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集

1、石板弄，日，外

笑梅輕輕地扒開灌木，輕撫石斛，嘯天悄悄走來。

笑梅：仙草花，哥哥要上大學了，以后就只有姐姐一個人來照顧你了。

嘯天沖動地走向笑梅，笑梅聽到腳步聲趕緊擦掉淚水站起來，見是嘯天呆住，兩人相視無語默默流淚。

笑梅：（望了望天）時間不早了，你該走了。

嘯天：（指石斛）我走后，你要幫我照看好我們的仙草花。

笑梅：我會的。

嘯天：也不要讓人砍這里的樹和灌木，連草都不要讓別人動，這里是我們的地盤。

笑梅點頭，淚水又流下來。

嘯天：（拉起笑梅手）笑梅，我真不愿意丟下你一個人自己去上大學。

笑梅：不準再說傻話。

嘯天：對不起。

笑梅：（縮回手）你沒有對不起我，這都是我的命。

嘯天：記住，你明年一定要參加高考，而且要考我的學校，我在大學校園里等你。

笑梅：知道了，快走吧，別人車都在等你了。

嘯天：我一到學校就馬上給你寫信，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快快地回我的信。

笑梅：你怎么變得那么哆嗦，快走。

嘯天看著笑梅不動。

笑梅：快走，不然……

嘯天：（突然握住笑梅的手）笑梅……我……我可以抱抱你嗎？

笑梅：（輕輕抽手）不……不行，你還這么小，怎么就……就學……你真討厭，不學好。

嘯天就勢生硬地摟過笑梅，在她腮上親一下撒腿跑開。

笑梅摸著臉，含淚看著嘯天跑遠。

嘯天：（邊跑邊回頭）我到學校就給你寫信，你要快點回我信哦？

笑梅流著淚揮手。

2、報到處，日，內

詠天剛填好表，轉身看見嘯天背起行李走來，兩人驚喜叫互相指著叫起來。

詠天：你！

嘯天：你！

兩人握手。

同學1：你們倆認識？

詠天：豈止是認識。

嘯天：我們太有緣了。

詠天：是，我們太有緣了。小弟，你怎么稱呼？

嘯天：我叫趙嘯天。姐，你呢？

詠天：我叫楊詠天。

同學1：嘿，你們倆還真有緣，名字都差不多，不帶上姓，叫起來像親姐弟。

同學2：你還別說，他們倆長得還有點像？會不會真是親姐弟？

嘯天：（畫外音）我倒是有一個親姐姐，可惜她不在南方。

詠天：我也想我們是親姐弟，可惜我媽只生了我一個。

大家笑。

3、宿舍，夜，內

同學們都睡著了，嘯天打著手電給笑梅寫信。

4、笑梅房間，夜，內

笑梅流著淚看完嘯天的信，默默收進抽屜。

5、教室，日，內

詠天拿著一摞信進來發給大家，嘯天見沒自己的信，失望地抱著書本走了。

6、教室，日，內

嘯天：（寫信，畫外音）笑梅，這是我給你寫的第二十八封信了……

25、笑梅房間，日，內

笑梅流著淚看嘯天的信。

嘯天：（畫外音）笑梅，你為什么總不給我回信呢？你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嗎？自從跨入大學校門，我就經常幻想你就在我身邊，我們一起上課，一起在林蔭下背外語單詞，一起練口語，一起晨跑……但是……笑梅，我求你回我信吧，我真的想你，想抱抱你，親吻你……

