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九十七歲死，
                                  奈河橋上等三年。
                                      ——題記
    1
    佛說：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換今生一次的擦肩。
    陽光從地平線上出來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生這事，人活著是要積德的，老是作惡的人，死了不但要下地獄，奈河橋都過不去，做下的惡會讓你跌下橋來，在血河里掙扎不休。
    太陽升得老高了，我像往常一樣，跑到村子中間歪脖子老柳樹下去玩。這個暑假，自從考完試后，大人們忙著上班，我不想總是老呆在屋里上網玩游戲，也不想去這樣那樣的輔導班，平日里在學校那些比山還要高的作業試卷早就受夠了，我嚷著到鄉下阿穴村姥姥家去玩，一來怕我一個人上街去玩怕給人拐走了或是丟失，二來也讓我去鄉下走走看看，好歹懂得點生活的艱辛，大人們還是同意了我到阿穴去。瞧，我來阿穴都十來天了，每天，看著鄉間湛藍的天空，看著輕盈的白云，山上滿坡是翠綠色的樹，望著遠處的村莊還有藍悠悠的遠山，我激動得不行，那遠方一定有著美麗的姑娘，有善良的人家，說不定還有著個神仙般的世界。說句實話，在阿穴，在村子中央歪脖子老柳樹下，聞著醇郁的酒香，看著那些在城里無法看到的天空、綠樹和淡藍的遠山，我真的想向大人們提意見，干脆就在這兒的村小讀書算了。
    歪脖子老柳樹旁邊是村長開的日雜小百貨店，村里的人們要買點生活日用什么的，總得到老柳樹邊百貨店來，店主好客，總是從店里拉幾張農村特有的那種條凳出來，放在老柳樹下，供客人憩息。我每天總愛到小店里買點雞爪和果凍之類零食，然后順便在那里玩，聽店主村長的老婆和鄉鄰們擺龍門陣，說起來，村長還算我老舅，店主應該算是我老舅娘了，城里和鄉下就是不一樣，我一個屁顛小男孩，在城里大人總怕我弄丟了，在阿穴，我去哪兒都行，只要不下河去，外婆總是放心著。我看見常到歪脖子老柳樹邊來的，還有個滿臉絡腮胡子的漢子，那人好像沒啥事情做，一到百貨店就對我老舅娘說打酒喝，也不喝多，每次就二兩左右，沒錢就賒賬，我聽我老舅娘說，絡腮胡子都欠了她一百多塊的酒錢了。
    絡腮胡子喝過酒總是神采飛揚，嘴里有著許多講不完的龍門陣，他說的那些事情好像都是自己經歷過的一樣，活靈活現，而且說的都是阿穴很多年前很多年前發生過的事情。阿穴不光名字有些古怪，其實也好像有著不少神秘的東西，聽說19世紀30年代，阿穴就出過好漢，拉起隊伍，和官府的軍隊或者是地方土匪惡人經常擺戰場，殺得死去活來，阿穴的土地上，幾乎哪兒都死過人，我在電視上看過大戰的場景，戰一打起來，一般都是尸橫遍野，所以，阿穴死過那么多人，那么多陰魂估計還沒有盡數投胎去，阿穴的夜晚偶有老鴰在歪脖子老柳樹上啼鳴，很多人連門也不敢出。
    阿穴信佛的人多，一般相信修陰積德的事情，我從老舅娘店老板那里模糊知道些絡腮胡子的情況，那人姓朱名思民，六十好幾的人了，是村里低保戶，日子很不好過。阿穴的人都叫絡腮胡子朱伯，朱伯還沒成年，父母就早早離開人世，年輕時候還在朝鮮戰場打過戰，復員后娶了個美麗的云南女人。云南女人姓隴，叫小翠，村子里的人們都叫朱伯的云南女人叫翠娘。造化弄人，翠娘和朱伯恩愛有加卻不能白頭到老，在包產到戶前大集體的時候，翠娘在村子中央的歪脖子老柳樹上吊，拋下倆個女子離朱伯而去。
    幾十年過去了，阿穴村子中央的歪脖子老柳樹綠了又黃，黃了又綠，而絡腮胡子獨個兒孤獨地喝了幾十年的酒，偶喝醉了，還獨自在歪脖子老柳樹旁邊自言自語，佛啊，為何不讓我們再結一段塵緣？說著說著，竟一個人淚流滿面。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