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詳玻璃窗外的自己 柴六一 天
來源:作者:吉林阿未時間:2014-05-28熱度:0次
端詳玻璃窗外的自己
柴六一
天氣晴好的午后,與阿未一如既往地相約,到河南街麥當勞店小坐。
店面經理爽已經跟我們熟了,“兩杯‘小’咖啡?!”爽調皮地強調了個小字。通常,我們會微笑著點下頭,“嗯!”
麥當勞這種低廉的咖啡,是我們低端的消費功課。轉角的江岸有“上島”,下行三百米的青島街路口有“萊茵河”,對于這樣的咖啡店,如果不是有外地的文友來,我們是不光顧的。粉飾出的淡雅與幽暗,對于兩個成年老男人而言,有些怪怪的。咖啡的高低貴賤,飲與不飲并不重要,它在很大程度上起個道具作用。人員眾多的大廳,我們偏居臨窗一隅,不起眼又不經意,內心更舒適。還在于獨處的時間已經足夠了,更希望把自己放在人群里,感受一些浮世的氣息。
今天他先到了一步,爽的眼神閃動出一點驚異。
“你的伙伴呢?”
“奧,他在路上。”
“老樣子唄?”
“是。”
在我還沒趕到之前,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來,正好想一點心事。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來,我只想\離活生生的場景近一些,那么多\走來走去的人,在車的夾縫中穿過\在林立的樓群里螞蟻一樣擁擠\若無其事的混亂,像街頭飛舞的柳絮\游蕩在生活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寸空間……\玻璃外面,生活被清晰地敘述著\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隔著窗\我聽得見這些塵世的聲音\像傍晚初上的燈火,透過厚厚的玻璃\照在我的身上,這些讓人依依不舍的情景\我是多么的熟悉……——《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來》
玻璃窗是個很有趣的物件,清澈通透,兩面的人,相互盡覽,但同時又是隔開的兩個世界。里邊是溫室,外邊是風雨;里邊是盤踞,外邊是圍城;里邊是自己,外邊就是世界。這讓我們在更多是時候,能夠審視內在的自己,尋找如何走出自身營造的困局的路徑,同時又能冷眼旁觀窗子外邊的自己,是行尸走肉,還是蠅營狗茍。、
那更像是一個放大的屏幕,各色人等在進入著畫面,又走出畫面的過程中,反復上演著人間的悲喜劇。
這個窗口,固定的演員有賣冷飲、兼顧賣鞋墊的老婦。賣北京前門冰糖葫蘆、兼顧賣熱狗烤腸的,左側賣各種南韓雜品男人的胖媳婦。還有裝扮成半身不遂,長得有點像蕭伯納的不老不少的男乞……
“蕭伯納”今天也剛剛來。通常,他拖曳而來,腿腳麻利地離去。像拿自己的東西一樣自然,順手拿過鞋攤上一個空鞋盒,先扔在腳下,然后吭吭哧哧地側臥于地,把表情翻到凄苦的那頁,便固定下來,只剩眼珠活泛,跟隨著各種或瘦弱或靚麗,或肥碩或蹣跚,往復移動的腿……
他的嘴角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我是被一起車禍堵在了臨江大橋中間了。交警、保險公司一付見慣了的表情,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地勘察著現場,我討厭透了這種不緊不慢的行事作風,常產生一腳踹開擋路的車輛,駕車飛馳出困局的沖動。這是男人駕馭的快感,日常的各種纏繞和桎梏,已經夠煩的了,自由的心性,是男人與生俱來的本質。一支離弦的箭,一匹脫韁的野馬,彈射出去的瞬間一定是妙不可言的。天空廣大,藍天湛藍。
