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馬亮的心事
來源:作者:歌原時間:2013-06-11熱度:0次
村長馬亮在大街上見到常六,劈頭蓋臉就罵上了:常六你這龜孫,咋說人話拉狗屎想出這么一招,拿桔梗冒充人參,你知道不知道這是在開國際玩笑,讓我成了老鼠鉆進了風箱兩頭受氣,壞了我的大事呀!常六說:村長,我這是開了個玩笑,你別當真,回頭我給你弄兩顆真參,你還不知道我?平時愛開玩笑慣了,你別在意,你要是在意的話,我的臉可往哪擱?馬亮說:你知道這次我出了大丑,我把那兩顆桔梗……在白鄉長老爺子七十壽誕酒宴上一拿出,白鄉長不識貨,可他老爺子識貨!不一會白鄉長就把我叫到一邊,問我這參是從哪弄來的,你說我怎么說?我只好說是從參行買的,他這才告訴我,這不是參,是桔梗。你想,白副鄉長老爺子的壽誕啊,多少人在場,好在人家沒讓我當面難堪,你可知道,我這臉自然就無地自容了,恨不得找個地窟窿鉆下去。常六聽到村長說的這么嚴重,心里后怕了,可這如何是好?!
常六垂頭喪氣地回到家,妻子豐秧一眼就看出丈夫像霜打的茄子,忙問:常六,誰又惹你了?常六說:沒誰惹我,趕緊做飯吧,我餓。豐秧說:你少裝蒜,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其實你一撅腚我就知道你想干啥,你一定是在外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麻煩事,才這副夾板臉的喪氣相。常六知道自己瞞不過妻子,只好把在大街上遇到村主任馬亮罵他的事一一道來。常六沒說完,豐秧就忽然想起了幾年前他拿兩支桔梗送村長的事。忙問:常六,幾年前你給村長兩根桔梗他送給誰啦?難道他沒提這事?常六說:對呀,那兩根桔梗肯定是蒙混過關了,說不定現在他們還蒙在鼓里呢,他能給誰呢?
豐秧越想越氣:常六啊常六,你咋想出這鬼主意,當初我不讓你做這耍小聰明的損事,可你總是自以為是,看現在咋著來?狐貍尾巴露出來了吧,我看你這可咋收拾得好。
常六圪蹴在門框上,想了好半天,最后說:要想和村長融洽好,明天我就得到山上為他打只山雞或野兔,那玩意是他最喜歡的東西,從小他就愛吃這口,這個我對他是百分之百的了解。豐秧詼諧地說:他愛吃山雞和野兔,你難道不愛吃?常六說:當然愛吃,不是為了省錢又辦事嘛。不過山雞那玩意不好弄,這幾年都被獵手們打倉了,不等人到跟前,它就一閃翅膀不見了。實在是不好逮啊,因此我只想逮野兔。豐秧說:咱可有話在先,現派出所不讓玩槍打獵,你要是讓他們逮住,八張嘴都說不清,倒不如撒個網、下個套,逮著逮不著拉倒。
常六沒有聽妻子的話,第二天就拿那支藏在墻角旮旯里足有一年多沒用的獵槍出門了,常六的獵槍可不是什么市場上流行的那種頗趕時髦的雙管或單管獵槍,那是他特意托人自制的一種仿古式專打沙粒的土槍,土槍打獵有橫掃一切的功效,比打蛋殼的獵槍威力大,再說了,一把掃帚式的鐵沙粒撒出,這顆打不到還有那顆,只要有一顆命中目標,那獵物就被輕易捉拿歸案了,雖比打蛋殼的獵槍笨拙和土氣,可功效能以一當十事半功倍。