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的雪花飄舞
來源:作者:李巖時間:2013-08-16熱度:0次
1
萬木當兵駐扎在深山溝里,第三年部隊推薦他上了大學,四年后又回歸大山,和一群戰友們默默無聞地監守著戰備崗位。回原單位的第二年,萬木經人介紹與盈月結了婚,盈月原先在海島上當兵,在第七軍醫大學畢業后,在省府泉城一家部隊醫院當軍醫。
一九七八年冬天,在萬木緊鑼密鼓地一再催促下,盈月利用假期打點好行裝動身來部隊探親了。星期天一大早,盈月起床發現天上飄起雪花,漫天飛舞的小精靈將周圍都變成了銀白色的世界。她匆匆吃完早點,帶上行裝在醫院坐上了部隊專程來接自己的大卡車,車穿過飛雪漫天的城市,在不寬的柏油路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一加馬力駛上了蜿蜒崎嶇的盤山土路。山里的雪更大,汽車在鋪滿白雪的山路上上上下下轉來轉去,一路上顛簸地很厲害,路窄雪滑汽車像蝸牛般開得很慢。雪路不平,卡車左右晃得厲害,她有些暈車,便用手不斷掐著太陽穴以減輕癥狀。
車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氣溫在零下十度左右,山風在呼呼地狂刮著。盈月坐在駕駛室的助手座位上,穿著軍大衣仍凍得手腳麻木眼里沁著淚花。盡管她早有準備,里面穿著厚毛衣,但還是不由自主有些瑟瑟發抖。深山溝里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讓人難以無法忍受。駕駛員看著她被凍成這個樣子,只好不停地和她說話,以轉移她的注意力。“哦,就快到了,到營地就好了,屋子里燒松球,還是很暖和的呀!”駕駛員說。“啊,不要緊,我知道堅持一下就到了。”盈月故作輕松狀答道。
大卡車小心翼翼地過了一個石橋,盈月看見一個綠色崗樓里抱著槍的哨兵出來往里面擺了擺手,汽車終于在一排白雪鋪頂的石頭平房前“呼”地一下子停了下來。
2
盈月下了車站在雪地里,雪花仍在飛舞著,她一邊搓著手一邊使勁跺著凍得有些麻木的腳。
盈月看見從那排平房里沖出一個人,只見他迎著漫天飄舞的飛絮飛跑過來,近了她發現正是愛人萬木。
“盈月,凍壞了吧,快別光傻傻地站在冰天雪地里,來,跟我進屋吧!”萬木邊說邊幫助盈月拍打著已經飄滿全身的雪花。
“哦,這山里的雪這么大呀,難怪古人都說‘雪花大如席’啊!”盈月傻傻地望著天空,彌漫著的拳頭般大的白白的雪花肆無忌憚地狂舞,好像白茫茫一片要將整個大地吞噬了似的。
進了屋,盈月發現這屋里還是很暖和的。
一個大鐵爐子擺在屋子當中,爐火正紅,爐膛里的松球燒的紅彤彤的,有些還在里面歡快地跳著,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來,快脫掉大衣,在火爐旁暖和暖和吧!”萬木搬過一把椅子,讓盈月坐在爐旁烤火。
盈月伸出手,在爐旁烘烤著。“哦,都凍的紅腫了。”萬木眼看著妻子的纖手被凍成這樣,心疼極了,便又搬過一把椅子坐在盈月旁邊,順手將妻子冰涼的雙手揣到自己的懷里取暖,并不好意思地解釋:“這深山老林里氣候多變,冬天下雪天多,風大雪急,住一段時間習慣就好了。”
屋內,兩個人的互相關愛的拉不住的情話慢慢彌漫了小屋,原先還顯得冷冰冰的屋子頓時變的溫暖起來了。屋外,大雪紛飛,氤氳的薄薄迷霧中隱約可見不遠處麥黃山的山嵐,彌漫雪霧里云霧蒸騰,似萬馬奔騰般氣勢恢弘。
不知不覺,就到了吃午飯的時間。萬木沒有帶盈月去部隊的食堂,他要犒勞犒勞剛從舒適的大城市來到窮山僻壤里的深山溝的妻子。
于是,萬木和盈月穿戴整齊,冒著風雪來到離部隊營地不遠的勤村的那家叫“小海燕”的小飯店,一路上風吼雪狂,山路泥濘,兩人好容易才來到這家飯店。一進門,兩人就每人要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吃完了渾身才總算暖和過來,有點緩過勁兒來了。
3
回來的路上,鵝毛大雪小了一些,但風加大了。山風夾雜著飛雪打在臉上冰涼冰涼。
萬木拉著盈月艱難地走在山間小路上,狂虐的風雪將他倆吹得站不穩,走兩步退一步,蹣跚前行。就在快走到石橋的時候,跟在后面的盈月突然腳下一滑,“哎喲”一聲掉進河溝里,幸虧冬天河里沒水,萬木趕忙下去連拽帶拖,費了好大勁兒將盈月拽了上來,這時盈月已經滾成雪人了。
“哎,這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呀!”盈月一邊使勁兒拍打著身上沾滿的積雪,一邊埋怨道。“呵,萬木,趁你老爺子還在位,給軍區領導打個招呼,將你調回省城得啦!”
