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年右手顫抖地捏著一張白色的A4紙，皺起了眉頭。
   “左手摸著右耳朵，左手摸著右耳朵，左手……”他喃喃自語著，不自覺地使勁將左臂抬起，用左手去摸自己的右耳朵。可是左臂哪聽他的使喚呢？使足了勁也夠不到右肩膀。他半身不遂兩年了，左臂已經不聽他的指揮了。
　　章大年是東北某木材公司的職工。祖籍山東青島，因祖父帶著父親闖關東，他出生在東北，就業在東北某木材公司，干著一手好木匠活。他的師傅姓宋，看他身材壯，心眼好，干活肯賣力氣，就把自己的閨女嫁給了他。他們婚后生了兩兒兩女。
　　上個世紀90年代初，年近50的章大年下崗了。聽說東部城市的發展機遇多，就和妻子來到了青島。他們在裝飾商場干起了板材經銷與裝修的生意。他有手藝，老婆也勤快精明，生意一直不錯。
　　到了60歲，終于拿到了退休金。只有幾百元，也讓老兩口感慨了一番，以后說不定要靠它過日子呢。
　　10多年過去了，養老金已經漲到了一千多元，單位每年還要照張像寄回去，以驗明正身。
　　對于照相，他很理解。誰讓離得遠呢？人家看不見，還不得要個照片證明一下此人還在人間。
　　前年，一次給人裝修，在接近尾聲時，客戶不僅沒給材料錢，借口裝修質量問題，找了幾個人，一頓棍棒把他打了出來。回家后，他那個窩火。當晚，他腦出血住了院。經過急救，命保住了，留下了后遺癥——左半身子不能動彈，只得讓老伴伺候著。從此真的得靠退休金過日子了。
　　去年，單位來信，說要照相，要右手摸著左耳朵照相。他慶幸著，右手還能動，他兒子拿著相機，他還傻樂著用右手摸著左耳朵照了一張相。
　　可是今年，信一來，他就傻了：左手摸著右耳朵。
　　從昨天接到信，他就捏起信紙看了一遍又一遍，試了一次又一次。
   “夠不著就算了，快歇歇吧！”老伴勸了無數次。可他還是不舍氣，咋就夠不著呢？
　　“好了算了，不夠了，不夠了，一會兒子來給你照相了。夠到哪算哪吧。”老伴硬把他右手捏的那張紙奪了下來。
　　“好了，趕緊洗把臉，換身衣服吧。”說著，老伴端來了熱水，擰了一條熱毛巾遞給了他。他用熱毛巾把臉捂熱了，抹上肥皂，老伴早已端好了鏡子。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滿臉的肥皂泡，也掩不住的松弛的面皮，塔拉的眼角，深刻的皺紋。
“哎，真不中用了！”他嘟囔著。
     他慢慢的刮干凈胡子，梳順了稀疏的白發，幸虧右手還能動。
     看著鏡子中已經老態龍鐘的自己，他又皺起了眉頭。“左手摸著右耳朵，左手摸著右耳朵……”
     老伴猛地拿走了鏡子，“瞧你魔魔怔怔的！別夠了，趕快換衣服，兒子馬上就來了。他生意忙，別耽誤他時間。”說著，老伴忙倒干凈水，拿著衣服，幫他把舊衣服脫下來，換上一件套頭的毛衣，外面穿著一件嶄新的西服。都是兒子給買的，平時不出門，也沒機會穿。
     叮鈴鈴，叮鈴鈴，兒子按響了門鈴。
　　“媽，爸爸準備好了嗎？路上堵車，急死了。這個點就堵上了，沒有一天不堵啊。”
     說著，兒子搬來了椅子，扶著老爸下了床，坐在椅子上。
　　 “左手摸著右耳朵”還沒等兒子端好相機，章大年就嘟囔著，抬起左胳膊，使勁去夠右耳朵，可是還是夠不著。
　　這咋個照法？兒子拿起桌上的白紙，看了看，也皺起了眉頭。“夠不著咋辦呢？”
　　“媽，你來幫幫爸。”說著，兒子拉著媽站到了爸爸跟前，“媽，你拉著爸爸的左手，把他的手拉到右耳朵旁邊，然后你蹲到爸爸的身后去。”
　　“媽媽，你再蹲下一點，把手再往后撤一點，爸爸，別看媽看我啊。好，一、二三”
　　“咔嚓”一聲，相照完了。
　　章大年終于舒了一口氣。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