前年他提前想辦個娃娃證時,就是拿一只山兔把事給辦了,那次常六圍山坡尋覓了大半天,在一個山梁子上僅一槍就把一只大灰兔斃命。得手后,他發現原來是只大母兔,送給村長扒皮解刨后,竟發現母兔的肚子里有六只剛長絨毛的小兔仔,有點可惜呀,村長大發慈悲:看看你這龜孫,干得損事,一下禍害了六條生命,小心這六條生命托夢找你算賬!村長雖埋怨了常六,可心里不知有多高興,他把六只小兔仔一起下鍋炒了,說,這沒見陽光的兔崽能治大病,調節身體免疫功能,還能強身健體。常六心里在罵村長,放你娘的狗屁,什么食物不強身健體?嘴上卻說:那好,以后我多為村長效力,打幾只兔子還是不算費事。
以桔梗冒充人參的鬼點子還是發生大前年秋天,莊稼人一到秋天忙完農活的時候,就閑得寂寞。總想到山外打工掙幾個過年用的錢,恰巧這時百里以外的姑姑,來信要常六到她那幫助她家刨收桔梗,別看與姑姑相距百里,可這里的山村人卻不知桔梗為何物。常六去了,才發現姑姑家種植了好大一片桔梗,雖然姑姑也是居住在山區,可人家那這幾年靠種植桔梗發了財。聽說他們還出口韓國呢,桔梗不但是中藥材,而且還是上等的美味佳肴,無論是炒還是腌,都堪稱上乘。常六在幫姑姑家刨收桔梗的過程中,他聯想到了人參,桔梗生長得的確很像人參,特別那些大點的桔梗,如果把它包裝好的話,不是內行人是很難辨別出真偽的。常六以桔梗冒充人參的動機應該說是一大創舉,一顆桔梗值多少錢,一支人參值多少錢?天壤之別哪!不過這個貿然行動也是他迫不得已而為之,因為他想竭力靠近村長,靠近村長就得為村長做點事。那是臨近春節的時候,他把兩顆又大又長的桔梗用一快紅綢子包好,給村長送去了,村長一見這什物,當時就眼亮了:我的天,你這是做啥?常六說,村長,我弄了兩支人參送給你……不成敬意,望笑納。村長言辭鄭重:說吧,你想讓我給你辦點啥事?常六說,也沒啥事,就是我覺得在你手下干點事挺好的…… 村長說:你覺得干點啥比較適宜?常六說,比如治保方面……再比如日常村務,不行我就給你干個辦公室什么的不都可以?村長說,那你就干個治保主任吧。治保主任這差事跟村長差不多,就是深入接觸群眾,與群眾打成一片。不過我可有個要求。常六急切地問:啥要求?村長說,就是你要保住今后在群眾中給我樹立威信,做我的貼心衛士。常六說:好,這事我答應。我保準是你真正的貼身夾克。村長說:夾克不夾克,這要看具體行動,眼下村委換屆選舉就要開始,你要幫我拉拉票。常六說,放心,我早打算好了,成立三個領導小組,保準把這事搞定!村長說,什么三個領導小組?具體說來。常六說:一是瞎話簍子領導小組;二是煽風點火領導小組;三是黑白不分領導小組。村長說:咋這麻煩,具體解釋一下。常六說,瞎話簍子就是利用這部分人,到處為你的對立面造謠生事,利用編造瞎話來迷惑大家,不擇手段地擊敗對方;煽風點火領導小組就是要承借瞎話領導小組的戰果大肆扇風點火,也就是廣泛發動群眾;黑白不分領導小組要做到白黑值班,無論白天還是黑夜,我們到要保持高度警惕,不過這個領導小組的工作有點麻煩,那就是你得大力支持。村長說怎個支持法?常六說,就是要舍得投點資,你得給他們些費用讓他們不分早晚地為你拉攏群眾,要不這個組織就明存實亡。