“噢,話是這么說,但我在大學學的是外語,就怕回去用不上呀!再說了,部隊好容易培養了你,怎么也不會馬上就放你走人哇!”萬木的頭搖的像撥楞鼓,一幅很堅定的神情。
“呵,你這深山老林里,荒蕪人煙,兔子都不拉屎的窮地方,有什么可留戀的呢?”盈月不服,頂了他一句。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著,就回到了營地。萬木推開屋門,發現自己的領導正坐在那里等著他倆。
“噢,歡迎盈月同志來到我們這個深山老林里探親,這里是很艱苦,但萬木同志擔負的工作也很光榮喲!”萬木的頂頭上司業務科長汪柏林打著官腔說。
“哦,領導,當兵就要吃苦,不說讓萬木在這山溝溝里呆一輩子,無私奉獻一下自己的青春還是值得的!”萬木沒想到妻子思想境界還挺高,說出了一番很給自己爭面子的話,感動得眼圈都濕潤了。
“好哇,還是盈月同志覺悟高,嗯,都是當兵的,能互相理解嘛。”汪柏林顯然也被盈月的豪言感動了,滿臉堆笑接著說,“這樣吧,晚上科里請一桌,歡迎盈月同志來我們深山溝里傳經送寶。這不,下午雪也停了,萬木帶著盈月去賞賞大山里的雪景吧!”
“好來,謝謝領導的關心!”萬木瞅瞅窗外,果然天上沒有了雪花紛飛的蹤影,便順口答應道。
送走了汪柏林,萬木找出了那架他心愛的“海鷗”牌120相機,拉上盈月三不并作兩步就沖了出去。
年輕人不嫌累,眼前大山里的特殊雪景吸引著他倆。雪后初晴,千里冰峰,萬山一派白茫茫。兩人手牽著手,一路歡歌笑語踏雪而行,后面留下一串串笑聲和一行行歪歪斜斜的腳印。
“盈月,來,在這棵大松樹下照一張!”萬木招呼盈月。
“好來!”盈月本來就喜歡拍照,在深山曠野的雪地里照相更是巴不得了。
盈月身后的那棵參天大松樹足有十多米高,松枝上壓滿了晶瑩的白雪,在陽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喀嚓”隨著清脆的一聲聲響,一個颯爽的女兵在綴著白雪的青松下的英姿倩影定格了。
“啊,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潔,待到雪化時。”看著一望無際的大雪原,萬木詩性大發,嘴上不由哼起了陳毅詠雪的詩句。
“哇,萬木,你還是挺浪漫的嘛。這里空氣新鮮,景色旖旎,在省城里是看不到呀!”盈月不無感慨地說,“不過,這人間仙境,偶爾來看看可以,但常年呆在這里就不是這么回事了呀!”
“嗯,不能說你說的沒道理,但咱當兵的吃苦耐勞,戍邊衛國是本分呀!再說了,一個國家,總要有當兵的來保衛呀!”萬木說的理直氣壯,毫不含糊。
盈月不再理會這個討論了,其實這些大道理誰不懂呀!她一邊往前走著,一邊唱起了歌。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陽,多么溫暖,多么慈祥……”嘹亮的歌聲在山谷里回蕩。
盈月從小就喜歡唱歌,她的嗓音清脆,歌聲動人,在醫院里就經常登臺唱獨唱呢。
聽著盈月這悅耳的歌聲,看著盈月那凍得有些紅撲撲洋溢著微笑的臉,萬木就像大冬天吃了一串冰糖葫蘆,心底里涌著一股甜蜜,他心醉了,憋不住笑出了聲。
4
萬木的部隊駐扎的深山老林是東岳泰山連綿延伸的山脈,那里林深山高,人煙罕見,一到冬季便會變得冰天雪地,舉目望去,好一派銀色的的世界。
萬木和盈月一路唱著在雪地里邊跋涉邊賞景,兩人在漫天風雪中體驗著林海雪原縱橫交錯的酣暢淋漓。兩人艱難地登上一個山頭,萬木放眼遼闊無垠的大雪原,白茫茫一片的雪地在無邊無沿地向遠方延伸著,遠處的村落依稀可見,房頂上覆蓋著皚皚白雪,看得見房頂的煙囪上還冒著裊裊青煙。
面對這千里冰封的大雪野,萬木首先想到的是祖國的大好河山如此多嬌,自己作為鋼鐵長城的一員,理應當好一顆鋼釘,牢牢地釘在這泰山山麓。想到這里,萬木仿佛站在這高山的雪原上自己的形象也高大起來,身上肩負著祖國賦予的重任。
“快過來,盈月,我站在這山頭上,你蹲下以藍天為背景給我拍一張頂天立地的照片!”萬木找好位置昂首挺胸站好,又以他的習慣動作右手卡在腰上45度角眺望著遠方。
“喀嚓”,隨著盈月的手指一動,萬木的高大形象留了下來。
“嗯,肯定不錯!山高人為峰,咱當兵的人就是要地當床,天當被,四海為家,放眼五洲,胸懷天下!”萬木的誓言擲地有聲。
“行啦,行啦,別豪言壯語啦,嘴上說說可以,一輩子呆在這里,這日子可怎么過呀?”盈月呲嗒道。“要不,你要呆在部隊干,就奮斗出一個將軍來看!”