笑梅猛然把信拿開，淚水似線流下。

突然有人敲窗，笑梅趕緊把嘯天的照片放到枕頭下面，把信放進抽屜，抽屜里面已經集一大摞嘯天的信。

敲窗聲又響起，笑梅擦掉淚打開窗，見是青崗站在窗外。

青崗：笑梅，在干什么？

笑梅：不干什么。

青崗：去不去看電影，劉三姐，我們一起去。

笑梅猶豫片刻答應了青崗，青崗喜出望外，高興地跳起來。

7、宿舍，日，內

放假了，宿舍一片狼籍，嘯天正在打點行李，詠天拿著幾封信進來，看見嘯天期盼的目光咧了咧嘴，嘯天神色頓時暗下來。

詠天：一封信都沒有，你們倆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嘯天搖頭。

詠天：別著急，過兩天你們就見面了。

8、雨虹家，日，內

雨虹在看書，小葉在看電視，兩人都心不在焉，不時往門外看。

嘯天：（背著包大步進來）媽，姐，我回來了。

雨虹：（站起來）回來了。

小葉迎上去幫嘯天放背包。

雨虹：（端詳嘯天）這才幾月不見，我怎么覺得你突然就變成大人，不再是小孩了。

小葉：媽，嘯天真的有大學生模樣了。

嘯天：（對著堂屋里的鏡子理頭發）嗯？是嗎？說著轉身往外走。

雨虹：（拉住）怎么剛回來屁股還沒粘凳子就往外跑？來，坐下，讓媽好好看看你，陪媽好好說說話，告訴你在大學過得怎樣。

小葉：是啊，小天，快給姐講講大學是什么樣子。

嘯天：（掙脫雨虹）媽，姐，我先去看看笑梅，然后再回來陪你們說話。說著就跑到門口。

雨虹：（厲聲）你給我站住。

嘯天站住，轉過身不解地看著雨虹。

小葉：小天，你現在別上笑梅家。

嘯天：媽，姐，你們這是怎么啦？

雨虹：這……這……

嘯天轉身又往外走。

小葉：（搶步上前拉住嘯天）小天，你別去找笑梅了，今天是她和青崗訂婚的日子！

嘯天：（甩開小葉）姐，你亂開什么玩笑？

小葉：姐沒和你開玩笑，今天真的是笑梅和青崗訂婚的日子，他們兩家的親戚朋友來了有好幾桌人，現在恐怕正熱鬧呢。

嘯天：（似遭雷擊）姐，你別騙我，笑梅不愛青崗，她怎么會和他訂婚？

雨虹扭頭抹淚。

小葉：嘯天，姐絕對沒騙你。唉，我干脆告訴你吧，就在你剛上大學后沒多久，笑梅就和青崗好上了。

嘯天：我不信，我不信，笑梅是愛我的！（拉住雨虹）媽，你說，姐是逗我玩的，她是在拿我和笑梅開玩笑，是吧？媽？

雨虹：嘯天，你姐說的是真的，笑梅她……她……

嘯天：（哭）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上學之前對笑梅說過，要她等我的，她怎么這么快就把我忘了。

雨虹：兒子，你別責怪笑梅了。笑梅是個好姑娘，她……她沒忘記你，她永遠也不會忘記你。

嘯天：她沒忘我？她沒忘記我怎么這么快就和青崗訂婚了？

雨虹：小天，笑梅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姑娘，她今天之所以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我想，這也是她的一番苦心，是為你好。

嘯天：媽！事情怎么變成這樣子？不行，我還是不明白，我要去找笑梅，問她這到底是為了什么！說著他瘋了一樣跑出去。

雨虹和小葉無奈地搖了搖頭。

9、青崗家，日，院子

院子里擺了幾桌酒席，笑梅和青崗正端著酒接受親朋好友的祝賀。

嘯天推開院門沖了進來，場面立即靜了下來。

三嫂：嘯天，你來了，請坐這邊……

嘯天禮貌地對三嫂點了點頭，走到笑梅身邊，拉起她就往外走。

笑梅：（掙扎）嘯天你……

青崗：（攔住嘯天）嘯天，你是什么意思啊，今天是我和笑梅訂婚，大喜的日子，你要把她拉走，你什么意思啊？

嘯天：我沒意思！（對笑梅）笑梅，我們走。

笑梅：（甩掉嘯天）我不走。

嘯天：你不走，好，笑梅，那你就在這里告訴我，（指著宴席）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崗：怎么回事？你這個大學生的聰明腦袋瓜還想不明白嗎？笑梅她答應嫁給我了。

嘯天：笑梅嫁給你？你做夢吧！（拉住笑梅手）笑梅，你說，你們倆是鬧著玩的，就和我們小時候過家家一樣，是鬧著玩的！

笑梅：（掙脫）嘯天，你冷靜一點，你看，我們兩家的親戚朋友這么多人都在看著我們呢。

親戚們都奇怪地看著兩人，三嫂和三哥頗為尷尬地站著不知道該說什么的好。

嘯天：（又拉起笑梅）這里人多不好說，走，我們到外面去說，我要告訴你這幾個月我是怎么想念你的……

青崗：（打嘯天）他媽的嘯天，你別太欺負人了！

嘯天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轉身和青崗對打起來，但很快被大家拉開。

笑梅：（哭）嘯天，你別這樣，不關青崗的事，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變心了，你要恨，就恨我吧。