村長馬亮聽到常六的這番陳述,大加贊賞:高,實在是高!常六啊,你這主意真是精辟到家了,縱觀往昔,你乃當世孔明士也,可見你把村中歷年競選之經念透了,念絕了。有了你這運事之寶典,何愁我競選時會馬有失蹄?那好吧,你抓緊給我暗暗組織人馬,今年我要競爭書記,實現支書、村長一人兼。那時我們這小山村的人權、財權才會掌于我一人之手,那時你說想干個啥還不是我一句話?常六迭忙說:好,實在是好,村長,只要你一句話我就是赴湯蹈火也要完成你交給我的各項任務!馬亮說:要得就是你這句話。從今天起你把這三個領導小組給我組建起來,但要絕對保密,不能讓群眾看出任何破腚。常六說,不是破腚,是破綻。馬亮說,對,是破綻。今年我一定要把村書記趙傳德拿下,這些年來我做事還得看他臉色,花個錢還得讓他監督,實在是憋屈,我就是要一人說了算,要不我競爭來競爭去,圖個啥?!常六說,也是,兩個人當家就是絆腿,兩口人過日子都是一人說了算吶,村長你說咋個整治趙傳德法?馬亮說:這好辦,你先動用瞎話簍子領導小組,給他造個謠,就說我要為村民發放年貨,他從中作梗,比如說我想給大家發十斤魚十斤肉,他就說發什么肉,發點魚就可以了,村里經濟困難,到真正富裕起來再說吧。等等,就這么造,造得枝枝葉葉時,你們再開始利用煽風點火領導小組開始四處扇風,直到群眾開始大罵趙傳德為止。這樣就慢慢奠定了我的競選基礎。常六說,我就這意思,你這不和我想得如出一轍嘛。不過在讓我們行動之前,你得多少支付一點活動經費。村長說,那是,要想馬兒跑得快,不給他加點夜草那是不成的,這道理我懂。
趙傳德是哪一年當得村支書,村人似乎誰也記不很清了,大約十幾年了吧,有人說十三年,有人說十五年,究竟多少年,只有他自己說得清,記得是分了地那幾年,村里沒有支書,怎么也得找個當家主事的吧,于是大家就紛紛舉薦了趙傳德 ,要不一個幾百口子人的村子沒一個當家的成何體統?記得趙傳德剛上任時,這樣對大伙說:你們該干嘛干嘛,還是到外面去掙點錢吧,光蹲在家里不出門,我們哪輩子富裕啊。馬亮就是第一個到縣城開包子鋪的,村人說他開的包子鋪不次于當年孫二娘開的包子鋪,專以劣充優,每天把價格最便宜的豬血脖肉打成肉醬,摻雜部分收攤才甩賣的劣質蔬菜,硬是把個包子鋪做大做強了起來,另外他還到處收購病豬、死豬,這樣以來買賣幾乎就成了無本生意。有一次他聽說某養豬場發生豬瘟,衛生防疫部門要對其病豬實施焚燒和掩埋,他聽說后,利用夜間衛生防疫部門還未來得及處理之時,就悄悄將該豬場瘟疫病豬運出,放進了租用的冰庫,那次他發大了,大半年都沒有進肉。大前年秋上,他找到村支書趙傳德,送去兩條香煙,五斤豬肉,把個支書高興的跟迎親似的,支書高興之余說了句玩話,他卻逮住話茬順著上爬起來。支書說:如今你富裕了,要不你回來干個村長,也帶領大伙治治富,就憑這些年你的致富經驗,也該有點治理村莊的點子了吧,馬亮說:點子是有,不過也得仰仗支書您的支持。支書說:支持沒問題,只要村子有發展的跡象就成。
馬亮第一年當村長,就開了一個紅土場,誰想到呢,紅土會有那么大用場,一車車拉到水泥廠,價格還不低呢,一年的時間村南山坡的紅土場就挖出了一條又深寬敞的紅土溝。趙傳德想,村野外的紅土多的是,原來咋就不知這眼皮子底下就是金元寶?
