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同事過生日，朋友們硬拽我去了一家酒吧。對于一個年近三旬的女人而言，喝酒、聊天、為別人慶祝生日的浪漫時光早已遠離我的生活，正如朋友所言，除了看書、聽音樂──那首已聽過無數次的《約定》外，我幾乎再無其它嗜好。
    我不知道是怎么邁進那家酒吧的。只清晰記得進門時由無數霓虹燈拼湊而成的“你我約定”四個不規則的大字赫然呈現眼前，讓塵封多年的心不禁顫了一下。
    同事和朋友們相互敬酒豪飲，說笑聲在酒吧里回蕩，喜慶熱鬧的氛圍彌漫于酒吧的每一個角落。我不喜歡熱鬧，端起一杯白蘭地徑自走向酒吧一角坐下，慢慢品嘗白酒的酸甜苦辣，細細打量酒吧的每一個角落──一盞旋轉式吊燈從天花板上垂下，懸在半空中，墻壁四周四個“心”型壁燈散發著淡藍色的光芒，蔚藍色的百葉窗簾低垂下來，海鷗、海洋、沙灘朦朧地透進眼簾。一條用鵝卵石精心鋪就的小路彎彎曲曲地通向酒吧另一頭，我好奇地沿著小路緩緩行走，試圖將酒吧主人的創意探個究竟。步入酒吧里間，一個小型噴水池映入眼簾，用大理石鑲砌而成的假山上立著一個小天使，它手持弓箭直指墻壁上的心型壁燈。一股“清泉”從天使口中溢出，向瀑布一樣汩汩流入水池，這樣循環往復……宛如走進一個美麗的海洋世界。對于一個喜愛藍色、向往大海的女孩而言，這樣的情景無疑讓我心頭為之一震，甚至覺得這一切都像是為我精心打造的。正當我沉浸在美妙的遐想中時，“壽星”葉興華的喊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朱琳，你在沉思什么?連本先生25歲‘高壽’你都不打算祝福一下？”我這才轉身微笑著走向那幾個青春懵懂的少男靚女。在我這個已有近十年工作經驗的大女人眼中，他們的確顯得太小。
    正當朋友們紛紛落座，等待切蛋糕之時，一個清脆柔美的聲音從吧臺里傳來，“尊敬的各位嘉賓，今天是葉興華先生25歲生日，我們酒吧特地為他播放一曲《生日快樂歌》，祝他生日快樂，祝愿所有嘉賓每天都快樂。”話音剛畢，一曲優美的生日快樂歌便從酒吧四角的音響里傳出。一個身著咖啡色職業裝，盤著圓形發髻的女人款款向我們走來，我從未見過如此出眾的女人，一顰一笑都顯得那么迷人，那么優雅，相信會有許多人為她的美麗而傾倒，被她的魅力所征服?！白Ｄ湛鞓?，愿您和您的朋友在我們酒吧玩得開心。”她微笑著向同事致以最誠摯的祝福，話語很簡潔，也很干脆，聲音同吧臺里傳出的說話聲一樣悅耳動聽。
   從酒吧回來已近凌晨兩點，可我卻睡意全無，那個幽雅的“你我約定”酒吧，那個優雅的女老板，還有施雁楠──記憶中依然清晰的他……一次次在我腦海里浮現。
   我不知道是何時進入夢鄉的，只是醒來時依稀記得做了一個夢，夢里有他──施雁楠。

               二
   再去“你我約定”已是三個月之后的事。
   對于像我這樣一個女人而言，30歲，絕對是值得惋惜的事，因為歲月的痕跡已經悄悄抹去青春的印跡。30歲，沒有人記得我的生日，我也不希望別人記起我的生日。穿著單薄的衣服，獨自徘徊于喧鬧的街頭，好似一片落葉被涼風吹得飄飄揚揚，找不到前行的方向。我雙手合十深吸一口氣，再抬起頭時，“你我約定”四個字又一次清晰地映入眼簾。我一直覺得“你我約定”與我有著某種千絲萬縷的聯系，便情不自禁地走了進去。
酒吧里的人不是太多，我在墻角一個不太引人注目的“心”型玻璃桌旁坐下，點了一瓶五年來未曾喝過的酩悅香檳，細細品嘗，靜靜咀味。香檳的香甜讓我重新找到些許幸福的感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施雁楠，想起與他相處的每一個細節，也想起我們曾經的“約定”，我的眼淚禁不住流下來，不經意地滴到酒杯里，和著香檳的香甜輕輕濺到嘴尖。我順勢用舌尖輕輕舔過，有點甜，也有點咸，心里卻早已五味俱全。我迅速抹去眼角殘留的淚花，漫不經心地環視四周，看到別人三個一群、兩個一伙，有說有笑，好不歡欣，我卻像是舞臺上用來襯托主要演員的丑角，又抑或是一個多余的配角──已經步入而立之年卻依舊孤獨無助的配角。
    瓶子里的香檳已所剩無幾，酒吧里的人卻越來越多──那些年輕氣盛的青年往往喜歡午夜里在酒吧盡情歡暢。為了驅走晚秋的涼意，我索性又點了一瓶香檳。我之所以選擇喝香檳，并非僅僅因為它是不易喝醉的酒類，更重要的是它曾是我和施雁楠最情有獨鐘的酒水?；叵肫鹞迥昵八x無反顧離開我的情形，一滴晶瑩的淚珠再一次順著臉頰輕盈滑落，我的心中再次劃過一陣冰涼。
     21歲那年，我剛大學畢業就有幸進入這家跨國集團中國分公司從事軟件設計研發工作。在眾多同行和同事眼中，年僅21歲就擁有名牌大學計算機和公共關系“雙學位”，剛參加工作就成為公司的業務骨干，既是幸運兒也是佼佼者。風華正茂的青年，21歲的白領麗人，曾經的輝煌已經一去不復返，當初的追求者有多少已經記不清，只是清晰記得在追求者最多的時候我義無反顧地選擇施雁楠成為男友。
