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
來源:作者:楊廣虎時間:2013-10-05熱度:0次
侯處長是一個戲迷,源于父親喜歡,母親喜唱,從小家里秦腔唱個不停,過會逢上名角下鄉,父母帶上他放下莊稼去趕場,不知不喝站一個晌午也要把戲看完,戲癮過完,父親會給他買一碗醪糟,犒勞犒勞兒子。耳濡目染,侯處長自然就喜歡秦腔了。當然,最根本的是他是地道的秦人,三千萬千人齊吼秦腔,這是陜西一怪。
大學畢業后包分配,侯處長那時候也就一蔫不溜秋的小伙,和父親一樣老實巴交,一腳踢不出個屁來,被分配到了沒人去的機關,懷抱理想血氣方剛意氣奮發的同學們都紛紛下海了,有人發財有人被淹死,謹謹慎慎,穩穩當當,小心翼翼的小猴子也歷練成侯處長。
只有夜里,沒人的時候,他也哼幾句秦腔,給自己唱,心里受活些。
眼看著混到處長,再進步一下就能弄成副局了,單位的一把手王局長退休前出了點小事,侯處長平常的伺候進貢忍辱負重都檣櫓灰飛煙滅。這個王局長被下面人稱為王八蛋局長,一向霸道,欺男霸女,無人敢言,上面一套下面一套,沒有吸取李某某一日十年鐵窗生涯的慘痛教訓,最終栽倒在紅粉炸彈上;老節不保,和辦公室的女文秘搞起了辦公室戀情,忘記了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古訓,不提拔女秘書被舉報,在巴掌大大的地方犯了天大的事情。
侯處長也被新上任的局長擱置了,成了調研員。“騸驢的錘子調研員”,官場有句話講,七上八下,上躥下跳,四十七的侯處長成了一名調研員,在單位如同影子可有可無,被潛規則都沒機會,連實習的女學生都帶理不理,其他同事稱呼也改了,由侯處長稱為侯師了。氣得我們的侯處長幾天心里想不通,心里難受。好在妻子是光榮的人民教師為了我們的下一代日夜補課給家里也搞些銀兩不管不問,姑娘和意中情郎為了擺脫父母看管兩人相約一同去了外地上大學。人還在茶就涼了,這就是機關。落得一身清閑的侯處長,只有寂寞和孤獨相伴了。
“為江山我也曾南征北戰, 為江山我也曾六出岐山。為江山我也曾草船借箭,為江山把亮的心血勞干。土臺圍我得下失血染患。”宛如諸葛孔明一樣,侯處長感到了自己勞心一輩子,落得如此凄涼下場,心里拔涼拔涼。
當了調研員的侯處長,感覺自己真是“日把耍”到頂,小姐都自稱“副處”,可憐自己比小姐多長開始學習喝酒抽煙了,也醉過也暈過,覺得這也是個難受的活,還不如唱戲了。當調研員的會議一結束,他就在樓道里大聲唱起了《斬單童》:“呼喊一聲綁帳外,不由得豪杰笑開懷,某單人獨騎把唐營踩,只殺得兒郎們痛悲哀想……當年一個一個受過某的恩和愛,到今背信該不該,單童一死陰魂在,二十年報仇某再來,刀斧手押爺在殺場外,等一等小唐兒祭奠某來。 ”沒人敢來阻止,都關起了門,侯處長唱得酣暢淋漓,蒼涼深遠,心里的話一下子吐了出來;只有秦腔,才讓他吐露芬芳,把自己憋了幾十年的話唱出來。
沒事可干,侯處長也不愛運動,什么健身瑜伽打麻將去K歌等等,和他無關,他覺得自己活了四十七年,都是為別人活著。自己想干啥就干些啥吧,死了到了閻王爺那里報到也不遺憾。他喜歡唱秦腔,自己唱不了可以去聽呀。
其實,侯處長在位時,他呆的處算是不好不差中不溜,有人知道他的愛好,需要辦事請他去看秦腔。膽小謹慎的侯處長也沒失約過,人家無價的字畫寶石都敢收,看看秦腔也不算收禮受賄,還有助于本土文化的傳播和弘揚。在此期間,他喜歡上了一個演《斷橋》的白蛇姑娘。
“清明節我二人來在杭州,覽不盡人間西湖景色秀,春情蕩漾在心頭,遇官人真乃是良緣巧湊”一襲白沙,極盡哀怨,讓侯處長惻隱之心疼痛不已。他想起了自己的初戀,青蔥歲月,那個清純的姑娘不知何處,煙火歲月,物欲四處蔓延,讓人麻木。
這個姑娘叫小玉,八歲被家長送來學戲,現在十八了,“梅花香自苦寒來”,千難萬難,終于出師,唱起了主角,其中艱辛常人難以體會。
“想當初在峨嵋以經孤守,伴青燈叩古磬千年苦修,久想往人世間繁華錦繡,棄黃冠攜青妹佩劍云游,按云頭現長堤煙桃雨柳。”
侯處長喜歡上了小玉,權力是世間最好的春藥,當紅的處長要捧紅一個戲子,追隨者,有求著,只要小玉在場,都會點戲或者披紅,慷慨解囊。
他把自己當成了許仙。
小玉就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在侯處長半醉半醒之中,慢慢溫潤了,有色澤了。
這樣的溫柔女人,侯處長喜歡;女漢子女強人女壯士,他不喜歡。
看到小玉瘦弱的身段。侯處長想起一個段子:“小白蘿卜姑娘骨瘦如柴,面如青菜,母親問娃,這樣下去如何是好。小白蘿卜說,我天天被白酒大叔泡著,都快成了白胖白胖的人參。”
侯處長不知道自己喜歡的是戲里的白蛇娘子,還是小玉。小玉不知道喜歡戲中的許仙,還是自己就是現實版的大叔控。
“誰料想賊法海苦做對頭,到如今夫妻們東離西走,受奔波擔驚慌常恨憂憂,腹中疼痛難忍受,舉目四海無處投,眼望斷橋心酸楚,手扶青妹向橋頭。”
一向瀟灑的侯處長現在成了調研員,局長成了法海,法海不懂愛,局長不懂心,何以解憂?唯有小玉了。可小玉不知道從何處知道侯處長成了調研員,電話也不接了。他去捧場,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下面,看著心愛的白蛇,被別人捧著,心里不是滋味。
人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侯處長深深地被陷到戲中了。
還是小玉約了侯處長,沒有云雨,喝了杯茶,說,你我不枉一場,我要生活,不說寶馬香車,能否送我一套小房棲身?侯處長哪有錢買房,工資卡都在老婆手中,他從來不過問家里錢財米糧的事情。他良思很久,搖了搖頭。
小玉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再沒有聽秦腔,也不唱了,沉默寡言,老了許多。倒是老婆勸慰,想開些,不當官了就不當了,處長就那么好。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侯處長,不,我們的侯調研員覺得,工作太虛偽,自己強作笑顏為哪般?人生比戲更實在,戲讓他的人生快樂許多,只有在戲里他才灑脫,才覺得自己活得真實;可是戲畢竟是戲,假的,戲子是演戲,是高明的演員,需要火熱的生活。他閑的蛋疼愛屋及烏了,愛戲就愛戲,不該入戲和戲子有瓜葛,愛制服愛戲子的行頭了。
“西湖山水還依舊,憔悴難對滿眼秋,霜染丹楓寒林瘦,不堪回首憶舊游。”憶舊游,難回頭。
2013年9月28日于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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