原來馬亮想當村長的目的就是開發紅土場。那是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一毛頭小伙來到他的包子鋪,和他商量要他的包子鋪每天中午,到他們紅土場送三十斤肉蒸包,這是好事啊,馬亮欣然應承,不過第一趟他得親自到現場去看看,這一看不要緊,要緊的是他發現了新大陸!原來紅土竟有如此開發價值,于是他就打聽紅土的用途,這一打聽才知道紅土是水泥廠造水泥的基本原料。那就好了,俺村的紅土原料比你們不少,要是我們也把紅土開發起來,不就找到了打開致富之門的金鑰匙?為此他專門去了幾家水泥廠,這一考察他才知道,紅土簡直就是發紅財呢!不過這個初衷他一直沒跟支書說。
馬亮當上村長后,在村南坡經過認真考察論證后,選擇了一塊上好的紅土崖,而這塊紅土崖卻剛好是要占用村東綽號皮笊籬李秀柳家的地,李秀柳三十歲上死了丈夫,可她具有一手能裁會剪的巧手,把大半個莊的婦女籠絡的像圍在她身旁的一幫小學生,可她們哪知道,在他們把布料交付到她手中的時候,有很多多余的布料就不知不覺地納入她的私囊。這樣以來,她就在收取加工費的同時,也漸漸積攢了許多優質布料,有的她裁剪成坎肩,有的裁剪成小褂,她的女兒知了的衣服幾乎全來自于她日積月累的成就。這真是點滴含情,集腋成裘。決不放過從她眼前經過的一絲一毫。她家的紅土崖可以說是荒蕪多年的絕產地,盡管種莊稼不長,可要辦紅土場可是得天獨厚。馬亮一進她家,她就感覺出了什么,寒暄片刻她試探性地問:馬村長呀,這辦紅土場俺不反對,既然村里要征用俺家的地,俺琢磨著俺還是不要補償的好,不管是好是賴俺要多少入個股,再者還要把俺閨女安排在紅土場,她識文解字,從事個管理人員該不成問題吧,再說她長得又不賴,接人待物也能撐門面。馬亮一聽撓起了頭皮,這時知了就風度翩翩地來到他跟前,又是倒茶水又是獻殷勤:馬叔叔,你就收下俺吧,俺會好好為你服務的;再說了你自己一人管理個諾大的紅土場也管不過來呀,俺給你做個助手不是挺好?寫寫算算里打外開,那樣俺也拾得起放得下…… 馬亮尋思半天,說,那好吧,讓我想想,再說了我自己說了也不算,得跟支書商議商議。
馬亮回到家開始慢慢思量,咋想咋感到李秀柳真是個皮笊籬,人說皮笊籬不漏湯一點也不假,可細想想她女兒還有幾分讓人憐愛,怎么辦呢?不答應她們吧,這事就有些難辦,答應她們吧咋感到事情就那么別扭?這事還是干脆讓支書拿主意吧,如果支書同意了,他借個臺階下驢,順水推舟為個人情也未嘗不可。
支書趙傳德一聽這事,也犯了嘀咕,這皮笊籬,你說她一個女人咋就那么難纏,她想入股我看這事不行,這是集體的土地,將來土地還要進行調整,如果大家都像她這樣,我們以后的工作可怎么做! 你告訴她,一畝地六百斤口糧,每年秋后兌現,至于他女兒安置的問題可以考慮,因為她支持了集體,集體就應該照顧,這無可厚非。不過,她以后不許再刁難集體!