嘯天：笑梅，我不恨你，我要你嫁給我，等我大學畢業了，我們就結婚。

笑梅：嘯天，你清醒一點好不好，我們不可能了，我永遠也不可能嫁給你了。

10、石板弄，日，外

嘯天和笑梅站在盛開的石斛旁默默流淚。

嘯天：真是花如舊，人空瘦。

笑梅：嘯天，你就恨我好了。

嘯天：我……我是想恨你，但……（拉起笑梅手）但我恨不起來！

笑梅：（抽手）恨不起來就把我忘了吧。

嘯天：我忘不了你，笑梅，我今生今世也忘不了你！

笑梅：你會忘了我的。嘯天，回到城里一段時間，你就會把我忘了的。

嘯天：你胡說！

笑梅：我不是胡說。（拉住嘯天的手，哭）嘯天，其實我也忘不了你，但我們不能了……再也不能了。嘯天，我們命中注定要這樣結束，這是老天爺的安排。

嘯天：不對，笑梅！你可以復習參加明年的高考。你退婚吧，退了婚好好復習，我在學校等你。

笑梅：不可能了，嘯天，我離開了，我媽她怎么辦？

嘯天：（抱住笑梅）笑梅！

笑梅：（摟住嘯天）嘯天，你別傷心了。聽我說，我現在什么都不求你，只求你往后好好讀書，畢業后好好工作。我這輩子算是完了，所以，只有看到你的成功，我才會覺得我的人生沒有遺憾。

兩人抱頭痛哭。

11、學校林蔭下，日，外

詠天躲在竹叢后面一邊抽泣一邊看信中，嘯天背著英語單詞踱來，看見詠天在傷心流淚，要躲又來不及了。

嘯天：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詠天：（擦淚）沒關系。

嘯天：楊詠天，你……你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情了？可不可以說給我聽聽，也許我……

詠天：（笑）不是，我不是不開心，我是太開心了。說著又開始擦淚。

嘯天：嘿，你們女生真有意思，不開心的時候傷心落淚，開心的時候也傷心落淚，又哭又笑真讓人捉摸不透。

詠天還是抹淚。

嘯天：你該不會是真遇到什么困難，拿話安慰我？

詠天：我真的很開心。（舉信紙）我收到我爸爸的信，他在信上說我***問題很快就會得到解決了。

嘯天：你***問題？

12、湖邊，日，外

詠天：（撐開油紙傘）我媽媽留給我的最后記憶就是這把在狂風暴雨中飄落的油紙傘，還有就是她在雨中跑得越來越遠的背影。那時候我年紀太小了，無論我爸爸怎樣向我解釋，我都理解不了媽媽為什么要以這種方式拋棄我，我真的好恨好恨她。

嘯天的眼神開始游離。

詠天：看完我爸爸的這封信，我才明白，我媽媽當年承受的痛苦比我多了不知多少倍。這么多年，她一人背負著沉重的政治包袱，孤零零地在我們所不知的角落里漂泊掙扎，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是多么偉大的母親，而我卻一直在恨她……

詠天自顧自地說著，突然覺得嘯天沒反應，回頭見嘯天淚流滿面，很是吃驚。

詠天：趙嘯天你……你這是怎么了？不至于這么脆弱吧？

嘯天：（感到失態，趕緊擦掉淚水）我……是你的話讓我想起我的媽媽。

詠天：你媽媽？你媽媽也是在你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你了？

嘯天：不是，我一直在我媽媽身邊，是在她無微不至的關愛下長大的。

詠天：那你傷心什么？

嘯天：我和你一樣，不是傷心而是開心？

詠天：哦？

嘯天：我媽媽也是一個背負著沉重政治包袱的人，她在屈辱中一個人帶大我和我姐，我從小到大都在看著她吃苦受罪，可是無能為力。現在國家要給她們這樣的人平反，你說我開不開心？

詠天：（激動地握住嘯天的手）沒想到我們兩個的命運如此相似。不過，現在好了……

兩個女同學從后面跳到他們跟前。

女同學1：哈哈，終于抓住你們兩個了。

女同學2：現在該承認你們是姐弟戀了吧？

詠天和嘯天：你們胡說些什么？

12、宿舍樓口，日，外

雨虹站在門口等人的樣子，嘯天急沖沖地跑下樓撲到雨虹身上。

雨虹：哎喲，快松開，你看你快把你媽我撞倒了。

嘯天：（放開雨虹）媽，你怎么突然到這里來了？

雨虹：我來省里辦我自己的事。

嘯天：媽，你真的平反了？

雨虹：對，兒子。

嘯天：媽媽，我們解放了，改革開放的春風終于吹到我們身上，我再也不是狗崽子了。

雨虹：（眼圈紅了）兒子，這么多年，是媽媽連累了你。

嘯天：媽，看你都說些什么？我是您兒子，我們進退都是一家人，不存在連累一說。

雨虹：我兒子真的長大了。

嘯天：媽，走，我帶你到我們學校轉轉，看看我的青春校園。

雨虹：行。

14、教學樓前，日，外

嘯天：媽，你往后有什么打算？國家安排你的工作嗎？

雨虹：他們說我可以回原單位，也可以就安置在寧西縣。

嘯天：你打算到哪里去呢？

雨虹：你肖伯伯希望我留在寧西，他可能回去重新當縣水利局長，希望我到水利局工作。

嘯天：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雨虹：我？現在文革剛結束，國家又十年沒有培養大學生了，百廢待舉，搞建設正缺人才，我到哪里工作都是一樣為國家建設出力。