“哦,人各有志,我的志愿就是首先當一個好兵,至于有人說的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一個好士兵的說法,我不敢茍同,那有那么多將軍可當呀!”萬木滔滔不絕地繼續說,“軍隊的提拔就像寶塔尖,越往上越難,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你沒有金剛鉆,那有這么容易就當上將軍的?眼下關鍵是要先干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兩人一邊朝另一個山頭進發,一邊爭得面紅耳赤,你來我往爭辯得不亦樂乎。
走在大冬天的午后山里,頭上的陽光冷冷地照射在身上,山里的冬天寂靜到了極點,腳踏著很厚的雪,發出“吱吱”寂寞的響聲,在曠野里猶顯清脆而悅耳,此時此刻,這是這個冬天的深山里唯一的聲響了。
“呱呱……”突然傳來幾聲鳴叫,一抬頭,幾只昏鴉在頭頂掠過轉眼間消失瑟瑟的寒風里。一旁綴滿白雪的松樹枝上,站著一只不知名的鳥兒,它不聲不響地立在那兒,呆呆憨憨的樣子。周圍的松樹上掛滿了掛著雪花的松球,萬木隨手摘下一顆低處的松球,盈月接過來放到鼻子下嗅著,一股松油的香氣沁入心脾。“真香!”盈月愛不釋手,精心地將上面的雪撲拉掉,始終拿在手上把玩,過一會兒就放到鼻子下面嗅一嗅。
山上還有一些其他的樹木,有些樹上留存的幾片葉子隨著風在輕輕地擺動著,萬木看到了這各種枯枝敗葉在嚴冬里的堅強。他想,我就是要做軍中的一片綠葉,不管春夏秋冬,不管酷暑嚴寒,任憑風吹雨淋,任憑寒霜雪侵,始終屹立山中的綠樹上,吸取陽光的滋潤,讓參天大樹更加茁壯生長,枝繁葉茂,根深翠綠。
就這樣穿行在山林中,萬木的思緒在一點一點蔓延,雖然也些許帶一些茫然。衛國戍邊不含糊,問題是如一輩子就呆在這深山溝里,前途何在?幸福何在?走在雪原的曠野中,萬木任寒風肆意在面龐吹侵,他舒展開有些僵硬的身體,拉著盈月在雪中小跑起來,不一會兒,兩人就氣喘吁吁冒汗了。真正直面對待寒冷,竟感覺渾身也就不那么冷了。
萬木和盈月又爬上一個山頭,他倆從沒見過面前呈現出的那么干凈的山谷,舉目眺望,整個世界都是白白的雪,無邊無際,而那一個個整座整座是山上,滿目的青松綴滿白雪,連成一片的松林高低錯落在每座山與谷之中,與銀白的雪相互暉映,白雪映綠閃耀,松樹襯雪青翠,使兩人的心靜如止水,思緒猶滔滔江水奔騰。
接近黃昏,山林寂靜無聲,整座山上原本是一望無際的雪白里,白中有孕寓了橘黃,再等了一陣子,這個世界里不再是清晰的白色,而這時那個萬木生命中的最美的落日就奇跡般輝煌地出現了,鴨蛋紅的落日把整個天空浸染成血色,給凄美的落日做背景的雪山與叢林此時已只剩下輪廓,夕陽幻夢般變幻著,由暗紅變成橘黃、墨黛,隨之又變成灰白色調,一組組天然渾成的水墨畫,就這樣一副副呈現在萬木和盈月的面前。
盈月的頭依偎在萬木寬厚的肩膀上,看著眼前這美輪美幻的落日景色,她已經熱淚盈眶陶醉了。
5
萬木和盈月相擁回到小屋時,山里的天色已經昏暗下來。
正在開鎖科長汪柏林走了過來,對萬木說:“哎,等你倆半天了,快,金部隊長晚上參加酒席,歡迎你愛人來部隊探親。”
