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紅了
來源:作者:wubin時間:2014-04-29熱度:0次
1
那是一個暖洋洋的季節,黃土高原的酷暑剛剛過。阿文已經從運城回來了,揣著兩百元錢,那是他一個多月辛苦的收獲,他要在家等待自己的大學通知書。
那是他夢寐以求的!
就如同鄉親等待的收獲,阿文的父母終于接到了遠方大學的通知書。父母格外高興,終于自己的兒子實現了夢想。他們也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多少出息,而且遠離他們,但孩子的夢想就是在遠方。
當郵遞員把錄取通知書送到家的時候,阿文不在家,他和朋友在臨晉中學等待著通知書。老實的父母塞給了郵遞員十元,他們只想把這種喜氣蔓延給自己認識的人,即使和自己剛說了幾句話的鎮郵遞員。
直到夜剛黑下來,阿文回到了家。父母把成都地質大學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交給了他。阿文的淚水終于流了下來,這個沉默的黃土高原的后生在自己的房間甚至哭出了聲,壓抑了多年的情感像火山一樣突然爆發。就是一年的補習生活,已經讓他夠郁悶的了,此刻他要拉開情感的大幕,唱一曲吼一通哭一聲,反正要痛痛快快享受這幸福的一刻。
當他知道自己分數的那天,他就知道自己終于可以自豪離開這片黃土地了。雖然阿文喜歡這片黃土地,但他不想留下來。祖輩的辛苦已經讓他懂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是多么的不易。去年自己沒有考上大學,已經讓父母夠難堪的了。父母供養自己讀書已經是很不易的了,當自己倔強要繼續復讀時,父親臉色很難看,簡直無法讓自己壓抑得透不過氣來。對于這個苦難的家庭,繼續讀書就意味著繼續困難,更何況阿文還是一個勞動力呢?父母只是在想,阿文不讀書了,就可以經營地里的莊稼,掙錢修房子,然后就留在了他們的身邊。阿文還是去復讀了,他找了自己的鎮上的高中同學從銀行貸了200元,而且自己假期也在臨近的城里打工。他不希望從家里拿錢,再增加父母的負擔,一個黃土地上男子漢現在就該勇于承擔一切了。
還好,老天給了阿文一個滿意的答復,功夫不負有心人,大學在向自己招手了。
第二天,阿文起的很早,他要到地里幫助父母干活,要在離開家之前為父母多做點事。就到村邊的蘋果地里吧,因為果樹還很小,還間套種著西瓜,這可是一家人今年所有的經濟來源。他要替父母守護希望,父母一大早推車去賣西瓜去了。
嵐邊有棵柿子樹,那是阿文秋季的最愛,他喜歡一個人躲在樹上,一方面是為了乘涼,一方面尋找可以安慰自己肚子的紅柿子。雖然黃土高原嵐的酸棗最多,但那誘人的色彩只能暫時安慰自己的肚皮,但它是幫助消化的,當你離開沒多遠,就感到更加饑餓了。酸棗樹和柿子樹一樣,長在貧瘠的嵐邊。酸棗不被任何人管,即使在別人家的嵐邊。只有酸棗這種常見的灌木,被列為大自然賜予大家所共有的食品,可以隨意摘,隨意吃。但紅紅的柿子對阿文更加有誘惑力,那是寄托著他深深的情感。
但柿子現在還沒有熟,只有等待!
清晨的空氣很清新,阿文努力地呼吸著,他第一次感覺,黃土高原真好。
“阿文,到地里了。”
從地頭走過的鄰居增娃打這招呼,他還不知道阿文接到錄取通知書的消息。
“哥,你也去地里”增娃比阿文大幾歲,這個村也只有和他最熟,就應和著。
“吃了沒?”由于貧窮,大家都這樣問候著,阿文是最討厭這樣的見面問候,但都是鄉親。
“還早嗎?他們出去賣瓜了”黃土高原的的農村,一天吃兩次飯,早上十點左右第一餐,午飯要到下午三四點。
“還出去做工嗎?”
“去,你也出去嗎?”去年阿文就是和增娃哥在鎮上的建筑工地干了一個多月,掙了八十多元前,但到自己補習的時候,同村的包工頭還沒有給他結賬,到現在還差五十元前,說著都來氣。
“你不休息休息,剛考完試”
“已經休息十幾一個多月天,好了”增娃其實知道回村十多天了,他們是鄰居,而且地幾乎都挨著,他并不知道阿文已經在運城干了一個月的活,他只知道阿文剛回到了村上。
“如果有活,我喊你”增娃憨厚笑著說。
“甚好,哥”
“我到棗花嵐地里去,你看瓜吧!”