如果這些都不能實現,只有將座下的鐵騎,化為離弦之箭,讓超越成就一次帥性的頑皮。
這個傍晚我超速了,這個傍晚的\城市村落莊以及四月的花風杏雨\都與我擦肩而過,不經意的踩踏和\不經意的快感讓我大汗淋漓\讓我像一只失去記憶的鳥\穿過柳絮初綻的鵝白,直入云霄……我只感到寬闊的路在此刻正為我\悲壯的延伸,我真的不知道這樣的速度是\與生俱來的掙扎還是剎那間的\背離......——《超速》
這首超速,正是我此時內心的寫照。
擁堵的時間比我預計的時間提前結束了,在我趕到的時候,好看的紙杯內,重色的咖啡尚溫。許是兼有這一季節的緣故,溫熱恰當好處地表達了我們內在的品性。我摜下去一口,舒緩了剛才的緊張憤懣的情緒,話題自然就從剛才的車輛與人生的種種不測開始。有多少人,每天早上從家里出來,是再也回不去的。現代化的交通工具,帶來快捷的同時,也增添了一份活著的風險,當傍晚駕車回到家,停放好從車子里出來,仿佛經歷了一場戰斗,仿佛幸運地逃過一劫又一劫,我們感謝這一天的安然無恙,感念生活的點滴溫暖,越發珍視親情和友愛。……從現在開始\我把活著的每一天,都當做是死里逃生\我慶幸在一場接一場的災難的邊緣\還可以找到安身立命的縫隙,我慶幸\這么多年,還沒有遇到一個\想置我于死地的人,當我在一個又一個的早晨\睜開眼睛,看到撲面而來的陽光\趕走晦暗的夢境,我才知道自己原來\活得如此真實——《活著的每一天都是死里逃生》
這當然不是在交談中寫的,但這樣交談的靈感是觸發創作的契機,并深化了這些個主題。
任何一場友情,也都有一場分別相伴。曾幾何時,這樣的交談是極其奢侈的。在經商成為時尚的那幾年里,我們都沒有免俗,因為生活,告別了、告別過許多東西。在一個很深秋的日子我們成作別狀,相對無言,只讓酒把沉默泡得很辣……還有很辣的目光逃過我的額間,逃過對酒當歌的日子,人生因此變得模糊……依舊是漂流,就這樣握一握手,像若干年前遠行一樣,這也是一首青春的驪歌!你漸行的足音漸遠,我孤單的身影孤單……——《酒是很遙遠的事》
但冥冥之中總有一只上帝之手,此后不久,我們在他鄉聚首了。這樣的關系,被家屬形象地喻為一副筷子的左右只,雖各自獨立,但分開就成廢材。那是一段庸俗的日子,遠離詩歌,遠離寫作,遠離書籍,只把閱讀變成了逛街,逛街,逛街……
每一個周末,我如一個赴約的情人,到他借居的寓所,兩個大老爺們兒,攜同一個小老爺們兒(他兒子)肆意的掃街。那兩年,我們逛遍了廣州市內的縱橫大路,訪遍了孤島邊村的小巷里弄。南國的絲竹幽怨,市井嘲哳,充盈了無盡的鄉愁。
鄉愁無盡,一任時光荏苒,故鄉的河水流淌在夢里淙淙。這期間經歷的奶奶過世,也只能佇立窗前,凝視雨打玻璃,縱流行行……幾近小二十年后,他才可以用詩歌,追訴一手帶大自己的祖母的彌留……一個早晨,我奶奶不辭而別,她用最后的目光,收拾了一下房間,捏在手里的卷煙還沒有熄滅,嘴上還保留著允吸的動作……剛剛她還跟隔壁的四娘說到我,說她的大孫子最有出息了……此時我正在潮濕不堪的廣州,在沉重嘈雜的日子里,生活和寫詩……——《奶奶》
時光珍貴,過去的便一去不回。彈指間我們就到了面目平和的年齡,不動聲色地端詳著自己,也注視著身邊,身外與身后的一切,只有在詩歌中,才看到異常豐富的表情。