紅土場在開業之后的不久,馬亮怎么也不會想到,他的妻子會突然來大發雷霆,這個問題實在令他棘手,令他無所措手足。那天他從縣水泥廠結算剛回來,一張支票就是二十萬元,他第一次拿到這樣令他振奮的一筆款,知了跟在他的身旁,知了現在已經是他的貼身秘書了,因了知了的殷勤,使他感到這種特殊的關愛棄之痛兮離之惋兮。那日,他們相惜相依地走在回紅土場的小路,因為他們總喜歡穿過那段林蔭土坡,那樣他們可以邊走邊聊,聊著他們的感慨聊著他們的喜悅。就這樣,他們之間越走越近了…… 就在他們手拉手的進程中,問題出現了,馬亮的妻子肥葉突然傾天而降般地出現在他們的面前,這讓人看來不是問題也會是問題了,有點越抹越黑的意味;有點讓他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尷尬。
肥葉是馬亮開包子鋪時的堅強衛士,其實她是馬亮第三個被招進包子鋪的雇員。在她自成為馬亮包子鋪的雇員起,她就自以為那就是她的包子鋪。也許是有了這種心態,她才熬走了三個雇員,最終還是她被留了下來,最終她又成了這個包子鋪的主人。這期間也發生了許許多多鮮為人知的故事,一個個雇員都是在百般獻媚地討好著主子,而這一份份的獻媚,都是讓她恩威并施般地把她們一一擊退,從而成為了這個包子鋪最堅強的女人。在她認為,強者就是強者,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這就是強者的人生真諦。有位雇員曾這樣對她說:肥葉姐,你的眼里不留一粒灰塵,你應記得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的道理。肥葉說:要想空氣新,就得常拂塵。
現在肥葉站在馬亮和知了的面前,真像一大片肥而大的芭蕉葉,整個臉色也變得綠油油的了。她雙手掐腰,挺胸腆腹的樣子就像半路殺出的母夜叉。
肥葉說:你們還說啥?!
知了說:俺沒說啥呀。
馬亮說:就是,我們說啥來著?你咋來了?
肥葉說:我就不能來了?我不來你們不就如愿以償了嗎?!
馬亮說:如愿以償,怎么個如愿以償?
肥葉說:看我都遇見了,還多嘴,還嘴硬,看我今天不把這騷婊子撕爛你是不放心!肥葉說著就抓住了知了的衣領,肥葉打人還真有一招,左手揪住衣領,右手就掄了上去,只聽叭地一聲,知了的嘴巴就流出了血,右手打上去的時候,左手又抓住了知了的劉海,這下知了難堪了,因為肥葉一用力,就將知了的一縷頭發給抓下來了。
馬亮見知了吃了大虧,趕緊上前拉肥葉,于是他們二人便扭打成 一團。這回肥葉可不像打知了那樣輕易而舉了,而成了馬亮的手下敗將。不一會就變成了土驢在地上亂打起了滾;不一會又成了哭天抹淚的丑婆娘。那哭聲剛開始還像一支鐵公雞在吼,漸漸就變成一支丑老鴨了。她翻來覆去地在罵著一句話:你等著,你個挨千刀的,沒良心的東西,早晚你會得報應的,老天讓你變只鱉遭千人貶萬人罵!
肥葉罵了半天,最后感到沒趣,干脆從地上爬起,一溜煙地就去了。
這時馬亮才想起知了,趕緊來到知了身旁,除了安慰還是安慰,知了這會已經沒有眼淚,雙目滿含的全是憤怒,他看到她的下唇已經咬出幾個失去血色而變的白皙的牙印,他知道現在的知了一定是義憤填膺了。他幾乎是把嘴貼近了知了的耳廓,說:知了不要和她一般見識,咱該怎么就怎么,你看我怎么收拾她!
