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怎么說話呢！”盧麗霞正好從廚房跑出來。
    “沒事，咱義氣兄弟一向就是這樣，想到什么說什么！”盧宇鑫沒有生氣。“從小咱們就在一起開玩笑開習慣了，這么些年下來，義氣還是那個樣子！”
    “對，我一直就是這個樣子！”幾杯酒下去，盧義氣的臉紅紅的，雙眼也似乎有血絲在冒。“你可就不一樣了，你現在是院長，是市領導！咱可不敢再做你的兄弟，咱一個農民可不敢高攀你這個市領導！”
    “義氣，你給我住嘴，越說越沒譜兒！”盧麗霞臉龐脹得通紅，盧宇鑫幾十年來第一次到自己的家門，雖說以前跟自己是處過對象，可這些盧義氣都知道，再怎么吃醋，都不應該當著這許多外人的面讓盧宇鑫覺得難堪啊！
    “你護著他？”盧義氣斜著眼看著盧麗霞。“雨中送醫，多浪漫的事！我要是你，我也會跟他舊情復燃。”
    張俊輝見狀，站起身來，拍拍盧宇鑫的雙肩，帶著嚴志輝告辭出去。這種事情，張俊輝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摻和為好，張副鎮長也跟著張俊輝走出門來，反正這一趟，該對盧義氣交待的政策都交待了，也許讓盧義氣放不下的，恰恰是他們三個人之間那些錯綜復雜的情感糾葛呢！
    盧宇鑫端坐在飯桌前，出奇地冷靜。
    “義氣，你這么說，我還真想知道，我當兵之后，你為什么就跟麗霞走在了一起？”盧宇鑫真是很想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盧義氣站起身來，走到盧宇鑫身前，緊握拳頭，怒目圓睜，一副對盧宇鑫恨之入骨的模樣。
   “問我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去當兵了，你們就在一起了！”盧宇鑫也有點動氣。“人家常說‘朋友妻不可欺’，你明明知道那時我跟麗霞還好著，你還趁我不在身邊，干這些缺德的事！這么些年我不愿意回龍形村，就是不想看見你！”
   “我搶了你愛人?”盧義氣抓緊拳頭直想砸向盧宇鑫的臉。“如果不是你始亂終棄，麗霞當年怎么會那么痛不欲生？”
    盧麗霞坐在一個小凳子上輕輕地抽泣。
   “盧義氣，你給我說清楚，我什么時候對麗霞始亂終棄過？”盧宇鑫終于動氣了。“奶奶的，老子要不是為了這個工作，你八抬大轎也抬不了我到你家！你要是再這樣胡攪蠻纏，老子的拳頭可比你硬多少倍！”
    盧宇鑫站了起來，將拳頭捏得嘎嘎響。兩個人像兩只好斗的公雞，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目光中全是裝不住的憤怒。此刻，這對曾經的兄弟都在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空氣中充滿了火藥味兒。
    “都別說了！”盧麗霞卻擦干了眼淚，從小凳子上站了起來，走到桌子前邊。她先將盧義氣的手扯了下來，然后將盧義氣按坐在凳子上。“宇鑫哥，你也坐吧！”
    待兩個人都坐了下來，盧麗霞拿起酒瓶，給盧義氣和盧宇鑫各倒了一杯酒，然后也給自己倒了一小杯。裊裊婷婷地站著，盧麗霞端起酒杯：
   “宇鑫哥、義氣，我敬你們一杯，咱們三個這樣坐在一起吃飯喝酒，都覺得是上輩子的事情。你們都是好人，是我對不起你們！我先干為敬吧！”
    盧宇鑫和盧義氣滿腹疑問地看著盧麗霞，兩個人都沒有做聲，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義氣，你一定覺得那個孩子是宇鑫哥的吧？”盧麗霞緩緩地坐下來。盧義氣點點頭，盧宇鑫卻更加摸不著頭腦。不過盧宇鑫不想發問，因為他知道，盧麗霞一定做好了準備，準備說出這個困擾了他們三個人大半輩子的秘密來。
    “那不是宇鑫哥的，我跟宇鑫哥雖然相愛了，我們之間卻從來沒有過過激的親熱舉動。”盧麗霞低下頭去，似乎陷入原來那些舊時光中。“宇鑫哥當兵入伍之后，我跟你也出門打工了。”
    “宇鑫哥，當時我跟義氣不在一個地方打工，那個時候我們聯系也很少。”仿佛怕盧宇鑫誤會似的，盧麗霞說這句話的時候，抬頭望著盧宇鑫。
