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果(十三)
來源:作者:詹海燕時間:2014-01-29熱度:0次
十三
一下雨,山腳香溪水漲起來,流得嘩啦啦地響。張三琢磨著去釣魚。前段時間天干,香溪干得只剩一股細流,魚也不好釣。張三說,一漲水,魚也活動,肯吃食,能上鉤。我對釣魚沒興趣。有次跟著張三去了釣魚,蹲在河坎上守了個把小時,浮子動都不動,算了,我拍起屁股走了。
“沒得那個耐性,那里能釣上魚呢。”張三說我。
山上的日子雖然無味,但也有山里的樂。地質(zhì)隊也跟這山民一樣,靠山吃山。春天下野外,深秋收隊。在這荒涼的山上,有自得其樂的辦法。有的上山出去,回來可能挖一包折耳根、山芹菜交給伙房拌了吃,得空了象張三樣走一兩個小時去釣魚,夏天各種野果熟了,有刺梨、野草莓,好酒的便摘來刺梨,洗凈晾干,泡在酒里,過上個把月,就能喝了,那刺梨酒有淡淡的甜味,喝上暈乎乎的,感覺不錯。喝酒后,就躺在床上漫無邊際地閑扯,聲音時而激動,時而低沉。從收復(fù)臺灣到打倒小日本,從鄉(xiāng)場上的豬腳談起,最后都在女人的話題上結(jié)束,雖然這是大家最不愿談的話題,因為在地質(zhì)分隊女人那可是稀罕,卻又是最想聽到的,因為大家都是血性男兒。我后來遇到在西藏工作的同學(xué),他開玩笑地說,在那地方,別說女人,連雌性動物都難遇上。
哎,好久沒喝到綿柔的刺梨酒了,想起來,還真懷念。盡管現(xiàn)在我身邊擺放著各種包裝精美價格不菲的酒,難得有酒的興致了,再喝都喝不出當年那個味了。
到八月間,老侯女人帶著兒子回家去了,說兒子要上學(xué)了。兒子和女人搭了鉆探隊順路車回城。送走兒子女人,老侯回來在伙房轉(zhuǎn)上轉(zhuǎn)下,真如熱鍋上的螞蟻,心神不寧。等開了中餐,他無聊地在房里開著收音機,山里信號不好,咿咿呀呀地聽不清播些什么。他氣惱地拍著收音機,我聽到他在房里象拍蚊子似的把收音機拍得啪啪直響。
“輕點,把手拍疼了,別說拿不起鍋鏟。”衛(wèi)東隔了個房間奚落老侯。
“睡你的覺,管那么多?!?BR> “你不把我吵醒,我吃多了會管你?!毙l(wèi)東的聲氣提高了,聽起來吵到了瞌睡心頭不安逸。
老侯不吭氣了。
滿二照例睡在床上補覺。他睡覺很沉,一分鐘不到鼾聲跟著響起來。我也聽慣了,躺在床上被老侯的收音機吵得睡不著。迷迷糊糊要睡之時,滿二他突然從床上跳起來,把我嚇了一跳,還以為他發(fā)夢魘。他撒著鞋就奔出門去。
這憨貨有什么事,我好奇地從窗縫望出去,伙房前老侯抬出秤來準備秤菜,阿英和她父親背著羅卜,給分隊賣菜來了。分隊的菜多數(shù)從縣城里買的,這里村民種菜的很少。
荒原的土地貧瘠,土地只是在山洼洼里,用村民的話說屁股大點的地。但只要有點土,就會耕種。這是喀斯特地貌石漠化的趨勢,土地在人們的耕耘下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裸露的石頭,白花花的,不要說種菜,連樹也長不了。但那時人們只能依靠這一塊塊巴掌大的土地。村民們冬種油菜,春種包谷、苡仁,春來時,一塊塊金黃的油菜花象是為山坡打上的補巴。有個笑話說:種的包谷收獲時還沒有撒下去的種子多,因為撒下去的種子,被尋食的雀兒叼吃了些,等發(fā)了芽,又被可恨的蟲子糟蹋些,要抽穗了,又被夏日的暴雨沖倒些。山里的人們靠這稀少的土地?zé)o奈地種,無奈地收獲,地是越種越貧,土是越種越少。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無計可施地等靠政府的救濟渡日??可匠陨?,靠水吃水,這樣的石頭山上有什么呢?大自然沒有賦予荒原的人們以肥沃的土地、蔥郁的樹林,只是那白花花的石頭,能吃么?他們并不知道,在他們腳底下,是金窩窩、銀窩窩,是沉睡千百萬年的礦藏,是讓村民們致富的金山銀山。