增娃騎著洋馬遠去了,阿文感到很失落,呆呆望著地頭瓜棚旁邊那個圓圓的小西瓜,目光中感覺到它在長大,似乎明天就可以熟了,可以摘下來賣錢換糧食了。
在1992年,黃土高原農村的生活還不富裕,辛勤的勞動換來微薄的收獲。
“哥,您都來地里了”不知什么時候,弟弟也來到了地里,心神不定的阿文沒有察覺到。
“一大早就來了”
阿文望著弟弟,他知道只有自己去成都讀大學,弟弟遲早是不能完成自己的學業了。可憐的父母依靠辛苦的勞作,是不足以同事供養兩個讀書的孩子,更何況一個大學生。
“爸媽又去賣西瓜了嗎?”
“嗯”弟弟其實明知故問,因為昨天下午已經摘了一車西瓜,要拉出去賣,晚上父母都告訴他們哥倆了。
“我去把那邊的草拔了,瓜地里的草長得有點多了”弟弟似乎很喜歡這樣的勞動。
父母經常說弟弟喜歡到地里去,阿文雖然沉默寡言,但還是不喜歡農活,就喜歡讀書。爺爺更是說阿文肯定是哥讀書的料,因為他看到阿文有一天讀書竟讀了一個晚上,煤油都燃去了一般。其實啊,阿文心里明白,自己看書竟不知不覺睡著了,沒有吹滅煤油燈。但這在村里被傳為了佳話,都說阿文一定是考大學的料。
“去吧,我拔這邊的吧!”
其實阿文哪里有心思做事,他總在想自己將如何去學校報到,因為學雜費將是他目前最大的困難。父母雖然沒說,但自己心里明白,那是這個家庭短暫喜悅后面臨的棘手的困難。錄取通知書要帶費用是約兩千元錢,還有三十斤的全國糧票。
2
已經中午十一點了,太陽在頭頂直烤著,干涸的黃土地裂著道道口子,阿文感到頭皮發麻,肚子也感到餓了。
父母到外村賣西瓜該回來了。阿文這樣想著,就向家的方向走去。的確,知道阿文拿到通知書的人并不多,因為大家看到阿文只是簡單問候著,并沒有太多的交談。主要因為阿文經常不在村里。
走到家門口,門上依然掛著鐵鎖。父母賣瓜還沒回來,雖然自己以有鑰匙可以打開們,但他突然想去村中的池塘游一次泳。
天氣太熱了!
阿文這樣想著,不由自主來到村中的大池塘。有幾個比自己年齡小的孩子已經縱橫在水塘里了。
跳進池塘,阿文有著別樣的感覺,似乎生活在這里改變了問道,讓人無比暢快。這個“農業學大寨”依靠全村人修建起來的飲水工程,現在靠雨水形成維持著它的生命,在極度干旱的情況下,要靠村上的深井來補充水源。
在水里和村上的小青年打著招呼,其實阿文對村上的年輕人并不熟悉,常年在外讀書,沉默寡言,已經把自己置身域村外了。熟悉自己同齡的十幾個年輕人,他們已經轉換了角色,成為家里主要的勞動力,忙碌在地里。游泳阿文是幾年前學會的,好像是初中畢業那年,和村上的幾個伙伴背著父母來到鄰村地里的池塘,不一會就會了。所以他總是在想,如果自己考大學能像游泳這樣順利該多好。
在水里游了一會兒,紅斌、小軍、國平就來了,這是他們高中一起讀書的同齡兄弟,只是紅斌和小軍沒有復讀,直接回了村里。而國平和自己一起到臨晉高中復讀了。就這樣,幾個同吃一碗飯,同睡一張床的兄弟,又默默走到了一起。
“怎們樣,通知書下來了嗎?”早就知道阿文今年的成績,而且上了分數線,所以大家都只在問他被那所學校錄取。國平也考的不錯,也過了線。
“下了,成都的一所地質學校。”阿文回答到。
“終于可以放下信心了”紅斌羨慕地看著他。
此刻阿文壓抑著喜悅,大家是在孫吉中學患難與共的同村朋友,自己的一點成功不能攪亂大家純真的情感,疏遠那份濃濃的情誼。
“國平,你的呢?”阿文努力轉移著話題。