“哎,干脆直接去吧!”萬木對盈月道。說罷,拉著盈月跟著汪柏林向部隊的食堂走去。
山路很滑,厚厚的積雪鋪在路上還沒有融化。從萬木住的地方到食堂要從山南面繞到山北面,天剛暗下來,天上還看不見月亮的影子,山路兩旁的路燈很遠才能看見一盞,就是有路燈的地方燈泡就像一只小螢火蟲,暗淡的微光在曠野中的照明也是微乎其微。一路上幾乎是摸著黑,雖然萬木始終拽著頭一次來的盈月,盈月還是好幾次幾乎摔倒,幸虧被萬木拽了起來。
“歡迎!歡迎!歡迎盈月同志來我們這深山溝里探親度假,”金部隊長是鮮族人,他挺著大肚子,臉上總是堆著笑,說著伸出了手,“怎么樣,對這里的環境還習慣吧?”
“呵,還好。哦,這里的雪景真的很美呀!”這樣回答著,盈月也伸出手來。
寒暄后幾個人走進食堂的那件唯一的招待來客的小房間。
房間布置的很雅致,白色的墻上還掛著“提高警惕,保衛祖國”的鏡框。
“請坐!”金部隊長擺手示意大家坐下。
其實,房間里也就他們四個人。汪柏林坐在金部隊長的對面。萬木搶先坐在金部隊長的左邊,將盈月讓在了領導右邊。桌子上擺著“口子酒”,每人的前面放著一只瓷花白碗。四菜一湯也早就上齊,有紅燒肉、四喜丸子、山雞、燒巴魚和山蘑菇湯,這是金部隊長的習慣和喜歡的酒菜,他生性喜歡喝酒,信奉喜歡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人好交,同時也是耿直、憨厚或人品好可造就的人才。
“啊,這樣吧,都往碗里倒滿酒,看分幾口喝,喝完這碗酒咱們再開聊,怎樣?”說罷,金部隊長率先舉起酒碗,四只酒碗“啪”撞在一起,金部隊長一揚頭,“咕咚”下去了半碗,只見他用手抹抹嘴,“哈哈哈”豪爽地笑出了聲。
依次,汪柏林喝了有四分之一的量,他本來不能喝酒,但在部隊長面前他不能不給面子或掉份子。他喝完酒還裝作沒事一樣往上推了推金絲眼鏡,嘴角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萬木有一定的酒量,秉性又耿直憨厚,一口悶下去三分之一,這在他來說也是盡力而為了。盈月本來就不會喝酒,只好禮節性地抿了一小口。
“哈哈,都沒有喝過我呀!酒見人品喲!”金部隊長喝酒認真是出了名的。“我說,萬木喝的還可以,汪科長也量力了,但就是咱們的客人喝的太少了。來,再喝一大口,這個酒不醉人的呀!”
無奈,盈月被逼著只好又喝了一口,辣得她只咧嘴。
幾個人一塊兒吃了一口菜,還沒等喘過氣來,“干!”金部隊長的那碗酒就喝干了,站著一旁的那個戰士忙給他又斟滿了酒。這下子,金部隊長的話匣子就打開了。
“啊,我說,盈月同志,他們都給你說了沒有,咱們這個部隊的性質不同于一般部隊,不是有句口號嘛,就是‘扎根山溝鬧革命,奉獻了青春獻子孫’,就是說只要干上這一行,就要有干一輩子的念頭,死也要死在這山溝里!”金部隊長的臉上有些微紅,他說出話來擲地有聲。
“對、對,部隊長說的太對了!”汪柏林首先奉迎道,“我們就是要將自己的青春無怨無悔地奉獻在這里!”
“謝謝首長的指示,我們一定努力做到!”萬木剛進這個部隊時就聽過這些豪言壯語,自己至今也是心甘情愿,他下決心說,“請領導看我今后的行動吧!”