知了這回把臉轉向了馬亮,斬釘截鐵地說:馬亮,你把她休了,我要你把她休了。馬亮怎么也沒想到知了會說出這樣的話,打了個愣怔,在確定他沒有出現聽覺上的問題時,才問:知了,你說讓我把她休了,這這,能成?知了說:咋不成,你休了她,我就嫁給你!這回我要讓她知道被人休的滋味是怎么回事!你有沒有這個勇氣?馬亮又愣住了,他攫著頭皮,不知可否的樣子,半天說不出話。知了卻有點沉不住氣了:你愣什么,事情到了這一步,難道你還惦念她的好?馬亮說:不不不,我是想孩子,孩子都上學前班了,我有點不忍。知了說:你擔心什么?你擔心他撂下孩子不管?他不管我管,反正你得把她休了,只有你把她休了,我才能解心頭之恨,我要讓這個潑婦在我面前求饒,就是求饒,我也不會寬恕她,因為她抓掉了我一縷頭發,這縷頭發是再也不會生長了,我的頭上會永遠留著這個疤痕,那么我為什么就不會讓她在身心上也留個疤痕?馬亮說:你說得在理,可我就是有點牽掛孩子,要不是為了孩子,我才不怕她,其實我早就想休她了,這種人就得挨整治,四六不通,只知道按自己那摻水的腦子辦事,什么東西!
知了一回家,她的頭傷就被母親發現了,母親問:這是怎么了?知了這回才感到說不出的委屈,眼淚唰地就下來了:媽,是馬亮他那個無賴媳婦給采的。李秀柳這會可不依了:咋,他媳婦咋這厲害?走咱找她去!老娘倒要見識見識這無賴!知了說:別去了,馬亮都同意把她休了,咱就別再添亂了。李秀柳說:馬亮同意把他媳婦給休了?這就好,再說了,你現在前額上少了一縷頭發,就得以這次代價來換取你的心頭之恨,這叫以牙還牙!
常六第一次把兩支桔梗送給馬亮的時候,是在馬亮的定親儀式上,這時候他拿兩顆人參真是再合適不過了,馬亮接過他這份特殊的禮物,大加贊賞:好,定親宴上獻人參,真乃大吉大利,那就把這份最真誠的心意獻給我現最親愛的新媽吧!李秀柳接過兩條蘿卜干樣的人參,陶醉了似地問:這東西怎個用法?常六說:泡酒,不過要泡高度酒,當你把人參汁泡出來時,每晚飲上那么一小杯,那個滋補呀,紅浮浮的面孔甭提多滋潤!那才是真正的強身健體吶…… 過去老人們不是說身體虛弱四肢漸涼嘛,就拿這玩意補。人參有益氣養身之功效。李秀柳如獲珍寶:好,那俺就托女婿的洪福了,過去俺泡酒都是酸棗加枸杞,哪有這玩意,這真是鳥槍換炮了。
就是那兩顆桔梗,常六成了村里的治保主任,不到半年,常六還買了一輛12馬力拖拉機,雇上了司機成了紅土場的一位運輸小老板。不多久媳婦豐秧也開始穿金帶銀花枝招展。后來豐秧還到村里當了婦代會專職干部,這官雖不大可與家家戶戶有了密切的聯系,特別是年輕的夫婦們,關系就更加親密了。
對于馬亮與知了的這門親事,在村人的眼里真是倍感蹊蹺和稀罕。李秀柳是誰呀,她可是有奶就是娘見錢就眼開的人,這個體會馬亮的父親榆木疙最有數,年輕時他曾一時迷戀過李秀柳,那時李秀柳可是生產隊最漂亮的婦女。她不但人長得漂亮,歌唱得也亮,特別是那山歌她能唱得人心直撓癢,有一首歌她是這么唱的:黃賴賴的山,清冽冽的水,把山里人養育的那個水靈靈吆,山里的小伙呀,就像那一棵棵梧桐兒,山里的姑娘呀,就像那一棵棵的水柳兒,你看那,梧桐樹下能筑巢,水柳樹下有笛聲……就是這首歌,把榆木疙唱得魂都不知跑哪去了,多少次他夢里都想念起李秀柳的好,深秋的夜晚,他一次次地約她,多少次受涼感冒發高燒,他都沒失去信心,后來李秀柳還是耍了他,差點讓支書出動民兵把他抓進派出所。從那他才領略了李秀柳的辣。要是當時家境好一點,也許他就娶得了李秀柳,可后來還是讓村里賣糯米糕的瞿二寶給搶先了。可瞿二寶也沒得好,幾年的功夫就出了車禍命喪九泉,可這時雖是寡婦的李秀柳,對人生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那就是有錢就是爹,有奶便是娘。多少次他托人想和她重歸于好,可她說什么也不答應,原因有一:就是有錢有糧還得有房。最終他只有以望而興嘆而告終。現在她女兒瞅上了自己的兒子,會有什么結果,他能不擔憂?有其母必有其女。他時常這樣想,可他多少次在和兒子發生爭執后,都無濟于事,只好無奈地聽之任之。
