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一部電影的胡思亂想——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的中國智慧
來源:作者:李忠東時間:2012-12-04熱度:0次
[序]
一個華人導演在好萊塢講述一部有關印度少年的故事。單就這一點,這部電影就有許多話題可講。
盡管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但當電影結束后,它給我的震撼與震驚仍超預期。到現在我仍然未能從李安的奇幻中走出來了,我已經深陷其中。
有關這部片子的影評已經很多了,我自愧沒有能力比他們寫的更加專業,況且面對這樣一部接近于完美的電影就象我們面對最美的風景一樣,什么樣的贊美都會顯得蒼白和多余。
這不是一篇影評,我只是換一個角度看看這部片子有什么不同。
[中國人的智慧]
如果我說好萊塢的大片,都有一個普世價值,估計不會有人反對吧?這個普世價值就是正義戰勝邪惡,美好戰勝丑惡。但表述這樣的普世價值,好萊塢最常用的個人英雄主義。無所不能的英雄和神人,上天入地,以正義的化身,拯救星球、世界、人類、國家、城市以及其他需要拯救的人們。
拿好萊塢錢拍片的李安,卻從來不肯屈服于這種潛規則。這個外表儒雅,融貫中西文化的可愛老頭,總是用他的“狂野與激情”來講述充滿了中國智慧的故事。我們來看看《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的中國智慧吧。
1、山水畫般的故事層次
影片采用了一種最為簡單的層次結構,遠景是派向一個小說家講述的少年時代。中景便是故事核心,少年派與一只孟加拉虎的奇幻漂流。近景則出現在影片結尾,當觀眾都以為派的故事以自己獲救、老虎走進森林而終結時,影片又提供給我們另一個的故事,在這個故事中,主角變成了水手、廚師、媽媽、自己。在這個故事里,廚子吃了水手,殺死媽媽,然后派殺死了廚子,最終活了下來。遠景、中景、近景,由遠及近,三個層次虛實相宜。遠景是背景,中景是故事的核心,而近景虛化的部分也許才是影片的靈魂,這是典型的中國山水畫技法,也是典型的中國人的智慧。
2、莊子寓言般的空間布局
在中國古代哲學體系中,老莊的影響恐怕是最為深遠的,他總是通過天馬行空的故事來闡述人與自然、人與宇宙之間的關系。奇幻漂流中存在兩個空間,一是狹促的救生船,一是宏大的海洋和更加宏大的宇宙。為了生存鬣狗咬死了猩猩,活吃了斑馬,老虎咬死了鬣狗。但面對更加強大的大自然和內心的孤單,派和老虎開始了以生存為目的共處。這難道不正是老莊的思辯嗎?
3、空白的藝術
人物的關系上,影片簡化到一個人與一只動物的最極端,然后又將簡化了的主體,置于空闊且多變的空間環境,這種化繁為簡的本事,是中國智慧的經典。當我們看到了無邊際的蔚藍色之中,那只紅白相間的救生艇時,是不是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呢?這樣的畫面我們經常在的國畫中看到,中國畫從來都不喜歡用顏料把畫布填滿,但我們看來,空白所能表達的內容更多,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意境”。意境是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簡單而玄妙。況且在中國人的哲學中,“有”和“無”歷來就不是亙久不變的,歷來就是相互穿插、互為包含、隨時轉換的。
4、多神世界和多重信仰
有人說中國是沒有信仰的國度,這是說當代。古代的中國是一個多重信仰的國家,佛教、道教、儒家甚至基督教、伊斯蘭教都可以大行其道,并且和平共處。影片中說印度有幾百個神,派有三重宗教信仰,中國人何嘗不是這樣呢?在中國決不會發生“諸神之戰”這樣的事情,我們學著孔孟之道,又跪拜在佛教諸神的腳下,對道教的大仙也心存敬畏。李安借著印度,卻寫著中國人的精神面貌。
5、老虎眼中的影像
在人與虎的關系中,影片中派與帕克成為凝視中的鏡像,兩者的關系在最終成為人與自我的凝視。這種充滿哲學思辨的命題相當讓人玩味。我們在老虎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像,老虎在我們的眼中,豈不同樣看到老虎的影像?影片是不是要表達這樣的哲學:人的善與惡,全源于自己心靈,別人不過是鏡子。
6、福禍相依的神秘島
當派與帕克即將藏身大海時,影片中出現了一個類似于潘多拉星球的神秘島,是無疑是周易中“否極泰來”的命運轉折。這個無比美麗的小島,長著奇怪的樹木,生長著成千上萬的狐獴,到了夜晚卻立馬成了殺人島。沒這個島,他和老虎就活不了,但如果他呆在島上,那他又會死得更慘。這完全就是中國人“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的辨證思想。這個擁有美好白天,兇險黑夜的地方,難道不正是我們生活的世界嗎?可是我們又能逃往何處呢?