    “我在一個飯店里找了一份服務員的工作，工作不是很累，工資卻不低，就是晚上下班時間比較晚。而且飯店離我住的地方也比較遠，本來想做幾個月就找個近一些的地方搬過去，可是……”
    盧麗霞說不下去了，不停地吸著鼻子，義氣趕緊從桌上抽了一些餐巾紙給盧麗霞。盧麗霞拿著之后，擦著眼淚和鼻涕，并抬起頭來看了看盧義氣和盧宇鑫，兩個男人正以非常疼惜的目光看著她。
   “后來，有一次下班太晚，下著大雨，我舍不得花錢打的，走在半路，被幾個流氓劫持到一個倉庫里糟蹋了……”盧麗霞痛苦地趴在桌上，泣不成聲，盧義氣站起來從背后抱著自己的妻子，盧宇鑫拳頭再次捏得嘎嘎響。
    “那天晚上，絕望的我從倉庫里走出來，在雨中漫無目的地亂走。走到一個高架橋上，正想往下跳的時候，周院長剛剛從那經過，是他救了我！”盧宇鑫這才知道，盧麗霞原來經過了這么一番痛苦的往事。
    “周院長送我去醫院，還幫我報了警，又幫我重新找了房子租下來。”盧麗霞緩緩地說著。“是他讓我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氣，可是我覺得自己再也配不上宇鑫哥了，于是你的來信我一概不回。”
    “可是不久，我卻懷孕了。被糟蹋還懷孕，我覺得自己再也不會有未來，于是我又開始自暴自棄。這個時候，義氣來到了我的身邊，他知道我懷孕了，卻以為孩子是你的。還以為你拋棄了我，而我，這么多年來一直沒敢跟義氣說清楚。義氣，是我對不起你……后來，義氣陪我去醫院做了流產，還不嫌不棄地前前后后照顧著我，既然義氣不嫌棄，我就跟著他了！”
    “后來，我見宇鑫哥一直不回家，就想跟你倆說清楚，可是實在沒有勇氣說出來！我也怕義氣知道我被人輪奸，義氣就不要我了……其實見義氣這樣恨宇鑫哥，我心里也很不好受！今天終于講出來了，義氣，以后你不要再怨恨宇鑫哥了。你要是覺得我臟，覺得我配不上你，那我會選擇離開你！”
    “麗霞！”
    “麗霞！”
    盧宇鑫和盧義氣同時叫出聲來，這個他們同時深愛著的女人，默默承受著如此巨大的痛苦。這么多年來，可以想見，盧麗霞每天都是度日如年啊！
    “麗霞，你怎么這么傻啊！咱們是夫妻，沒有過不去的坎，再說那些事情都過去那么多年了，咱就當做個噩夢吧！只要我們都不說，誰也不會知道，你是我老婆，我怎么會不要你！”抱著盧麗霞的頭，盧義氣的淚水一滴一滴地掉落在盧麗霞的頭發上，盧麗霞回轉身來，緊緊地回抱著盧義氣。
    看著面前真情流露的兩個人，盧宇鑫既失落又欣慰，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
    盧宇鑫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咕咚一下往嘴里倒下去，一股辛辣的味道嗆得他咳嗽起來。
    盧宇鑫的咳嗽讓盧義氣抬起頭來，看了看盧宇鑫，盧義氣慢慢地松開了盧麗霞。拿起酒瓶，盧義氣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走到盧宇鑫面前，也給盧宇鑫的杯子里倒滿酒，端起酒杯對著盧宇鑫：“哥！”
    盧義氣的這句“哥”讓盧宇鑫百感交集，瞬間，他熱淚盈眶。
   “哥。”盧義氣站著。“哥，那么多年啊，我恨了你那么多年！其實我就覺得，你宇鑫哥不是這樣的人啊！哥，什么都不說了，咱們干了這杯酒吧！”
    “好好待麗霞！”盧宇鑫一口干了杯中酒，囑咐盧義氣。“麗霞是個好女人，她遭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從此以后，我把麗霞當做親妹子，咱們不能再讓她受哪怕一點點的委屈！沒事的時候去我家串串門，你嫂子也是個好女人！”
    “哥，我們會的！”盧麗霞也站了起來，給大家各自倒了一杯酒，三個人同時站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淚在三個人的臉頰上嘩嘩地流著，就像家門口那纏綿悱惻的雨。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