“沒呢,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下來。”
“快了,會下來的”
這小小的池塘,成了他們交流感情的地方。在早晨在下午大家將幫助自己的家人忙地里的活。
夏日的酷熱終于消退了,池塘是他們歡樂的海洋。又來了十幾哥小伙子,跳進了池塘,沒有比此刻給為高興的了。
阿文獨自游了一大圈,來到小軍他們身邊。沒有注意到,剛民、建宏他們都來了,恭喜阿文也彌漫了整個池塘。剛民也參加了今年的高考,但又失利了。
真不想讓朋友傷心,在自己成功的時候。黃土高原養育了這些淳樸的后生,時刻想著大家。
阿文的游泳技術并不高,只是沉不下水,他的這種游泳方式大家叫“狗刨”。反正就是這樣,在黃土高原水急缺的情況下,家里人是不會讓游泳的,生怕可怕的水吞沒了自己的孩子。其實,他們就住在黃河的塬上,下去十多公里就是湍急的黃河水,但大家都沒有在黃河水中游過泳。
回家吃飯了,也許母親他們回來了。歡樂總屬于黃土高原上這些快樂的人們,即使是短暫的談笑。和朋友們分開,阿文真想獨自呆會兒,這是屬于自己的時光,屬于自己獨自享有的美好時光。巷子變得寬敞多了,心情變得敞亮多了,雖然到處還是黃土矮墻,還是坑坑洼洼的街巷。
雖然這個時間是村上最熱的時候,坐在家里乘涼的時候,可炎熱的天擋不住農人的勞作,一年又一年。他們有的已經去田里了,打理著棉花和玉米。村上早幾年種上蘋果樹的,已經碩果累累,青蘋果招人眼球。剛民家就是村上最早種蘋果的一家,家里的條件好多了。這就是程樊村,一個黃河岸邊,一個山窩窩的窮村。大雨遭受著澇災,旱季黃土地遭受著無水的干渴。
回到了家里,整理了一下自己紛雜的思緒。弟弟還沒有從地里回來了,這時阿文才想起離開地的時候沒有給弟弟打上招呼,只有吃了飯換弟弟回來。父母已經賣瓜回來了,太陽曬著他們黑黑的臉,父親也是沉默寡言。但此時的氣氛變得不是很凝重了,因為阿文的理想實現了,全家人都在替他高興。
而這個家庭將面臨怎樣痛苦和艱難的選擇!
“今天凈換了糧食”老父親來在惦記著他賣西瓜的所獲,但阿文并沒有多大的興趣。
“小麥也可以賣出去的”母親邊燒著火邊應答著,火苗照著她的臉紅撲撲的,額頭上滲著汗珠子。毛巾搭在她的肩上,隨時揩去即將滴下的汗水。
面條很快盛了上來,是阿文最喜歡吃的涼面。此刻,面條在阿文的眼里是多好的美食。他最喜歡看面條在鍋里翻騰,然后舒展地浮在水面上,像需要休息的孩童。然后母親慢慢把他們撈上來,放在涼開水中,把它們變得透心涼。重新被盛在大盆里,黃亮的熟清油灑澆在上面,用筷子拌勻,使他們不易黏在一起。拌好的面被分在一個個碗里,在重新放上各種調味品,就出來一碗碗誘人的涼面。
這是黃土高原絕妙的美味,在這個年代物資還不很豐富的時代,是多么稀有的食品。
阿文很快就吃了兩碗,他要到地里換弟弟回來吃飯。瓜地里還是要留人看守的,全家就是這樣默契地配合著。
重新來到地里,弟弟在瓜棚里睡著了,阿文喊醒了他。催他回去吃飯。遠處弟弟勞作的那塊地,已經被除去了雜草,露出了圓圓的西瓜,和延伸的瓜蔓,驕傲地仰視著太陽,似乎在告訴世界,終于有自己獨立的空間。他們自由地舒展著,歡快地笑著,爭先恐后地進入阿文的眼睛。嵐邊青澀的柿子羨慕地看著離地最近的伙伴。那圓圓的西瓜,將是阿文即將去讀書的部分費用,是這個家庭幾乎一年的收入。
一個幸運的黃土高原的家庭!