從地質(zhì)隊進到金果,看著地質(zhì)隊來了,機靈點的村民把以前種的莜麥、苡仁改種蔬菜,賣給地質(zhì)隊,比種莜麥、苡仁劃算多了,象阿英爹媽腦子靈通,種些大白菜、蘿卜,有時老侯缺菜了,就喊他們砍幾棵白菜,又新鮮又方便。
滿二激動地圍上去,臉孔漲得通紅,沖阿英嘿嘿直樂。他抬著秤,眼珠子落在阿英身上,一臉討好樣。老侯垮著臉轉(zhuǎn)背進屋去了,我猜老侯是去拿錢。老侯就這樣,只要錢拿出去,他的臉就拉長了,好象從他口袋里掏一樣,李老六說老侯是“葛郎臺”,滿二聽不明白,跟到喊“哥兒臺”,氣得老侯操起掃把沖滿二丟去,砸到滿二屁股上,老侯揮起菜刀還放話說下次再喊他摔出來的就不是掃把了。滿二再也不敢跟老侯嘻了,那段時間見了老侯跟老鼠見貓似的。
滿二一雙眼睛怯怯地盯著阿英,沒注意秤砣滑下來,正砸在他腳上,他跳起來疼得咧嘴呲牙。老侯大聲地吼著,說滿二眼睛長起是裝樣子。阿英著急地蹲下去,撫著滿二砸腫的指頭,朝滿二說什么。
看著那白嫩的小手摸著滿二臟得油膩的腳趾頭,我的眼里糾結(jié)地刺疼,無奈地躺下來,想像著那溫柔的撫摸是什么滋味,不禁羨慕起滿二來,憨子有憨福喲??礃幼樱瑵M二心里裝著阿英,這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呢。唉,我在心里輕輕地嘆息,阿英會把他放在眼里?看他憨相,怎么可能呢,想也是白想,單想思而已。在地質(zhì)隊,這樣患想思病的不少。因為女的太少,男的太多,男子總是被女子挑挑撿撿,即便喜歡上一個女子,但女子選擇的范圍大,未必看得上,常常這樣的愛戀就成了水中月鏡中花,不能如愿。
因為鉆孔終孔,要搬到下一孔位還有十來天的時間,組長老王安排我搭車送樣回家。下野外還是初夏,而回家卻是初秋。我到家時已是深夜,大讓老媽的意外,第二天一早她趕緊去割肉,燒我最喜歡的紅燒肉,臨走還讓我?guī)┏缘南聛怼M二她娘早聽說我跟滿二住一屋,她也捎帶了一包辣子雞,說他滿二最喜歡吃了。
回到金果,天剛擦黑,弟兄們都跑來親熱地打招呼,滿二興沖沖地拿出辣子雞來,衛(wèi)東回去提了瓶刺梨酒。
其實他們并不是在乎這點吃的,而是在一個荒僻的地方長了,外界的刺激和干擾幾乎沒有,長久地看著這幾張臉孔,人的心理就會麻木,腦袋經(jīng)常處于一種防空的狀態(tài),發(fā)呆,再不就是機械地麻痹自己,用酒精用賭博消遣,沒有了動能,人的精神狀態(tài)很快會頹廢、麻木。人迫切地需要新鮮,哪怕是芝麻大的事也會讓這群人議論好幾天。當人處于靜止,就象是一池水不流動不更換,那水不是得發(fā)黑發(fā)臭一樣。人也是這樣,需要流動,需要有新鮮的事或話題來調(diào)動人的情緒。當我們聽說隊部有人下來,心里早早地盼望著,看到領(lǐng)導(dǎo)下來慰問就象看到親人的那種感覺,親切親熱,恨不得把心子貼上去。誰得了信來,真比過節(jié)還高興
一屋子的人邊吃邊聊,他們急切地想知道隊部的事,我說起國慶節(jié)大隊要和附近紡織廠女工搞聯(lián)歡會的事。
“看嘛,又參加不到了,那么好的機會,起碼可以相中個把個?!崩罾狭呐拇笸?。
“是你的還是你的,跑不脫,慌個那樣嘛。”
“哎,老劉,你不是最近要回去,幫我看看,人去不到可以把相片帶去嘛。”
“周羽谷呢,滿二去喊來一塊吃點。”我才注意到周羽谷沒來。
衛(wèi)東使勁往地上吐了口濃痰,“吃你的,管人家干啥子?!?BR> “嘿嘿,他是忙人,你不要管他,再說他有得吃,用不著你來操心,是不,衛(wèi)東”李老六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偏偏要扯到劉衛(wèi)東,還一臉壞笑。
“跟你說,幸好你走了喲,運氣好,差點你都看不到哥哥了?!?BR> (編輯:作家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