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鄉 的 小 河

    老家村中央有個小河，所謂的河，其實就是先輩從山西老鴰窩遷來建家廟用土時挖的“坑”。說它是坑也有點委屈了它，當時我們村外的溝溝渠渠，都和“坑”相連，故而比傳統意義上的獨立的“坑”大了好多、又多向分支貫通，說它是河也不為過，這也是我說“有個小河”、而不是“有條小河”的原因。
    記得小時候，我們那兒雨水豐盈，由于沒有污染，小河里的水清澈見底。村里人除吃喝用的水靠村頭那口老井外，其他的如洗衣、飲牲靈（我們老家的俗話，即家禽和牲畜）……都依賴它。作為我們小孩子，在里面游泳嬉戲、摸魚捉蝦、滑冰、抽陀螺……流淌了我們無盡的歡樂。
    主河邊（“坑”）楊柳依依，那是人們乘涼、閑聊的好去處。不知從啥時候起，靠近水的地方，布滿了大小、形狀各異的石板。別小看這些石板，它們可是大姑娘、小媳婦、中老年婦女的所愛。那時洗衣服，沒有洗衣粉、肥皂之類的東西，故而對水沒污染，也對人沒有什么損傷。臟衣服在河水里涮好后，就在石板上揉搓，為了省力去掉衣服上的水分，女人們都掄起棒槌，敲擊衣服，回去晾在繩或洋條（鐵絲）上，衣服很快就干了。甩水聲、揉搓聲、噼里啪啦的敲擊聲伴隨著女人們的說笑聲，匯成愛的合唱，如道道漣漪，在小河里越擴越遠，飄向每家每戶，傳遞著對家人濃濃的愛意，住在人們心里，也感染著兒時的我們。
    春天來了，和煦的春風，叩開密閉河面一冬的玻璃窗，釋放出捆綁的魚兒歡呼著躍出水面，河邊柳樹嫩綠的枝條舞動起曼妙的身姿，為魚兒伴舞，吸引人們紛紛來到河邊，欣賞這春之圓舞曲。春天的小河也成了我們小孩的賽場，三五成群地比賽投瓦碴，看誰投得水花點多，又投得遠。投瓦碴是由技巧的，首先在挑選瓦碴這一關上，一是大小要適中，二是厚薄要均勻，三是最好是圓形；其次，放置位置有講究，要將瓦碴放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間的虎口位置，用大拇指和食指彎曲，緊扣住平放的瓦碴；最后，姿勢要準確，要半蹲身子，身子斜向后仰發力，盡量讓瓦碴平著，投出后以最短的距離緊貼水面。這條經驗是我三叔教給我的，憑著它，我成了小伙伴們追捧的高手，春天成了我最值得驕傲的季節，因夏天秋天有荷桿、冬天結冰的干擾，所以我每每春天剛過就盼望著早點到來。
    夏天是我們最歡鬧而又有收獲的季節。一開始我是個旱鴨子，不會游泳，看著小伙伴們一個個在水中游泳嬉戲，有時還能從深水中捉到大魚，更是羨慕。在二哥的指導下，我先在淺水區練習狗刨，一開始，由于身體不協調，喝了不少水，隨著不斷的練習和經驗的積累，慢慢地能游很遠，也學會踩水、扎猛子、蛙泳、漂老仰（仰泳）了，終于也和小伙伴們一起成為“浪里白條”。后來，還跟大人學會了摸魚捉蝦的本領，河里的魚多是鯽魚，它生活在深水區有水草的地方，得靠扎猛子，沉入水底，用雙手扣住它；蝦走頂水，靠岸邊，用帶網眼的舀子等它入甕就行；最難捉的是戈雅魚，它的頭上有三個刺，弄不好就扎手，它多生活在岸邊淺水區有柳樹根的地方，捉它時，要用雙手合攏捧起它……河里也有我們怕的東西，一是水蝎子，這玩意雖然長得很小，毒性很大，冷不妨讓它蜇到，鉆心地疼；還有一種是螞皮（水蛭），這玩意更可怕，它吸食人血，它的嘴是吸盤，唇邊有倒刺，被它吸上，越拽吸得越緊，只能用東西狠狠地抽打讓其受刺激松口。小鎖就是它的受害者，一次我們在水中嬉戲，上岸后，他發現屁股眼有些疼痛，用手一摸嚇壞了，原來被螞皮吸上了，忙著招呼我們給他幫忙除掉。他也知道沒有好辦法，讓我們有專門掰開兩半腚幫子的，有專門用鞋底抽打的。我是負責用鞋底抽的，憑我們的關系，看著被我抽紅的屁股，著實心疼。小鎖看出我的心思，鼓勵我使勁抽，要不然就除不掉它，我盯準后，閉著眼狠命地抽去，只聽“啊”的一聲，旁邊的伙伴驚喜地說“打掉了！打掉了！”至今，每逢看到年過半百的小鎖，我腦海中還會浮現這個場景。