3
阿文從地里回來已經太陽落山了。
夏末的晚上還帶著燥熱,阿文就就著西瓜吃了一個饅頭。父母親在門口乘涼去了,那里聚集了幾家鄰居,這是黃土高原夏天的習慣,一天的忙碌,就交付給傍晚乘涼的歡娛。大家談論著東家談論著西家,談論著各自家的暫時的收獲。
阿文拉開電燈,迅速照亮昏暗的房間,感到特別迷人。家給了很大的溫暖,他此刻才真正體味到。遙遠的成都已經在向自己招手,出發的心已經在等待。長這么大了,還沒有坐過火車,它一定會帶他到快樂的地方。
已經復讀了一年,給家里造成了很大的經濟壓力,父親的背有點駝了,母親的頭發變的白了,深深的皺紋記憶著年輪。
也沒有太多的事,阿文也來到門口,準備坐在他們身邊聽一會。父親已經沒有在這個小聚會了,到瓜地里去看瓜去了。他可以想像到,父親駝著背,在黑暗中,慢慢向自家的瓜地里走去,守候著他心中的收獲。
隔壁鄰居的叔叔嬸嬸也向阿文打著招呼,他們已經從母親的口中知道自己已經錄取的通知書。可以說這是村上的大事,能考取大學,在這個貧窮的山村,就是一個大新聞,何況還是從東頭挨著自己鄰居家的孩子。
阿文應合著,他不習慣這樣的場面,客氣的話幾乎說不出,和父親一樣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高考失利的時候,和剛民漫無目的在村上的地里漫步著,心里很沉重,壓的兩個人幾乎上喘不過起來。兩個被高考拋棄的失意人,突然笑,突然大喊,他們想把心中所有的不如意發泄出來。小幾歲的力娃走過他們的身邊,向自家承包的果園走去,嘟囔了幾句。阿文和剛民就像火山爆發一樣,把一切的不滿給了這個同村的孩子。追趕著,咆哮著,嚇壞了小力,把他趕進了果園,在也不敢吭聲。阿文和剛民還是不滿,磚塊、泥塊隔墻拋進了果園內,也許許多的蘋果被砸了下來,因為他們清楚地聽到果樹葉痛苦的呻吟。小力一直不明白,他們為何得罪了這兩個在外面讀高中的文化人。高考的失意一直是他們揮之不去的陰影。阿文這樣想著,好在自己不是那個范進,中舉了就完全失去了自己。
提起了剛民,還是要去看看他,自己村上的鐵兄弟,復讀也在一個班,今年又一次失利了。當然阿文知道他不一定考上,因為一年的時光被他消磨在校園的愛情上去了,臨晉的那個女孩前幾天還來過村上,也是自己復讀的同學。再怎么說也得看看剛民,畢竟大家同甘共苦了這些日子。但也害怕剛民傷心,他的父母傷心,所以高考分數下來,阿文就不敢去剛民的家。其實看分數的時候是阿文和剛民一起去的,還有臨晉鎮上的胡曉民,只有阿文過了分數線。他們在臨晉的校園是很好的朋友,阿文真的不知是怎樣離開臨晉鎮,然后把剛民送回了家。同窗的兄弟同學,同村的患難同學,卻只有自己實現了愿望。
“剛民……”阿文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剛民的家,膽怯地扣著他家的院門。
“是阿文啊”剛民的母親先回答了阿文。
“大媽,剛民在家沒?”阿文已經推開了院門,再次問道。
“在,屋里呢!”剛民的母親剛說完,就看見剛民推開房門出來了。
“到外面走走”阿文提議說。
月亮已經露出了多半張臉,溫柔地給干涸的黃土地灑下一片銀光。又是兩個人,走到了村東頭的地里。幾乎是去年走的那條小路,阿文慶幸沒有碰上小力。因為現在他們依舊是兩個人,但確是不同的心境。
去年高考失利和剛民一起去了西安散心,剛民的弟弟在那里開涂料場。他們登上了大雁塔,到了興慶宮,這些都與功名有關的地方,增添了他們不少的傷感。傷感過了,生活還要繼續,從西安回來阿文就去了鄰縣河津,他的小時的朋友普寧、智娃和美生在這里做工,也許會掙一點去復讀的錢。黃土地上的人,又能靠什么走出貧窮?很快阿文就謀到了一份臨時的工作,一個月下來收入很不錯,有兩百多元錢,夠自己一年的補習費用。但一個大拇指在自己準備回去補習的兩天前被機器壓掉了,不得已,提前離開了河津,回到了母校臨晉,就這樣學校早就開課了。只是阿文原來的班主任比較喜歡他,就幫忙插到了自己的班里。斷指還讓他痛了一個月,還好自己終于成功了。
