遙遠的益州送來的。 

 十三、《蜀都帖》

省足下別疏，具彼土山川諸奇，揚雄《蜀都》、左太沖《三都》，殊為不備悉。彼故為多奇，益令其游目意足也。可得果，當告卿求迎，少人足耳，至時示意，遲此期真以日為歲。想足下鎮彼土，未有動理耳。要欲及卿在彼，登汶嶺、峨眉而旋，實不朽之盛事。但言此，心以馳于彼矣。 

帖大意：在看到你另寄來的信，描述到蜀地那里山山水水諸多奇景，感到揚雄的《蜀都賦》、左太沖的《三都賦》都不是太詳備。蜀地確實多有奇妙之處，越加令人興起想飽覽景色、暢游意足的念頭。若有去的結果，會告訴你派人來接，人數不要多，到的時候再詳敘，等待這個日子的到來，真有度日如年之感。猜想你鎮守蜀地，一時沒有調動的道理。所以想借著您還在蜀地的機會，一起登汶嶺、峨嵋而歸，那誠然是件不朽之盛事。暫且只敘這些，但心已馳往蜀地了。 

 十四、《鹽井帖》

彼鹽井、火井皆有不？足下目見不？為欲廣異聞，具示。 

帖大意：您所在的益州，鹽井、火井都有嗎？您親眼見過嗎？想廣布奇異之說，請來信告知。 

十五《遠宦帖》

省別具，足下大小問為慰。多分張，念足下懸情，武昌諸子亦多遠宦。足下兼懷，并數問不？老婦頃疾篤，救命，恒憂慮。余粗平安。知足下情至。 

帖大意：看到你另外來的信，問候起我家里的大大小小，甚為感謝。大家多分散各地，感念你的掛念之情，陶武昌（陶侃）諸子亦多遠在各地作官。你同時亦多關懷，都常通信嗎？我的老妻最近常病重，為了病危搶救常擔憂。其他人都大致平安。非常感念您的情深意厚。 

 十六、《都邑帖》

旦夕都邑動靜清和。想足下使還，具時州將。桓公告慰，情企足下數使命也。謝無奕外任，數書問。無他。仁祖日往，言尋悲酸，如何可言。 

帖大意：近來京中情況清靜平和，您這次出使回來，當已具備升任州將的條件了。桓公聞信后表示欣慰，并深切期待您常能擔負起使命來。謝無奕外出繼任其兄的職位，數次來信，一切平安沒事。謝仁祖過世之后，我日前尋訪他的住處，心里有無限的悲酸難以表達。

 十七、《嚴君平帖》

嚴君平、司馬相如、揚子云皆有后不？

帖大意：嚴君平、司馬相如、揚子云都有后代在益州嗎？

 十八、《 胡母帖》

 胡母氏從妹平安，故在永興居，去此七十也。吾在官，諸理極差。頃比復勿勿。來示云與其婢問。來信□不得也。

注：帖文有一處殘損，符號□表示殘文。 

帖大意：嫁給胡母氏的堂妹一切平安，她原來住在永興，離這里（會稽）大約七十里地。我在目前的官職上，諸事極不順利，近來又非常忙碌、匆忙。堂妹來信說，有信交給其家婢女，但前去問此來信，并沒有此信的消息。

 十九、《兒女帖》

吾有七兒一女，皆同生。婚娶以畢，唯一小者尚未婚耳。過此一婚，便得至彼。今內外孫有十六人，足慰目前，足下情至委曲，故具示。

帖大意：我有七個兒子一個女兒，都是同母所生。現在孩子們婚嫁的事情基本完成，就差一小兒還沒有完婚了。等到小兒辦完這樁婚事，我就可以放心去你那邊游玩了。現在我的孫輩和外孫輩共有十六個孩子，足可以讓我感到眼前欣慰了。足下你對我家的情意很盛，所以把這些情況一一都告訴給你。

二十、《譙周帖》

云譙周有孫□，高尚不出，今為所在。其人有以副此志不？令人依依，足下具示。

注：帖文中“孫”與“高”字之間有一字殘損，符號□表示殘文。 

帖大意：聽說譙周有個孫子譙秀，他隱居不仕，現在就在您那兒，不知道此人是否名符其實具此志節？此事令人念念不忘，期待您的回信。

二十一、《漢時講堂帖》

知有漢時講堂在，是漢何帝時立此？知畫三皇五帝以來備有，畫又精妙，甚可觀也。彼有能畫者不？欲因摹取，當可得不？信具告。

帖中大意：聞知您（王羲之的好友周撫）那里（蜀地）尚留存有漢代的講堂，不知是漢代時那個皇帝建立的？更知道其墻壁上畫有三皇五帝以來的種種史跡，應有盡有；畫的本身也頗精妙，甚有可觀。您那里有能畫畫的人嗎？想請他臨摹下來，不知能否辦到？請寫信告訴我。