母子倆邊走邊聊。

嘯天：媽，那個……笑梅……哦，桃溪現在怎么樣了？

雨虹：還是老樣子。

嘯天：都已經改革開放了，我看報紙上一再說要解放和發展農村生產力，保障農民的經濟利益什么的，怎么桃溪還是沒有變化？

雨虹：國家是在為改善農村的面貌做努力，最近還大幅度地提高了農產品的收購價格，而且大家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到街上進行自由貿易了。但是，我們桃溪的自然條件太差了，缺水，缺土，旱澇災害非常嚴重，大家辛辛苦苦勞動一年也沒多少收成，自然就調動不起大家種地的積極性，所以，溫飽問題都還沒有解決。鄧小平同志說改革開放是摸著石頭過河，我們桃溪人到現在還是站在石頭上盼水。

嘯天：媽，你不是會找地下水嗎？

雨虹：你媽是找地下水，不是造地下水。現在桃溪的生態被徹底破壞，石漠化非常嚴重，地下水接近枯竭，我是無能為力。

嘯天：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

母子倆說著到了籃球場邊。

雨虹：嘯天，你那么關心桃溪，怎么不回家看看呢？

嘯天想到笑梅，臉上掠過一片烏云。

雨虹：兒子，放假了還是回家吧，你都兩年多時間沒有回過家了，你姐成天念叨你，還有鳳枝姨她們，大家都想你了。

嘯天：（岔開話題）媽，你說巧不巧，那年在供銷社的那個姐姐，就是我幫她打流氓的那個姐姐，她也在我們班。

雨虹：是嗎？看來你們還真的是有緣。

正說著，一個籃球突然向場外飛來，嘯天伸手接住，詠天跑過來從嘯天手里接過球，又沖雨虹笑笑，把球扔進場。

就在詠天舉手投球的瞬間，雨虹一眼看見了她后頸上的黑色胎記。她愣了一下，然后不顧一切沖進場一把拉住詠天。

詠天：（吃驚）阿姨你？

雨虹：同學，你叫什么名字？

詠天：我？我叫楊詠天。

雨虹：你爸爸是叫楊立凡？

詠天：是啊。阿姨，你怎么知道我爸爸的名字？

雨虹：（一把抱住詠天）天天，你就是我的天天！

詠天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雨虹。

雨虹：天天，我是媽媽，我是媽媽呀！

嘯天：（吃驚）啊！

同學們馬上圍了上來。

詠天：（抱住雨虹哭）媽，這么多年你到哪里去了，我和爸爸找你找得好苦啊！

雨虹：（端詳詠天）老天啊，我女兒天天怎么就長成這么一個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對嘯天）嘯天，你掐掐媽媽，你快點掐掐媽媽，看媽媽是不是在做夢？

嘯天：媽，你不是在做夢，是真的，我們真的找到姐姐了。

雨虹一把把嘯天和詠天摟在懷里，娘三個又是笑又是哭。

女生：（抹淚）哇，又是一個悲歡離合的故事在發生，好感人哦。

15、小飯館，日，內

雨虹拉著詠天說話。

嘯天：（放下菜譜）姐。

詠天：嘯天，沒想到我們真的是親姐弟，簡直像做夢一樣。

雨虹：這么多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想念你和你爸爸，怎么都沒有想到你們就在里塘，離我們這么近。天天，你爸爸他還好吧？

詠天：爸爸很好，他現在是礦務局的總工程師了。

雨虹：他好就好，他好就好。

詠天：這么多年爸爸一直都在想念你，他的頭發都花白了。

嘯天：你們不想念我啊？

詠天：我和爸爸還不知道世界上有你這么個人呢。

嘯天：啊？！

雨虹：（拉著詠天的手）是啊，我離開你和你爸爸的時候，還不知道肚子里已經有了你弟弟，這一轉眼，你和你弟弟都是大學生了。

詠天：媽！

雨虹：詠天，媽媽做人好失敗，連守護自己孩子的機會都弄丟了，真不是個好媽媽。

詠天：媽，你為了我和爸爸，獨自承擔了一切，吃了那么多苦，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媽媽。