    秋天小河賦予我們解饞的東西，那就是蓮蓬。這東西長得猶如我們家庭洗澡用的淋浴頭，在我們老家還稱淋浴頭為蓮蓬頭呢。蓮蓬里規則地藏著好多蓮子，我專門數過，有24個。它很耐人吃，清香中帶著絲絲甜味。聽大人說蓮蓬可以消瘀，止血，去濕，有極好的藥用價值呢。因小河承包給一家人種藕養魚了，為了吃到它，我們費盡了不少心思，總是先安排好放哨的，以防那家人發現，然后組織人采摘。一開始不知道荷桿上的刺扎人，下水去摘的兩個伙伴只摘了四五個就受不了了，我們還抱怨還不夠分的。上岸后看著他倆渾身剌的凈道子，有的地方還滲出了血，也就沒什么怨言了。得改變策略，我們集思廣益，將剪刀倒著，剪刀的一個手把綁在竹竿頭上，另一個手把用長繩子的一頭系上，繩子比竹竿盡量長一些。我們新武器終于派上用場了，安排好放哨的、拿竹竿的、拉繩子的后，就開工了。將竹竿頭上的剪刀吃住蓮蓬下的荷桿，拿竹竿的往回拉，拉繩子的向竹竿交叉的方向拉，就成了。不多會，弄了10多個，我們歡呼慶幸，連放哨的也放松警惕，一道慶賀。 “挺聰明的，是誰想的法子？”我們嚇了一跳，哪知承包人不聲不響地站在我們身邊了，心想跑是跑不掉了，等著挨打吧。結果，承包人并沒有打我們，仔細研究起我們的武器來，自己試著采了幾個，全部分給我們，說是對我們的獎賞。我們拿著蓮蓬，臉紅紅的，不知是慶幸還是羞愧。后來才知道，承包人學會了我們的法子采蓮蓬，比他原先的法子快了好幾倍。
    冬天冰封的小河又一番景象。我們學會了滑冰、抽陀螺。抽陀螺很好玩，我們抽的陀螺都是自己做的，其實做法很簡單，取一根胳膊粗的樹枝，截下10厘米左右，將其中的一頭沿45°角削好，在尖頭上挖眼，砸嵌下一顆小鋼珠，如想好看，在周身上涂上顏色，一個陀螺就做成了。我們比賽抽陀螺，就是將鞭子繩按一定方向和秩序纏好的陀螺置于冰面上，隨即拉動繩子，待陀螺旋轉穩定后，用鞭子抽打，陀螺旋轉的時間長者為勝。抽陀螺容易上癮，記得有兩個伙伴為比賽抽陀螺，上午放學后就比，中午也沒回家吃飯，直到下午我們放學了，那個高手的陀螺依然旋轉，被家長知道后，一陣好揍。至于滑冰，我們是最簡單的一種，因為我們那時根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什么滑冰鞋，只是一陣助跑后，后腳用力猛蹬，斜著身兩腳平行前行，前行遠著為勝。雖然簡單，但我們每個人都為之摔了不少屁股。
    隨著氣候的變化，雨水也不像從前那樣豐盈了，一開始小河里的水由于村里建了幾個小造紙廠嚴重污染了，河里的魚蝦絕跡了，小河開始彌漫起惡臭味，人們只能對它掩鼻而過。再后來，由于村民們富了，趕上新農村改造，建起了幢幢樓房，小河的痕跡一點也找不到了。村貌是變化發展了，但是人們再也享受不到小河帶給人們的喜悅和歡樂了。家鄉的小河，只能成為美好的回憶，定格在歷史的瞬間，還能再現嗎？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