“好!有血氣!”說完,金部隊長“咕咚咕咚”竟又將手里的那碗酒一口氣喝凈。
吃完酒席出來,已經月照當頭了,不知什么時候夜空中又飄起了雪花,落在臉上涼涼的。
“啊,我說萬木,什么獻了青春獻子孫呀!誰能在這窮山溝里呆一輩子呀,高調誰都會唱!”在回返的路上,盈月故意說給萬木聽。
“哎,咱當兵的不就是服從命令聽指揮嘛,愿做革命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萬木發自肺腑地回答。
山路上的雪很滑,兩人借著皎潔的月光慢慢前行。
“嗷——,嗷——”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是狼嚎!”萬木馬上判斷出來。
“啊?難道這里還有狼嗎?”盈月頓時臉色變白,下意識地雙手緊緊抓住萬木的胳膊。
“啊,別怕,看來是只孤狼,狼也怕人,只要不是群狼,你不招惹它,它不到窮兇餓急,是不會主動攻擊人的!”萬木故作鎮定安慰盈月。
“嗷——,嗷——”孤狼凄嚎的聲音依然在深夜寂靜的山谷里回響。
“哦,這是一只孤獨的狼,它是在召喚丟失的狼崽吧!”萬木這樣推測。
狼的嚎叫聲分明越來越近,就在對面不遠處的小山頭上,萬木分明看見了一只老狼,孤立地站在鋪滿雪的山包上,昂首向天嘶嚎著,讓人不由生出一絲憐憫,忘卻了它的殘暴和兇狠。
明月高高懸在清晰的夜空上,一只有些滄桑的母狼影只孤單地立在雪坡上,月亮的光暈披滿它的全身,在白雪的映照下熠熠生輝,月夜里構成一幅凄美的剪影。雪花飛舞,山風呼嘯,孤狼身上的毛被風吹得扎煞起來,但在夜暗中這只兇狠的野獸失去了往日的威風,瑟瑟寒風中顯得有些落魄和狼狽。
“走吧,沒有什么危險。它是尋子心切,這個時候并不會傷害人的!”萬木斷定。
萬木拉著還有些抖的盈月繼續冒雪望前走著,離他們的小屋越來越近,眼前的一幕卻把兩人驚呆了。
6
走近一看,原來是營區的哨兵懷抱著槍立在前面,雪花已經蓋滿了他的全身,他簡直就是一個雪人了,立在風雪中紋絲不動。
“啊,是哨兵呀!”萬木唏噓不已,不無感慨地對盈月說:“多敬業呀!這就是哨兵的神圣崗位!”
走到小屋門口,萬木酒醒了一些,他覺得攙著的盈月走路也有些發飄,打開門,兩人進去就鉆進被窩了。
今天的酒量對萬木來說小菜一碟,他躺下后渾身發熱,突然就有一種感覺想好事了。
“盈月,今天酒喝的怎么樣?來個‘做人運動’沒問題吧?”萬木禁不住試探。
“哦,咱都喝酒了,這樣對未來的小孩不好吧!”盈月睜開睡眼朦朧的雙眼提醒道。
“哎,哪那么多講究呀,我今天特別想來!”萬木固執機見,
“啊,好吧,就依你吧!”盈月拗不過萬木,只好妥協。
屋外,依然雪花飄飄,山風怒吼,室內,爐火正旺,小兩口情意綿綿,情火中燒。
累了,乏了,心滿意足了。
第二天清晨一起床,雪兒停了,風兒住了。
萬木習慣早起晨跑,正好是個周日,不用出早操,萬木就自己在屋前運動,做他自己編排的早操。
“萬木,今天咱們科和機務科進行籃球比賽,你小子和嫂子久別勝新婚,但今天的比賽缺你可不行呀!”是科里的同事孫秋涼跑步過來通知說。
萬木和孫秋涼都是部隊的籃球隊員,平時除經常到外地和兄弟單位賽球外,還經常在本部隊各科室進行籃球友誼比賽。
“好的,耽誤不了,哪天來坐一坐,也和你嫂子喝一杯!”萬木和孫秋涼一塊兒當的兵,父親都在軍區政治部工作,兩人在大院里就是成天在一起打籃球的玩伴。
“好來,沒問題,到時候我要好好敬嫂子一杯!”孫秋涼邊說邊跑過去了。
“哎,你在和誰說話呢,這么早就起來,今天周日不用上班。”盈月被他倆吵醒了,躺在那兒問道。
“哦,是我們科的孫秋涼,他說今天我們科和機務科有一場籃球比賽,屆時你也去觀戰助威呀!”萬木說。
“啊,好的,沒問題,給你們當拉拉隊,想當年,我也是一個乒乓球的好手呀!”盈月也來了興趣。
山上的藍球場是在半山腰劈開的一塊空場地,當時萬木和戰友們手握鋼釬,揮舞鐵錘,鉆石點炮,開山劈地,苦戰幾個月才建成了這個半空中的山腰籃球場。