他的這份擔憂是在第二年的春天才顯現出來的。那天馬亮突然在山南破紅土場見到了縣水泥廠的副總郭昶,郭昶來此地干什么,這可是個不解之謎。看他和知了說說笑笑的樣子也非同一般,不知怎么這時他有一種不祥之兆油然而生,事后他曾多次旁敲側擊地想從知了口中了解到些什么,可不管費多少口舌,知了還是只字未提。
后來問題就出現了,知了攜款三十萬不明下落,原來是和縣水泥廠的副總郭昶合伙另開了一家紅土場,馬亮一氣之下只好報案,款子僅追回了一半,媳婦也成了郭昶的媳婦。
馬亮這才突然惦念起過去的肥葉,他本想這事應好好向肥葉賠個不是,然后再讓肥葉好好懲罰他,可他又想錯了,這回肥葉見到他,好像一點氣也沒生,倒是非常體貼地安慰起他來。就像面對她家的一只小羊羔出門在外迷了路吃了虧,歸來當然是得到主人的關愛一樣。肥葉說,沒事,再大的風浪我們也能闖過,想在海上打魚的人,哪個不是要經受風浪,只要我們的船不翻,我們還是響當當的打魚人!馬亮聽到肥葉這樣寬容了他,眼淚不知覺下來了,馬亮說:肥葉,日子我們從頭過!
這些天,村委換屆工作正進入宣傳發動的關鍵時刻,常六不知怎么突然想一個勁地靠近馬亮,其實他心中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在他心底暗暗打著小九九,那就是他很想利用這次發動群眾的有利條件,出奇制勝地能進入村委班子,看看這些年馬亮生活得多滋潤,我常六不少胳膊不少腿,要論腦筋也不比你缺多少,要是我競爭上村主任,我非跟你勢必高低才罷休,可現在這理想沒實現,只能默默地追求,默默地奉獻了……
常六絞盡腦汁地思來想去,還是拿了兩顆桔梗去見馬亮,可他萬萬沒想到他的桔梗還沒拿出手,就挨了馬亮一頓臭罵。他后悔莫及,怎么就忘記了那句“見好就收”的名言至理了呢?這真是掩耳盜鈴自作聰明,為彌補這個過失,他圍著山坡轉了三遭,最終在一個山崗子上發現了一個撲獵的目標,那就是一只看上去足有一年才會有如此之大的山兔,足有五六斤重的樣子,可他由于操之過急,連放兩槍都沒能打準,就在準備放第四槍時,兔子早不見蹤影了。于是他又在山埡口等了兩天,才終于將山兔捕獲。可就在這時,派出所的幾個治安人員卻把他逮了個正著,他知道這些人都是派出所的臨時工,他本想好好恭維他們一番,再給他們點好處,他們就會裝做什么也沒看到似的放了他,可他們說什么也要嚴于職守秉公執法,他這就沒法子了,只得跟隨他們去了派出所。
常六的媳婦豐秧得知此事后,急得像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可思來思去還得去找馬亮,她一見馬亮眼睛就泛酸,隨后就滾下大滴大滴的淚珠:村長啊,常六這全是為了你,他自知開玩笑做了一件對不起你的事,可他的動機還是好的啊,他實想再打只兔子彌補一下自己的過失,可他哪想到又弄巧成拙被派出所的二狗子給抓了,你說這不是瞎子又趕上了害眼?村長你得救救他,你要是不救他他可就吃大虧了;再說你就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他跟隨你這么些年的份上吧。豐秧說得可憐兮兮,不僅讓馬亮大動惻隱之心。馬亮只好無奈地說:我這才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你們這回又要我破費個千兒八百,你以為為人辦事就那么賣干嘴?豐秧說,放心,村長,你花多少俺出。馬亮說,出個屁,不過到時候你得讓常六給我辦事出力,絕不可再拿桔梗冒充人參!豐秧說,那是,那是,只要你說到哪,我就會讓常六做到哪,再說了,俺對不起你一次說什么也不會再對不起你第二次了……
