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柴路上
來源:作者:宋宜忠時間:2013-08-28熱度:0次
半夜里,我爬起來,望了望窗外的天。月色如晝,天上布滿了星星,沒有一絲兒云霧,今天是個好天氣。
我忙起床生火做飯。那年頭,灶臺就搭在門邊的屋檐下。昨天與小伙伴約好結伴而行,今天我敲了他半天的門,終于從門縫里露出個小頭來,打著哈欠對我說:“昨晚拉肚子,一丁點力都沒了,你個人去吧。”
我頓時泄了氣。但眼看著是一個艷陽天,都準備好了,不去也沒有理由。周圍一片漆黑,估摸時間還不到5點,靜悄悄地只有夏蟲在哼唱著。我吃完早飯,形單影只地行走在去山里的大道上。
在路上,在黎明之前的深夜里,繁星己漸漸的隱滅,只留下幾顆大星還在曠闊的天野里閃耀著寂寞的光,其中有一顆最大的星似乎總對著我一閃一閃地眨眼睛。街道上的路燈下,有我的影兒伴著我。一入山口,黑暗終于開始逃遁了,東方的一帶,隱隱地,晨曦在展開。加之仲夏里吹來了山谷間那涼爽的晨風,先前的不快一掃而光。我哼唱著楊子榮《打虎上山》的曲兒快樂地向前。
從家里到砍柴的目的地大約10公里,以前去過多次,算是熟門熟路,所以一個人去也沒什么可怕的。而且一路上零零星星也有別的砍柴人行走,所以走得也挺快。小時候家里的柴和煤,都是靠自巳勞動所得。砍柴還好,最難的是拾煤渣。半夜三更跑到三公里以外的紗廠,舉著個廢橡膠皮點燃的燈,一大群人在一車車剛倒出,還燃燒著的通紅的煤山里搶煤渣,爭斗是必然發生。每次撿煤回到家里,一個個眼睛鼻子都是黑的,跟挖煤工差不多。小腿上也常燙得傷痕累累,那傷疤至今還殘留在我的腿上。
哼著歌兒上了山,到山上時我突然發現兩手空空。還好腰后背了把刀,扁擔、繩子、中餐吃的發餅,都丟家里忘帶了。少年不知愁滋味,今天不管它,向農民伯伯學習,砍一擔扦擔柴回去。直到正午,一擔柴才砍完,全部是松枝。因為第一次嘗試扦擔柴,所以沒有經驗,柴禾也沒有捆扎緊,扦擔中間還有一個結巴,挑起來盡打肩。平日里中午,我們都會吃完中餐再走,今天忘帶了,也無所謂,挑起擔子就上了路。
中午是熱的,天上一片云彩也沒有,太陽不動地站立當頂,燒灼著我的頭,烤紅了我的臉,才挑了一、兩里地,就覺得不行了。首先,是這該死的扦擔,磨得我兩肩發紅,觸及便疼。其次,是因為有一頭柴禾沒有捆緊,中間有一根較直的松條總是調皮地往下梭。以后每隔一百米就要停下來往地上頓一下,再以后80米、50米、20米松條梭下來就停下頓一下,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反反復復沮喪極了。下午三點多了還未走出大山,我巳累得筋疲力盡,全身熱汗淋漓,便找個陰涼地兒躺下休息。
誰料這一躺下就睡著了,睡過頭了,醒來一看,巳近黃昏。我擔心天黑前還走不出大山,便拼命往城里趕,可恨那根總往下梭的枝條,可憐那疼痛的雙肩,加之餓得咕咕叫的肚皮,終于狼狽地挑出了大山,來到了進城的大道旁。此時,我擱下擔子,癱坐路邊,完全虛脫了。回家的路還只走完一半,太陽就己西下,陰影漸漸地吞沒了身后的山巒,縣城的燈光還遙不可及,我徹底絕望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山上下來一位壯漢,我幾乎是用哭著的腔調對他說:“大哥,請幫幫忙,我挑不動了。”來人停下來,看看我,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一只手就將我的柴禾舉在了他的肩上。他真有勁!我忙從地上站起來,興奮地向他道謝。他剛走幾步,發現了問題,停下來用我的刀,抽出幾根柴禾,砍成幾截,再打進去,這捆柴禾也就緊了。他說:“難怪你耽擱了,柴都沒捆緊。”便挑著上了路。我跟在他身后,歡樂地象只小鳥。
后來交流得知,他是山上的下放知青,回城里的家有點事,而且與我住處相鄰。我慶幸自已遇救星了。他看上去大約20歲,1米70以上,特別壯實。我當年15歲,細胳膊細腿的,那擔柴約70斤,在我看來是泰山壓頂,在他面前是舉手之勞。除了在路過一口井邊時停下來,喝口水,他就一直沒有休息。一小時后便到了我住的大院旁。他原本要把我送到家,我怕鄰居們看見難為情,便執意接過了擔子。他拍了拍我的肩,消失在黑夜之中。
回到家里,已快晚上九點。我母親一邊責備,一邊端來了飯菜,我當時已經餓過頭了,忘記了中午沒吃飯,我僅吃了幾口,便餓暈了過去。這餓暈的滋味真不好受,令人終身難忘。直到第二天中午,我才睡醒過來。晚飯過后,我又來到與他分手的地方,然而一連數天,也沒能再見到他。我一生都沒有忘記他,可惜當時不懂事,沒有問他的名字。
以后在我的經歷中,也還得到過別人的幫助,也幫助過別人。慢慢地明白了,幫助別人的快感,往往勝過了助人時的付出。(2013年5月2日發表于懷化《邊城晚報》第10版)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