記得當時,也正是數九寒天雪花飛舞,萬木掄圓了的大鐵錘下落時稍有點偏,就在鐵錘碰鋼釬火花四濺的同時,重重的鐵錘一滑,滑落在扶鋼釬的孫秋涼的手上,雖然他戴著手套,但鮮紅的鮮血洇出手套,疼得他臉色發白只呲牙洌嘴。
“哎呀,不好,實在對不起!”萬木慌得扔下鐵錘蹲下抱起孫秋涼的右手。
“嘿,沒關系,輕傷不下火線!”孫秋涼嘴上這樣說,雙手抓住冰涼的鋼釬以堅定的目光盯著有些驚惶的萬木。
每每想到這里,萬木都會眼圈發熱乃至熱淚盈眶。
萬木和盈月來到球場時,球場上的積雪已經被清除,紅磚鋪就的場地在四周白雪的襯托下顯得格外醒目。
“萬木,快上場活動活動熱熱身!看球!”孫秋涼身穿球衣頭上已經冒著熱氣,他看見萬木來了,便順手將籃球傳給他。
“好來!”萬木熟練地接過籃球,距離3米線以外,一個漂亮的遠投,籃球在空中劃了一道漂亮的弧線,“唰”應聲入網,球場上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
深山溝里的籃球賽開始了。
萬木是紅隊的主力右前鋒,孫秋涼是紅隊的主力組織后衛。隨著裁判汪柏林的一聲清脆的哨響,紅隊大個中鋒奮力跳起將籃球挑給右前鋒萬木,只見萬木接過球,迅速沿著右邊線前突,他快速帶球,球就像沾在手上上下翻飛。對方藍隊的左后衛急忙上前阻截,但見萬木一個假動作騙過對方,像離弦的利箭在飛,一個三步上藍右手輕輕往上一送,籃球打板入網。“嘩嘩嘩……”又是一陣陣暴風雨般的掌聲,盈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拍著手跳了起來。
對方發底線球,對方的后衛將球突然長傳給左前鋒,籃球劃出長長的拋物線在空中飛行,其實這一舉動早就被萬木看在眼里,說時遲,看時快,只見萬木一個箭步沖上去斷球成功,拿到球飛快地拼命向對方的藍下突擊,他的身影似閃電,如雷霆,動若脫兔,這時,但見對方的后衛慌亂中張開雙手上前阻擊,萬木為躲開對方急停向右面邁出一大步,沒想到雪后場地濕滑,邁出去的右腳一打滑仰面摔到在地,“咚——”地一聲,萬木后腦勺著地,人迅即癱軟地直挺挺躺在了磚地上,不醒人事。
教練章江寧和盈月趕忙跑進場地上前探望,隊友們也迅速圍了上來。“唰”一下子,萬木竟一骨碌爬了起來,“呵,沒關系,沒關系!震了一下,過一會兒就好了。”萬木拍拍后腦勺,又活蹦亂跳地奔跑在球場上了。
“萬木,悠著點,別太拼命了!”盈月在場外大聲叮囑。
7
中午,萬木帶著盈月在部隊食堂和籃球隊員們吃完飯,大家都回宿舍休息了。萬木領著對山村一無所知的盈月到勤村去轉悠,“呵,你好容易來一趟,怎么也得對大山里的小山村有所了解呀!”萬木和盈月邊走邊說。
路上有些山路還沒有掃清,兩人幾乎是踏著深深的積雪前進。周圍一片靜寂,萬里雪原一望無際。快進村了,也許是馬上就要過年了,路上的行人開始多起來,老鄉們人來人往像是去趕集。盡管路上的積雪有些地方有半尺厚,但行色匆匆人們似乎顧不了這些,有些婦女還拎著大包小包往家趕,一個個笑容滿面,喜氣洋洋。路過集市時,看見賣菜的小販們有的凍得在青菜前直跺腳,有的蹲在那里縮成一團,但仍眼睛緊緊盯住過路的人,揣摩著誰能停下來買他的菜。
萬木不管這些,他領著盈月一直往村子里走。兩人穿街過巷,繞過狂吠的大狗,徑直走進一家溫馨恬靜的農家小院。院子里的中央有一棵參天的柿子樹,幾乎裸露的枝條上綴滿白雪,仰頭望去,柿樹高高的樹梢上還掛著幾只黃澄澄的大柿子,在雪白的銀色世界里顯得格外耀眼醒目。
“哦,這是農家為了明年的果實豐收,特意留下的!”萬木看盈月露出疑惑的目光,忙解釋說。
“呵,原來咱們吃的大柿子,是這么長在樹上的呀!”盈月似乎恍然大悟,不無感慨。
“噢,你還不知道吧,這深山里的果木可多呢。有櫻桃、有柿子,有核桃,有栗子,山里的山雞蛋和城里的雞蛋味道也決然不同,真是應有盡有呀!”萬木滿嘴跑火車,滔滔不絕。
“嗯,這我信,這就是鄉村的優勢呀!還有,這里得空氣清新,分明就是一個天然大氧吧呀!”盈月贊嘆道。