7、理性與心靈的糾結
整個影片都充斥著理性與神性,理性與心靈的對抗。派在動物園看到了帕克眼中的善,但理性證明他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影像;派最初用理性和科學精神來自救,但最終讓他活過來的卻是心靈精神;派和他的家人,用理性來對抗肉食,但最終又不得不以“肉汁飯不是肉”這樣的“精神勝利”法來保證生命的存活。理性與心靈的對抗在影片中,有時理性占上風,有時心靈取勝。當派以為“心靈”足以感化老虎的獸性時,卻眼睜睜地看著帕克頭也不回地走向森林,這種理性與心靈的糾結在這里達到了極致。影片沒有告訴我們理性重要還是神性、心靈更重要,也許李安想留給觀眾自己來判斷,也許這個問題壓根就不應當有答案。
[最后的問題]
引發最廣泛爭論的恐怕要算派講的第二故事。主人公向觀眾提出了一個振聾發聵的問題“你相信哪一個故事”。答案的選擇似乎涉及內心的善與惡,也關乎信仰。影片中通過作家替觀眾選擇了最接近“上帝”的選項。但這是唯一的真相嗎?有沒有可能第二個故事才是真實的呢?記得有一個“你相信誰是鬼”的故事,講一個女人及男友與另外6個人去登山。她因生病,留在營地,而其他人在登山時遭遇山難,同去的那6個人回來告訴她,她的男友已經在山難中去世。七天后的夜里,他的男友滿臉鮮血地出現在她的帳蓬,并告訴她山難中死去的其實那6個人,他才是唯一幸存者。這個故事的問題是“誰是鬼?”。
李安在《十年一覺電影夢》的序言中說,“我是一個心智與身體都較晚熟的人,個性比較溫和、壓抑,因為晚熟,所以我很多的童心玩性、青少年的叛逆、成年對浪漫的追求,以及我的提早老化,其實是一起來的。”外面儒雅,有著一顆老虎之心的李安在這里給我們玩了一把“誰是鬼”游戲,再次證實他的童心玩性和青少年的叛逆。
如果派說的第二個故事是真實的話,那么老虎顯然是不存在的,他只是派的另一個自己。這個故事便演化成一個復仇少年的自我救贖。按照這個邏輯,少年派與老虎的奇幻漂流就是人如何面對自己的隱喻。人性中有關誘惑和考驗,陰暗與光明的掙扎,這在李安的其他影片中經常出現。那只頭也不回,決然離開的老虎,難道就是派的另一個叫邪惡的自已嗎?
算了吧,這樣的隱喻不是我喜歡的,我寧可相信第一個故事。慶幸我們還有李安,他不但給我們帶來了一部充滿中國智慧的視覺大餐,也將中國智慧帶到了好萊塢。一部好的電影不必承載太多的思想,卻可以鏡像我們的內心。顯然,《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已經做到了。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