施雁楠晚我一年進入公司從事廣告設計，學習藝術設計的他初入公司時身著一套深藍色牛仔服，理一個寸頭，深邃的眸子里透著一絲憂郁的俊美，既不像真正的藝術家那樣不拘一格，也不像常人那般簡單俗雅。當那雙憂郁的眸子射向我時，我的心臟莫名其妙地加速跳動。
     在同事和眾多追求者不解的目光中，我和施雁楠越走越近。那年冬天，我們開始了象牙塔里的童話，我成了他名副其實的女友。為了更好地在大城市立足，我們共同努力工作，一起研究設計開發軟件，不分晝夜地為事業奔忙，并約定努力拼搏兩年置起屬于我們的家，把它裝點得如同海洋般美麗；約定一起去馬爾代夫的海邊度蜜月；約定成立一家屬于我們的“楠琳”軟件研發公司……為了實現這些約定，我們盡量節省開支儲存錢，為共同編織的一個又一個美麗夢想而攜手拼搏，日子雖苦，可我們卻過得很開心。當他惹我生氣或是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他總會不厭其煩地在我耳邊哼唱“你我約定，難過的往事不許提，也答應永遠都不讓對方擔心……不去計較公平不公平”。他跑調的唱腔總會讓我忍俊不禁，臉上的表情也隨之由陰轉晴。不知何時我也學會了《約定》這首歌，愛上了這首歌。
    那是我一生中度過的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25歲生日時，他送給我一個古色古香的橝木盒子。我欣喜地將其打開，當看到里面躺著一串精致的鑰匙時，我會心一笑，幸福的淚水不能自控地傾瀉而下。一個人在異鄉孤獨地漂泊了四年，我迫切希望找尋到一個憩息的港灣。那一刻，我天真地認為他贈予我鑰匙，就是想告訴我他想兌現當初的約定，給予我一個溫暖的家。于是，我興奮而激動地說道：“雁楠，我們結婚吧！我們去馬爾代夫旅游結婚。”想象中他會驚喜得尖叫，可是他全然沒有我想象中的欣喜，沉默了一會兒才故作平靜地說道：“琳，我們的事業才剛剛起步，我一定會信守諾言，履行曾經的約定給予你一個溫馨的家，可結婚還需要一段時間。”我滿懷期待地注視著他，希望他改變初衷，但他卻始終低頭不語，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所有的憤怒一下子爆發出來，沖著他厲聲喝道：“如果一輩子事業不成就一輩子都不結婚嗎？我需要的一個真正屬于我的家庭，而不是一套空蕩蕩的房子?！彼x擇用長時間的沉默來回絕我。無聲的回絕比有聲的拒絕更讓人痛苦，年輕氣盛的我被這種沉默激怒，聲淚俱下地要他做出選擇：要么結婚，要么分手。
    最終，他選擇了悄然離去，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越飄越遠，任憑我怎么追逐都找尋不到。直覺告訴我，他就在一個離我很近的地方真實的存在著，可我就是打探不到一絲有關他的消息。我懊惱過，也后悔過，我搬進了他為我購買的這套三室兩廳的新“家”，過著生活富足但精神空虛的生活，希冀他回來娶我，讓我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我時常做同一個斑斕的夢，夢見他在我耳邊輕唱《約定》，可當夢驚醒后一切美麗的幻想又頓時化為烏有。
    一曲熟悉的音樂在耳畔響起“……你我約定，難過的往事不許提，也答應永遠都不讓對方擔心，要做快樂的自己，照顧自己，不去計較公平不公平”。我恍然間從回憶中驚醒。一個極富磁性的、熟悉的聲音從吧臺里傳出：“尊敬的各位嘉賓，今天是我一位朋友的生日，我特意為她點播《約定》這首歌，愿我最真摯的祝福能傳入她的心田，愿她永遠開心快樂?！蔽一琶μь^朝吧臺里找尋，射燈映照下，施雁楠那張既陌生而又熟悉的臉龐呈現在我的視野里。我倏然起身，迫不及待地想飛奔過去，向他傾訴五年的思念和痛楚，可當看到那位優雅端莊的女老板與他深情對視的目光時，我不得不放緩并止住腳步。他抬起頭不經意地向四周環視，目光在我落座的這個心型酒桌上停滯了幾秒鐘，便緊張地轉向那個女老板，眼神中滿是游離和焦慮。那一刻，我恍然大悟，慌忙叫離酒桌最近的服務員過來結賬，然后飛一般地離開了“你我約定”。我知道，我堅守的“約定”早已幻化為無法觸碰的泡影。
   繁華的大街上，一個嫻靜美麗的女人在穿梭的人流中奔跑，淚水早已難以自控地從她眼眸里奪眶而出。
　
               三
    五年光景對于其他人而言也許只是彈指一揮間的事，對于我而言卻是那樣漫長。為了曾經的約定，我苦苦等待了五年，孤獨了五年，也耗費了五年最美麗的青春。我不知道現在的他是否還記得我，是否還愛我？如果不愛？為什么酒吧的布局會與我們的約定如此相似？為什么會在我生日那天播放《約定》這首歌？如果依舊愛我？為什么同在一個城市卻遲遲不來找我……我只知道，在今后的人生路上，我不會再為了一個虛無縹渺的“約定”期許太多，付出太多。


作者姓名：林　　瓊
工作單位：云南省曲靖市麒麟區建保路曲靖市國土資源局辦公室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