進了屋,老鄉熱情地接待了他們。兩人先用十斤山東省糧票換了十斤核桃,又買了幾斤山雞蛋。
萬木和盈月買了這些東西往回拿回,累得腰酸腿疼。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部隊在山澗里開了迎新篝火晚會,小山似的樹枝堆在操場里,金部隊長親手點燃了篝火。一片沸騰的歡呼聲中,熊熊的火焰把人們的臉龐映得通紅通紅的,干部和戰士們拉著手跳起了歡快的舞蹈。雪映篝火,在 “劈劈啪啪”燃燒的火光里,映出一副副青春靚麗的笑臉,萬木和盈月的心兒都要醉了。
“咚、咚……”不知誰放起來二踢腳,點著火的鞭炮似流星飛向夜空,隨著一聲聲清脆的爆響,火光四射,仿佛一串串絢麗的禮花綻放,映紅了雪地的夜空,流光異彩。
部隊駐地的大院里,張燈結彩鑼鼓震天,過節的氣氛很濃。天公作美,正當部隊的團拜會即將開始的時候,天上卻又神奇般地飄起了雪花,雪花飛舞,像是天女下凡,她們舞動著舒展的廣袖,洋洋灑灑落到人間,為集會增添了喜慶的氛圍。
金部隊長的致辭剛講完,臺下的干部和戰士們都一窩蜂似的沖到主席臺上搶獎品。連在臺上發獎品的萬木都被擠出來了,但他懷里還緊緊地抱著個籃球,把盈月笑得前仰后合。孫秋涼沖在最前面,結果被擠得硬是沒有拿到獎品籃球,還差一點沒摔個跟頭。有的戰友得了獎卻沒有搶到獎品,卻意外搶到了不少別的東西。領導們在一旁看著并不制止,只是呵呵地笑著。
“嫂子,快看呀,我們搶了不少球拍和跳棋呢,休息日咱們一起玩兒!”萬木科里的幾個小戰士興奮地向盈月報喜,炫耀他們奮不顧身得到的戰利品。
雪紛紛揚揚地下著,地上已經是一片雪白雪白。
“咚、咚、咚”一陣陣的鑼鼓敲起來,在雪地里扭秧歌的女干部和女戰士們手里舞動的紅綢子與綠軍裝經渭分明,她們姿態優雅,身材窈窕,一邊扭著一邊招呼著站在場外看熱鬧的男軍官和士兵們。有些朝鮮族的戰友開始踩高蹺了,他們高高在上,還故意地東晃西擺,一個個像個永不倒下的不倒翁。更精彩的是,幾個朝鮮族戰友穿著鮮艷的民族服裝,戴著滑稽的面具,還做著怪模樣,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轉身那邊的更璀璨奪目,熠熠生輝,目不暇接,只恨少生兩只眼睛。
突然間,一串串鞭炮在雪夜里燃放齊鳴,萬木和盈月回頭一看,原來是地方各個單位來擁軍了,他們送來整箱整箱的禮物,人們的歡呼聲和歡樂的笑聲把樹上的積雪都震得落下來了。
8
盈月在深山溝里的日子過得很快樂,所以就覺得時間很寶貴值得珍惜。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盈月在萬木的科里和他的戰友們一塊兒包餃子,看央視的春節晚會。家鄉偏遠的戰友們輪流排著隊給家里打長途電話,每人僅限十分鐘。有些第一次離開老爸老媽的南方戰友在北方的深山里過年,他們雖然覺得很高興,很自豪,但在這個傳統思念故鄉的特殊的時候,他們還是很想念家鄉的親人的,有幾個新兵禁不住背開戰友偷偷地哭上了一場。
一晚上戰友們說著鬧著,時間過得很快,午夜后一散會盈月就跟著萬木踏著積雪回到自己的小屋。一陣折騰特別困乏,兩人馬上就鉆進了被窩。盈月小貓兒似的依偎在老公萬木的懷里,羞澀地聽著耳邊老公的甜言蜜語。
清晨,“刷、刷、刷”一陣陣整齊有力的腳步聲吵醒了盈月的美夢,睡意正濃的她爬起來一看旁邊,早就沒有了老公萬木的影子,便把窗簾拉開一道縫兒,伸著腦袋往外看。天剛蒙蒙亮,操場里英姿勃發的兵哥哥們排著整齊的隊伍,喊著響亮的口號在出操。盈月不由地精神為之一震,隨即穿衣起床,坐在窗前大聲地朗讀起英語單詞來。
不一會兒萬木出操回來了,盈月和萬木剛剛洗簌完畢,屋門就被敲得山響,部隊領導們來家屬院挨家挨戶拜年了。金部隊長笑瞇瞇地上前和盈月握著手說:“山溝里條件艱苦,跟大城市不能比。但這里也許要我們這些干部戰士們駐守,苦了一個人,幸福老百姓呀!”說罷,金部隊長轉頭對萬木道:“你在部隊有什么困難要盡管說,可一定要照顧好盈月呀!”