的確,阿文此刻找不出安慰剛民的話。他們漫無目的走著,談論著一些家里的話,阿文害怕談起高考的事,觸及剛民那個敏感的神經。
村口的幾棵柿子樹在微風中,樹葉擠著樹葉,奏著美妙的天籟之聲。一個月后,將掛滿紅紅的柿子,像節日一樣張燈結彩。
前面走著幾個人,像是紅斌他們。阿文和剛民走近了,正是他們,聽說鄰村的北楊今晚要演電影。這像是一場晚上的聚會,四面八方的村民向北楊村涌去。終于阿文覺得解脫了,因為大家在一起,又是一場電影,將可以把剛民憂愁暫時拋開。
電影放的是《老井》,一群為村上人吃水而挖井的人,黃土高原上真實的寫照。阿文更加下定決心,暫時離開自己喜愛的黃土地,回來再改變這樣的現狀。
電影的一個畫面,也觸動了阿文的內心的秘密。一年的補習,鄰桌的一個姑娘冰玉走進了自己的心里,他幫助阿文度過了一個個難熬的晚上。因為晚自習的照明,一般還是靠蠟燭,可阿文根本來不出錢來買這些,更不用說學習資料。她悄悄拿給了阿文,讓他并沒有感到是施舍。甚至阿文的同桌欺負他的時候,冰雨都要站出來指責。一來二去,兩個心總走到了一起。
不知她考的怎樣?阿文的思緒飄到了臨晉中學旁邊的那個小村,冰雨玉就在這個村上,幫助自己的姑娘就在這個村上。阿文從來沒有去過,也沒有想到去。因為大學才是他目前所有的追求,那純真的愛只能壓在心底。如今自己接到了通知書,冰玉應該也接到了,她的學習也很好。
但愿如此!
從北楊村回來的路,大家走的很快,因為一天的勞累已經讓大家很疲倦了,明天還將繼續。走過一片片的柿樹,走過一片片的玉米地,這孕育著明天的收獲。
但愿剛民有個好的打算,重新振作起來,開始自己新的生活!
4
清晨的陽光喚起了熟睡中的阿文,新的一天開始了,也越來越接近離家的日子。
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同桌楊國權,和自己報有同一所學校。當時看分數的時候是過線了的,應該和自己錄取了同一所學校。還是去耽子看看去,走的時候還有個伴呢。
于是給父母說了聲,就朝國權家走去。一輛破舊的太行山牌自行車陪伴阿文上了初中和高中,再補習了這一年。沒有它通向外面的路就變得格外艱難,這是陪伴他度過苦難中學生活帶他歡樂的伴侶。他特別珍惜,弟弟都很少騎他的自行車。
黃土高原的陽光特別刺眼,現在已經讓人不敢抬頭迎著它。還沒到中午,已經有點熱了,汗水順著阿文的臉地在地上,瞬間就消失了,黃土地多么需要一場雨啊!
順著通向縣城的路,走到了北辛,再拐向耽子。十幾公路的路讓阿文感到花去了很長的時間。經過耽子鄉的時候,今天是趕集天,鄉上很熱鬧。似乎是為阿文準備的慶祝會,大家一樣高興著。這就是黃土高原樸實的鄉親,任何的苦難都壓不倒一顆迎接困難的心。雖然老天沒有賜予他們沃野千里,但他們很滿意。歡樂掛在他們的臉上,痛苦壓在心底,微笑著迎接一天天的生活。
集上有涼粉饸咯、油酥火燒、油糕、晉糕、油陀陀、熱鍋子、煎饃、厚旋、油子、籽卷等。而且燒餅不錯,有三角餅,千層餅,油酥餅等,三毛錢一個,夠實惠的。再來一碗涼粉,趕集的人們就興吃這個。把幸福看的如此簡單,這就是黃土高原的父老鄉親。洋溢在他們臉上是滿意的笑、樸實的笑。
再一公里就是國權的村,厚實的土墻傾訴著它的滄桑。墻面的脫落,顯示著他經歷的風雨。高原的風一直這樣吹著,揚起的黃沙彌漫了真個黃土高原。經常雨水過后,沖刷出一條條的溝壑,讓我們只能望著對面的村寨,走過去要花很久的時間。這就是擦美女滄桑的黃土高原。