雨虹：天天，媽媽都沒有見證過你從一個小丫頭長成一個婷婷玉立的大姑娘的全過程，缺少了這么珍貴的一段人生經歷，我抱恨終身啊。

詠天：媽，您那也是迫不得已啊。

雨虹：但是媽還是很心痛。

嘯天：媽，你別想那么多了。你看，我們一家人馬上就要團圓，你要高興才對。

詠天：哦對了，媽，你要趕快回去見爸爸，一定要快快去，不然就……就……

嘯天：就什么？

詠天：總之要快點去。

雨虹：好，等媽媽辦完事，馬上就回去找你們的爸爸。

服務員開始上菜。

16、礦務局門口，日，外

一輛公車開來停下，雨虹下車。

公車開走了，雨虹站在路邊往礦務局的大門張望，這時一輛吉普車停在礦務局門口，一身野外裝扮的立凡從車上下來。

雨虹：（激動地看著立凡，畫外音）啊，他一點都沒變，還是那么神采飄逸，從容淡定……

立凡無意地朝雨虹這邊掃一眼，大步向大門走去，雨虹快步跟了上去，但就在她快追上立凡時，麗華提著菜和慕成從旁邊菜場出來，慕成自然地接過立凡的背包，立凡拿過麗華的菜籃，三人親熱地說著話向大門走去。

雨虹頓時愣住。

回憶：

雨虹向病房探了探頭，見麗華正在給立凡蓋被子，牽著小葉和水根猶豫該不該進去當面感謝。

麗華拿起開水瓶出來打水，看見雨虹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麗華：你們怎么還在這里？趕快走。

雨虹：我想帶孩子進去當面感謝你丈夫的救命之恩。

返回：

雨虹一陣暈旋倒在路人身上，引起小小的騷動，立凡聽到動靜回頭，見雨虹已經被人扶住，又回頭和麗華母子一起走進礦區大門。

路人：同志，你沒事吧。

雨虹：（扶）樹沒什么，剛才突然一陣頭暈，現在好了。同志，謝謝你。

路人：不用謝。

路人走了。

雨虹看著立凡和麗華母子越走越遠，淚流滿面。

17、公車上，日，內

公車行駛在原野，雨虹流淚看著窗外。

18、立凡家，日，內

墻上掛著立凡媽的遺照，立凡和麗華在包餃子，慕成在詠天房里翻書。

麗華：慕成，快出來幫忙包餃子。

慕成：馬上就來。

麗華：這孩子，每次來都要到詠天房里去折騰半天，詠天回來看見東西被翻亂，不知道怎樣討厭他。

立凡：他們兩個年青人，一會兒鬧矛盾，一會兒又好得不得了，犯不著我們為他們操心。

麗華：（憂傷地看立凡一眼）唉，年青就是好啊，心里想什么都表現出來，沒那么多想法顧慮。

立凡低頭沒回答，兩人一時默默操作沒有說話。麗華的淚水慢慢流出，掉了一滴在手背上。

立凡：（停止搟皮）麗華，我這輩子欠你的實在太多了。你說，我該怎樣做才能報答你呢？

麗華：我想要什么難道你還不知道？

立凡：（搟皮）我……

麗華：行了，你就別為難你自己了。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明白。

立凡：對不起。

麗華：又是“對不起”，你煩不煩啊？

立凡低頭搟皮，兩人又沉默了。

麗華：（打破僵局）現在國家正在大規模地糾正過去的冤假錯案，不少右派分子都平反昭雪了，你是不是也到……到雨虹原來的單位問問她平反的消息？

立凡：我也正在想怎樣跟你商量這件事。

麗華：這件事我有什么資格與你商量？這是你的私事，你想怎么做都是對的。

立凡：麗華！對不……

麗華：（捂立凡嘴）夠了。

慕成站在門口假咳一聲。

麗華：臭小子，站在那里做什么？皮都集一大摞了，還不快來幫我。

19、村前，夜，外

肖任祥在榕樹下徘徊，不時停下來張望小路，雨虹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過水塘，肖任祥看見連忙迎上去，雨虹看見肖任祥腿一軟就要倒下，肖任祥急步上前扶住她，雨虹靠著肖任祥痛哭起來。