常六從鄉派出所出來后,還沒進家就去了馬亮家。他一見馬亮就像見了救星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馬村長啊,這次多虧你相救,要不俺可就吃苦的了,你沒趕到那會,他們讓俺扒蒜瓣,你說這扒蒜瓣是人干的事嗎,手指頭不一會就疼得受不了;不久又讓俺光著脊梁在院子里拔草,他媽的你說這派出所的這幫家伙,咋就這么多餿主意?真是鬼都想不出的點子他們都想得出,不打不罵專戳你的軟骨,我算服了…… 哥,你以后有啥事要兄弟做的盡管說,我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馬亮說:常六,我就專等你這句話,還有幾天村委換屆就要選舉了,你現在抓緊利用你過去組織的三個領導小組開展工作,這次要對村支書狠下點功夫,上次我們沒絆倒他,這次我們要爭取把他絆個嘴啃泥!要不我們的一切計劃將難以實現,你說一個五老六十的人了,還占著茅廁礙我們的事,這不別扭死人嗎!
常六說:放心,我現在就開始在村里給他造謠,不出倆月他就得舉手投降!馬亮問,這次你造啥謠?常六說:這我得好好想想,我得首先從大家希望聽到什么入手,然后再從他的私生活開始入手,總之,我要不惜一切代價,把個屎盆子牢牢給他扣在頭上!
馬亮說,這就好,我不相信這造謠生事和煽風點火把他整不明白。
常六說,哥,你就看好的吧,我很快就把謠言給這老家伙造得活靈活現。
不幾天,支書果真來找馬亮了,支書說了一句讓馬亮一生都難以忘懷的話。支書說:馬亮呵,如果你平時工作要用現在的心勁,我相信你的工作就會相當稱職。馬亮望著支書走遠的身影,想:對呀,如果我要是把參加競選的這份心勁來對待平時工作,那肯定樣樣出彩,問題是我能把這份心勁利用好嗎…… 這個問題慢慢想來就不是一個小問題了。馬亮這么想著的時候,常六來到了他跟前。馬亮問:怎么你有新情況?常六說:我……想……這選舉我能不能…… 馬亮說:從明天起,你不要再做煽風點火蠱惑人心的事了……常六問:馬哥,你怎么了,怎么會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你這樣你知道會折損我多少將士?馬亮:我知道你在打著為我的拉票的名譽,暗暗為你自己活動,所以我奉勸你懸崖勒馬。常六眼睛睜大了,半天沒有說話。馬亮也沒有說話。這時天就暗下來了。
作者簡介
楊金輝,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生于1964年5月,自幼崇尚文學,參過軍,擔任過鄉鎮專職報道員,曾在多家新聞媒體擔任過編輯記者,迄今已在《山東文學》、《時代文學》、《北京文學》等文學期刊發表長、中、短篇小說及散文近百萬字,其中長篇小說《你的眼里有一條河》2010年獲山東文學龍泉杯征文一等獎,2011年4月長篇小說《你的眼里有一條河》獲淄博市文學藝術獎 。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