二十二、《諸從帖》

諸從并數有問，粗平安。唯修載在遠，音問不數，懸情。司州疾篤，不果西，公私可恨。足下所云，皆盡事勢，吾無間然。諸問想足下別具，不復具。

帖大意：王羲之在信中首先向周撫全家人表示問候。然后說我家人基本上還算平安。只是堂弟王耆之（修載）在很遠的江西鄱陽縣任職，音信極少，讓我很牽掛。司州刺史王胡之本來應該到洛陽去擔重任，但他突然病重，不能西去，這于公于私都是令人痛恨惋惜的事情。閣下你來信所談到的一些看法，很符合當前形勢，我與你的意見很接近。家中上下，同僚左右各自問候，估計你會這樣關照的，不一一提及了。

 二十三、《成都城池帖》

往在都，見諸葛顯，曾具問蜀中事，云：成都城池、門屋、樓觀，皆是秦時司馬錯所修。令人遠想慨然。為爾不？信具示，為欲廣異聞。

帖大意：以前在京都（建康、即今南京）時遇見諸葛顯，曾經詳細地問過他有關蜀中的事，他說成都的城池、門屋、樓觀都是秦朝時司馬錯所修造的，令人遙想前人，多有感慨。果真是如此嗎？請你來信具告，只為了想增廣異聞。

 二十四、《旃罽胡桃帖》

得足下旃罽、胡桃藥二種，知足下至戎鹽，乃要也，是服食所須。知足下謂須服食，方回近之，未許吾此志。知我者希，此有成言。無緣見卿，以當一笑。

帖大意：收到你寄來的旃罽物品與胡桃藥品兩種，得知你將送致戎鹽，這正是我需要的，是服食所須的物品。您說應當服食，方回離我這里很近，他卻不贊同我服食。“知我者希”，前人早有這樣的話。沒有機緣見您，所言當一笑了之。

 二十五、《藥草帖》

彼所須此藥草，可示，當致。

帖大意：你所需要我這里的藥草，可來信告知，我當送致。

 二十六、《來禽帖》

青李、來禽、櫻桃、日給藤子，皆囊盛為佳，函封多不生。

帖大意：青李、來禽、櫻桃、日給藤的種子，寄來時都以布袋裝較好，若封在信里，種下去往往不能發芽。

 二十七、《胡桃帖》

足下所疏，云此果佳，可為致子，當種之。此種彼胡桃皆生也。吾篤喜種果，今在田里，唯以此為事，故遠及。足下致此子者，大惠也。

帖大意：您所寄來的信上說，這種水果很不錯，可以幫我弄到種子，我將取來種下。在這里所種下你那里的胡桃都生長了。我最愛種果樹，現在在田里，只做這件事，所以向在遠方蜀地的你提起。你送來這些種子，真是很實惠。

 二十八、《清晏帖》

知彼清晏歲豐，又所出有無，鄉故是名處，且山川形勢乃爾，何可以不游目？

帖大意：知道您（王羲之的好友周撫）那里（蜀地）時世清和，年歲豐收，所生產的又常為他處所沒有的，自來就是聞名的地方，而且山川形勢也是一樣的著稱，怎可以不去游賞觀覽呢？

 二十九、《虞安吉帖》

虞安吉者，昔與共事，常念之。今為殿中將軍。前過云：與足下中表，不以年老，甚欲與足下為下寮。意其資可得小郡，足下可思致之耶？所念故遠及。

帖大意：虞安吉曾經與我共事，時常惦念他。現在是殿中將軍。他前不久經過這里，對我說與您是中表親，他不在乎年紀大，非常想到您那里去做您的下屬。我推論他的資格，可以擔任小郡的郡守，您愿意錄用他嗎？這是我所關心的，因此在此遠道特別提起。

當然，這個《十七帖》倒底是多少帖，這里是29個帖，但有的說是28帖，有的說是24帖，莫衷一是。終有這樣著名的書法精品流傳于世，也足以讓我們欣慰的了！

帖中提到了四川美麗的景觀，提到了邛杖，提到了譙周的孫子，提到了成都的城市建筑，提到了嚴君平、司馬相如和揚子云，并問他們是否有后代？也提到了鹽井、火井，蜀地有的自然現象。但多數的貼是他們之間的日常問候，和對家人親人情況的問候。濃濃的親情中透露出博大的愛，從對親人的關愛，一直延伸到對國家的關注。可以說《十七帖》從瑣事中看到了對國家的擔當，王羲之雖然不在其位，但他還是特別關心國家的大事。

蜀地偏于西南，也是每一個王朝十分看重的地方！

                                                                                            2015年9月1日于家中隨筆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