20、雨虹家，夜，內

小葉和水根摸黑進來正準備開燈，突然聽見雨虹房里有說話的聲音，便悄悄走了過去。

雨虹掛著淚靠在床頭，肖任祥坐在床前在對她說什么。

小葉悄悄退回，示意水根走，看著水根走出大門，她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間。

21、雨虹房間，夜，內

雨虹：我萬萬沒有想到，原來我剛離開，他就又結婚了。

肖任祥：是不是你認錯人了？

雨虹：我怎么會認錯人？他楊立凡就是燒成灰化成水我也不會認錯他。還有，他現在的妻子就是我找小葉和水根時在礦區遇到的那個女人，原來當初救他們兩個受傷的人就是楊立凡。

肖任祥：命運真是捉弄人，有誰會想到你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跟前。

雨虹：（抹淚）真是近在咫尺天涯遠啊。

肖任祥：雨虹，事已至此，你就要想開點。

雨虹抹淚。

肖任祥：你當初從他們父女身邊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就是希望他們忘掉你，開始新的生活嗎？

雨虹流著淚點頭。

肖任祥：還有，就是上次在礦區，如果你知道救小葉和水根的是嘯天他爸爸，你也不會與他相認，也會躲開，是不是？

雨虹點頭。

肖任祥：這就對了。現在有句話叫做向前看，過去的就讓它徹底過去吧。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重新創造幸福的生活。

雨虹又流淚。

肖任祥：好了，雨虹，把過去的都放開吧。我希望你還是考慮考慮我的建議，留在寧西，我們共同建設你的第二故鄉，好不好？

雨虹看著肖任祥沒有回答。

22、水根家，夜，內

水根哼著歌進來。

樹康：奶奶，叔叔回來了，要不要把他趕出去？

水根：臭小子，為什么要把我趕出去？

樹康：奶奶說你是野人，回來就把你趕出去。

水根：（掏出梨給樹康）奶奶是逗你玩的。

樹康拿著梨跑開，水根哼著歌打水洗臉。

巧妹：你樂什么樂，哪天小葉一拍屁股走了，我看你還樂不樂？哭都來不及！

水根：走？她走到哪里都甩不掉我，我有什么擔心的。你們放心，小葉已經向我發誓了，說我走不了她也不走，要走就我們兩人一起走。

水源：什么，你要進城，不準去。

水根：我為什么不能進城？

水源：你忘了當初？我們答應過爸不離開土地的。

巧妹：你哥說的對，我們是農民，種地才是我們的本分。

水根：（嘀咕）你看這窮山惡水的，哦，不，窮山沒水的，種什么地，進城掃大街都比種地強。

巧妹：（舉起掃帚）你說的是什么混帳話？

水根：媽，我爸當年不讓我們離開土地，不就是舍不得野豬弄嗎？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野豬弄的地還能種嗎？上半年淹得一塌糊涂，下半年旱得寸草不生，怎么種啊？就是爸現在活著，他也一定會支持我進城謀生討日子。

巧妹又沖水根舉起掃帚。

樹康：（拍手樂）哦，叔叔挨打了，叔叔挨打了！

淑芳：（拉住樹康）你少在這里幸災樂禍。（對巧妹）媽，你就別勉強水根了，他說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野豬弄那塊地的確是沒法種了。

巧妹又不敢打媳婦，氣得背過臉。

淑芳：我們隊除了珍珠泉下面的幾十畝水稻田，其他的水田現在都成了望天田。說實話，哪一年都是田里一插下秧，我的心就懸起來，就擔心萬一老天下雨不勤快點，我們大家就要成楊白勞。真的，連我也不想種地了。