國權剛好在家,而且昨天才接到了通知書,和阿文同一個學校。國權也很高興,就為阿文準備中午飯去了。一樣的歡樂,又升騰在這個農家小院。
國權的媽媽很健談,特別熱情。出去一會就抱回來兩個大西瓜,當著阿文的面就切開了。他在招待今年兩個高考的幸運兒,兩個幸運的同桌,有將繼續在成都的一所學校一起度過四年。他們所有的付出,終于得到了回報。
復讀學校擁擠的宿舍,寧靜的教室,是他們的奮斗的地方。那幾十個人的宿舍,來自全縣各個村,有幾個還是從太原來這里讀書的。一到深夜,就演奏著黃土高原最美的音樂,夢囈著南腔北調。甚至一些不講衛生的同學,在寒冷的冬天,隔窗尿尿。“忽聞水聲潺潺”,腳臭味彌漫著整個房間。一個由教室改成的大寢室,塞進了幾十個住宿的學生,一床挨一床,每張床三層。每一層又變成一個大通鋪,大家一個擠著一個睡著,簡直讓人難以想像,一個省上的重點中學條件還是如此之差。
每天只有兩頓飯,大部分的同學肚子總唱著歌。因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個饅頭,半碗“氫二氧煮南瓜”,怎能滿足大家的肚皮,所以還要從家里帶點饅頭燒餅之類的。阿文只有忍受著饑餓,因為自己的家里很窮。阿文幾個月前學校見過的母親,為他送來麥收后的煎餅,阿文也吃到了一張。條件好的同學就到校外的鎮上下館子食堂吃上一頓,或吃一碗羊肉泡饃。好在阿文的幾個好哥們,在餓的時候隨剛民、曉民或國權等到外面吃上一頓,聊以安慰肚皮。
一到周末,阿文很少回家,因為回到家要坐兩元錢的車,而且家里也沒有什么東西帶的。更何況為了學習,為了理想中的大學,他也不愿意回去。去年剛來補習的時候,他經常一個到學校的旁邊,找一株柿樹,吃那剛剛成熟的紅紅的軟柿子。他更想躲開大家一會,他不愿讓大家看到自己的窮迫,他不愿接受同學的施舍,他想保留自己的一點尊嚴。而且阿文最喜歡這樣的景象,像是為他懸掛起來的禮物,為他張燈結彩的祝愿。
黃土高原賦予他倔強的性格,保持著自己那點驕傲自豪。阿文學習很好,在這個省重點學校班上排在前幾名。
他感謝幫助過自己的同學和同村人!
5
從國權家回來已經到下午了,村上的人都知道阿文拿到了錄取通知書。來他家的人很多,一批接一批,這似乎是這個村的節日,是這個村的一件大喜事。他們送來了雞蛋,送來了蘋果,送來了祝福。阿文看著這一切,感動的流淚了,這是他們第一次得到全村人這樣的尊重。
隨后的幾天,全村人都沉浸在阿文的喜悅之中。
又過了幾天,國平也接到了通知書,來自省城太原的一所大學錄取了他。還有二十天就要離開村莊了,他要為自己學費和生活費準備了。高考完在運城打了一個月的工掙了兩百多元,來不夠零頭。高中的同學幾個來看了他,走的時候都分別六給阿文五十到一百元,加起來就五六百元。
和母親到舅舅去了,去看外婆。外婆把自己辛苦幾年攢的六百元也給了阿文。他終于看到自己的外孫這樣讓人揚眉吐氣,看到了女兒的盼頭。舅舅們并沒有給阿文什么錢,他明白每個家庭都生活得不容易。但外婆從糧食囤里那出那六百元,給了阿文最大的感動。這是她幾年辛苦攢下的,這是她在外公去世后孤苦生活中積累的財富,而且全部拿給了阿文。
看著外婆老淚縱橫,看著母親日漸消瘦的身體,阿文真的不知說什么好。他是她們的長孫、大兒子,為這個家庭開了一個好頭,迎接她們的也將是更好的未來。
連起家里和自己的錢,湊夠了兩千元,父親又到鎮上托朋友換了三十斤全國糧票,為阿文準備好了去成都的東西。
終于到了和國權約好去成都的時間,阿文的心其實早就飛走了,他想去看外面的世界。
來成都報到后,看到了一個全新世界,讓人耳目一新。阿文看到校門后面市場上賣的紅彤彤的柿子,像是懸掛在故鄉枝頭的燈籠。
柿子真的紅了!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