“首長,您放心!讓萬木在部隊好好干,我不會拖他的后腿的!”盈月激動得手心里都濕漉漉的,由衷地表示。
探親接下來的幾天里,萬木照常戰備值班,有空就和盈月去部隊的文體活動室活動一下,盈月乒乓球打得好,萬木就拜她為師,幾乎每次都練得揮汗如雨,打累了就坐下來下跳棋、打臺球或打撲克,兩個人玩得很開心。
9
快樂的時光飛逝,盈月的探親假很快就到期了。
這天一大早起床,盈月打開屋門一看,令人驚奇的是,昨天還天氣晴朗透徹,誰知一夜落雪無聲,清晨起來漫山遍野卻是白茫茫一派北國風光了。
令盈月欣喜的是,此時已是雪歇風停,天地之間一片寥廓靜寂,她遙望天色里的些許烏蒙中,連綿的麥黃山脈竟有一種淡雅清恬的水墨畫意韻。濃墨潑就的遠山輪廓與淡抹描繪的叢林疏影遙相呼應,相得益彰,大自然用粗線條勾勒出錯落有致的村村落落,還蜻蜓點水般點綴出大雪原的低矮灌木,這些鬼斧神工的景物就被天然和諧地鋪就在東岳泰山的廣袤支脈上。
深山里的雪,給了盈月無限遐想的空間,她的思緒可以隨意地去遐想,去創造。近一個月的探親下來,盈月有些理解丈夫萬木了,江山總要有人來守衛,你不保衛他不保衛,那誰來保衛呢?她想,自己的父輩和萬木的父輩都是戎馬生涯幾十年的老軍人,他們經歷了抗日戰爭、抗美援朝和解放戰爭,他們的浴血奮戰不都是為了今天的幸福生活嗎?所以,我們要接過父輩的槍,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保家衛國,使祖國鐵打的江山千秋萬代,永葆鮮紅的本色。
在萬木送盈月的山路上,盈月對眼前的大雪原真有點戀戀不舍,她幾次停下腳步張望遠處鋪滿瑞雪的山頂,久久不移開貪婪的目光。在這片白皚皚的世界里,盈月自由自在地踩上雪地上,時不時回頭看看自己踩出的兩行清晰的腳印,此時,她就像一只快樂的鳥兒一樣,在這靜雅迷人的水墨畫上歡呼跳躍。
10
汽車終于啟動了。
萬木眼睜睜看著盈月乘坐的汽車在茫茫雪原里越走越遠,那輛軍用大卡車行駛著就像雪海里的一只孤獨的扁舟,搖搖擺擺無聲無息地飄向遠方。
此時的雪原,晴空中卻又很合適宜地漫天飛舞起雪花,可愛的小精靈紛紛揚揚,飄飄灑灑,但在萬木的心里卻沒有了想像中那浪漫雪花輕揚紛飛的柔情,而是在凜冽寒風中滾涌著一腔熱血,流動著一種難以言狀的離別惆悵之情緒。面對如此壯麗的祖國山河,如此潔白無暇的浩瀚雪地,萬木下定決心扎根山溝,踏雪麥黃山脈,奮力激蕩起手中的冰刀雪劍,以揚我軍志氣,振興我軍威,堅韌不拔地舞向漫漫的長空。
想到此,了望著越變越小的大卡車影子,萬木的激動心情久久難以平靜,無論是昔日戰爭的烽火,還是今日的爬冰臥雪,有我長劍在手,有我使命在肩,長城永固,江山永葆,獵獵戰旗中我們踏雪而歌,晝夜巡邏在祖國的邊防線上。
哦,這就是麥黃山的雪喲,潔白高尚,就是融化了,也會流進戰士們的血脈。
眺望著北國風光中的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欣賞著眼前這山舞銀蛇原馳蠟象,萬木確實有點欲與天公試比高的雄心壯志了。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