巧妹：不種地你們吃什么？喝西北風去。

淑芳：這不是還種著嘛。

23、鳳枝家，日，外

雨虹坐在院子里幫鳳枝摘菜。

雨虹：我現在滿腦子都還是他們一家三口親親熱熱地走在一起的情景。

鳳枝：我早就叫你跟肖局長好，你總說要等，現在好了，等的人家兒子都那么大了。我說你呀，真不劃算。

雨虹：到現在我心里也不相信立凡他……他會成了別人的丈夫，我像在做夢一樣。

鳳枝：不相信這也是事實了。男人，哼！雨虹，你還是聽我的話，好好為自己打算一下。他結婚，你就嫁人，誰怕誰啊。俗話說，爛泥鰍還有餓蒼鷺呢。

雨虹：你說誰是爛泥鰍？誰是餓蒼鷺？

鳳枝：哎呀，你看我這嘴？我就是打個比喻嘛。我是想說你就別去想嘯天他爸爸了，不是還有個肖局長這么好的人在等著你嗎？你們兩個才般配。

雨虹：看，你又來了。

24、立凡家，黃昏，內

立凡撫摸著化石神情黯淡地坐在窗前。

回憶：

立凡走進辦公室，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從一大摞資料堆里抬起頭。

男人：趙雨虹？哦，對對對，是有這么個人，她的平反手續已經辦完了，只是工作問題還沒有解決。

立凡：哦？單位不同意安排她的工作？

男人：不是，是她自己定不下來到底是留在現在的地方工作，還是回原單位。

返回：

立凡：（自言自語）平反了都不肯來找我，是徹底把我忘了？還是已經……

麗華：（進來）你一個人嘀嘀咕咕地說什么？什么時候回來的？

立凡：（放化石進抽屜）剛回來一會兒。

麗華：我買了點新鮮的嫩玉米，要不要，我留一點給你。

立凡：（呆呆地看著麗華，畫外音）看來是到了該徹底放下雨虹的時候了。

麗華：問你呢，發什么呆？

立凡：（如夢初醒）啊？

麗華：你……還是沒打聽到趙雨虹的消息？

立凡：打聽到了。

麗華：（緊張）啊！她在哪里？你們見面了嗎？

立凡：（搖頭）單位還沒有給她落實工作，她辦了平反手續就……就又消失了。

麗華：（松了口氣）也許她到我們原來的單位找你了。

立凡：我去了我們原來的單位，常文昆說雨虹沒去找過我。唉，20年的時間過去了，肯定她……哦，對了，你剛才說什么？

麗華：我……哦，我是說今天買了點嫩玉米，我給你留一點。

25、野豬弄，日，外

肖任祥和雨虹沐浴著落日的余輝坐在坡上。

雨虹：莫道浮云終蔽日，嚴冬過盡綻春蕾，老肖，我們終于守到云開日出的這一天了。

肖任祥：是啊，遺憾的是我們最美好的年華都埋藏在這里了。

雨虹：我們的最美好年華是被埋藏了，但我們最后還是獲得了新生。（指野豬弄和群山）比起這些遭到毀滅性破壞的大自然，我們是不是更幸運一些呢？

肖任祥：你說的對，我們是比它們更幸運。

雨虹：政治可以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瞬息變幻，而大自然不行，大自然有它自己的規律，人類的行為一旦背離了它的規律，它就會報復人類。你看，這就是大自然對我們的報復，森林破壞、水土流失、石漠化發生，地下水枯竭，它直接影響的就是農業生產，就是老百姓的生活。

肖任祥：雨虹，你不走了好不好？就留在寧西，用你我的知識和雙手，建設一個新寧西，一個新桃溪，行不？

雨虹：我正在往這個方向考慮我的安置問題。

肖任祥：真的？

雨虹：真的。

肖任祥激動地摟過雨虹。

雨虹遲疑一下，輕輕偎到肖任祥肩上。

立凡和麗華、慕成三人親熱地走在一起的情景閃過，雨虹猛然離開肖任祥的肩膀。

肖任祥：你怎么了？

雨虹：我……我……我想我可能是老了。

肖任祥：（扶著雨虹的肩）雨虹，不要說老，我們都還正當年。粉碎四人幫和改革開放的春風給我們帶來了第二個春天。現在是我們的第二個青春期，我們應該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結一次激情澎湃的婚，干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你說對不對？