在交談到后半段的時候,我說我昨晚做了一個有趣的夢,夢里哭了一會,醒來又笑了一陣。原因是你掛了,我任命了自己做治喪委員會的主任,一手操持你的葬禮。也許我覬覦這個位置久矣,都有點不太愿意看見你每天依然健康地活著了,也許我早就有這一心愿,用成功地主持你的葬禮,來成就我人生的最后一個輝煌。我認為我最配做這項工作,我希望你不會叫我失望,我也保證不會叫你失望的。我一直希望由我來做悼詞,那就是來朗讀那首著名的《多美》。
那個時候,我的嗓音可能會有一些蒼老,還有可能顫微微,但我會努力做到聲情并茂的。雖然此前你也寫過諸如《就用這首詩來做我的墓志銘》和《還不能用這首詩來做我的墓志銘》,但我只想說,這些都不能涵蓋你對生活的美好期許,與對自己的總結定論。
盡管我們還無法與世界上許多偉大的友誼相提并論,但這場葬禮的主持,是我當仁不讓的選擇。盡管這需要你先我而去為代價(笑)。為實現這一自身抱負,多少有些不義,但已經沒法顧忌太多啦。
首先,我先介紹一下這首詩的創作契機。
那是一個春天里的明媚午后,我們一同驅車,來到郊外一處山坳間。一冬的冰雪已經消融,化為一川奔騰的山泉,嘩嘩啦啦,轟轟隆隆,涓涓淙淙,是它錯落山石間一瀉而下的變幻情態。
小鳥在樹梢跳躍嬉戲,一支支唱著春天的歌。泛出新綠的草叢里,冰凌花兒,蒲公英花兒,以及各種叫不出名的細碎小花兒,隨風舞動,鋪滿整個山坡。你坐到溪流邊一塊大的巖石上,撥弄起一把青綠色的苔蘚,深嗅一口裹夾著水霧的清新空氣,暫別城市喧囂與渾濁,給整個身心一次清爽洗禮,此刻,我們共同迎接著一場生命的返青——
午后的安靜,多美,這山坳里綠幽幽的時光\多美,四月最后一天的\后半部分,被日麗風和籠罩,多美\我倚在長滿青苔的巨石上\看蝴蝶飛,聽清水流,多美\青草在微風中抖動小小的翅膀,和我\喜形于色的交談,多美\我一個人呼吸著這些新鮮的香氣\對著身體充盈的季節笑出聲來,多美\我心懷復蘇和生長的萬物,在此刻\忽然萌生思念,多美……\這四月的深處,我把自己還原成\一片肌膚潤活的土地,悄悄種下\一些年輕的種子,并且長出思念,長出\親情和愛情,多美,當我在這個\安靜的午后,和漸次到來的明媚\深情相擁的時候,多美……——《多美》
在我朗讀的時候,特別是在最后兩個字,我有意改變了一下詩歌原有的節律,以更好地發揮朗讀的特色。我十分專注于這場朗讀,來賓是否已經淚流滿面,我根本沒有注意到。
這場景,是否是我一直以來的臆想,還是真的就是我昨夜的夢境,已經無從搞清了。也許我臆造久之而成夢,亦或是夢里表達的就是我真思。在我自導自演的幻化里,成就了這場詩情畫意的葬禮,未嘗不是人生的另一番美妙?于是我們笑了起來。
你說好吧,我會努力的,爭取讓你實現這個夢想。
我說好吧,奉獻的人總是幸福和快樂的。
在我們下意識撩一眼窗外的時候,發現落日已經開始加重了天上的火紅。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推門來到街面,署氣呼的撲面而來,嘩啦一下,便重新回到庸常的俗世當中。謀劃著,是先左轉呢,買幾個西春發的饅頭,還是先往右,買一條鮮魚?兒子昨天回來了,做一道他愛吃的菜。
今晚就不寫東西了,明早可是有一份真實的葬禮要出席,得早起……
[face=黑體]文字[/face][size=2]文字[/size]文字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