雨虹點頭，重新綻開她貫有的笑容。

26、立凡家，夜，內

立凡和麗華在摘菜。

麗華：今天我辦公室的人又在問我什么時候把事辦了？

立凡：你有什么事要辦？

麗華：你？你說我有什么事要辦？

立凡：哦，你就說我們倆的事，我就明白了嘛。

麗華：（用菜敲立凡的頭）你這個老東西，跟我裝了一輩子的糊涂，到這時候了還想繼續裝啊？

立凡：說什么呢？我才四十出頭，正是男人鮮花般的季節，怎么就是老東西了？

麗華：笑死人了，還鮮花般的季節呢？頭發都白了。我……我等你也等得早生華發了。說著眼圈紅了。

立凡：（握住麗華的手）麗華，對不起。

麗華：（抽手捂耳朵）我再也不要聽“對不起”這三個字了。

立凡：（拿下麗華的手）好好好，我再也不說這三個字了。下周有空我們就去把證領了，好不好？

麗華含淚點頭。

27、礦務局門口，日，外

立凡從外面進來。

門衛：楊工，你女兒來信了，兩封。

立凡：謝謝。（接過信自言自語）怎么一來就兩封？（看信）這封不是詠天的筆跡。

28、立凡家，日，內

立凡拆開嘯天的信，抽出信紙看信。

嘯天畫外音：我親愛的親親的爸爸，您好，我是您從沒見過面的親親的兒子嘯天……

立凡像經受了強烈地震，懵了。

立凡：兒子？嘯天？我的兒子？天哪，我還有一個兒子！說著急忙看信。

嘯天：（畫外音）媽媽被遣送到農村才知道我已經悄悄地呆在她肚子里了，她艱難地生下了我，我們就生活在離您和姐姐不遠的楓橋公社桃溪大隊。

立凡：（畫外音）原來我們相距這么近，老天你真是把我們捉弄得好慘啊。

立凡擦掉眼淚繼續看信

嘯天：（畫外音）爸爸，媽媽一直是獨自一人帶著我，還有她到桃溪收養的小葉姐艱難地生活，這么多年她吃了許多常人沒有吃過的苦，遭受了許多別人不能忍受的罪。

立凡抑制不住淚水，又拆開詠天的信。

詠天：（畫外音）爸爸，從弟弟那里知道了媽媽這么多年遭受的苦難，我內心滿滿的全是愧疚，恨不能立即跪在她面前對她說對不起，為什么這么多年我都在怨恨她，我太不懂事，太對不起她了。

立凡：（淚）對不起她的是我，是我呀。

立凡繼續看信。

詠天：（畫外音）媽媽說，她馬上就到里塘來與你相會。爸爸，媽媽來了你一定要留下她，我們不能再讓媽媽受苦了，我們一家子也不能再分離了，我再也不能沒有媽媽了，爸爸，我和弟弟都想要一個完整的家。

立凡：（擦掉淚看郵戳，畫外音）奇怪，都這么多天了，雨虹她怎么沒來呢？

女人：（畫外音）麗華，什么時候吃你和楊工的喜酒啊？

麗華：（畫外音）那要看你的紅包準備得怎么樣了。

立凡趕緊拉開抽屜，麗華進來正好看見他把信放進去。

麗華：老楊，準備好沒有？走吧。

立凡：（慌忙關上抽屜）走？上……上哪兒去？

麗華：（愣片刻）你……你說上哪去？今天不是星期一嗎？

立凡：（想想）哦，對了，今天是星期一，我是說過我們去領結婚證，我……那好……我們走吧。說著就懵懵懂懂地往門外走。

麗華：你就這樣走啊？什么證件都不拿？

立凡：還拿什么證件呢？

麗華見立凡完全沒有進入狀況，腦子里閃過剛才他放信進抽屜的一幕，知道情況有變。

麗華：哦，對了，突然想起今天有件工作上的事必須要辦，我去不了了，我們改天再去吧。說完不等立凡回答便快步走了。

立凡如夢初醒，追到門口呆呆地看著麗華下樓，然后關上門又從抽屜里拿出詠天和嘯天的信，想想把信揣進口袋，急沖沖地出門了。

29、鄉間小路，日，外

立凡瘋狂地踩著自行車過來，一條小溝橫跨小路，車前輪掉進溝里，立凡連人帶車摔進田里，他坐起來沖著天空嚎叫起來。

不遠處的曲鳳志和幾個年青人看見，跑了過來。

曲鳳志：（扶起立凡）老楊，老楊，你怎么了？受傷了？

立凡抱著曲鳳志大哭起來。

30、小酒館，日，內

立凡和曲鳳志兩人坐在角落的桌子上喝酒。

立凡：瘋子，你說，這么多年我都在想雨虹究竟在哪里，我幾乎把我國的每一個角落都想遍了，怎么就沒有想到她就在我身邊就在我眼皮底下呢？還有，楓橋鎮就這么小個地方，老天怎么就不給我們一次偶遇的機會呢？

曲鳳志：你也知道趙雨虹在楓橋了？

立凡：也知道？這么說你早就知道她在楓橋了？

曲鳳志：我……我也是聽你剛才這么一說才確定的。

立凡：你說什么？你之前遇到過她？

曲鳳志：應該是。

回憶：

雨虹和鳳枝在街邊找好位置把雞和蛋擺好，馬上有買主上來與她們討價還價。

曲鳳志一路看著走來，到雨虹跟前抓起公雞，抬頭看見雨虹衣著打扮平常卻透著不凡的氣質，留神多看一眼又覺得眼熟，不免多看了兩眼。

返回：

立凡：（倒酒）為什么遇到她的那個人是你而不是我，你回來怎么不告訴我一聲呢？

曲鳳志：還說，我當時就是覺得她氣質不凡不像一般農村婦女，而且也看著有點面熟，所以就多看了她兩眼，沒想到被她身邊的女人罵成是流氓，嚇得落荒而逃，回來也就把此事給忘了。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