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夜里，悄然而至的寒風肆虐地吹著，大地上的一切都在瑟瑟發抖，小屋似乎都在顫栗之中。小屋難以忍受，發出吱吱咯咯的叫聲，還聽得撲嗍嗍的響聲，滴落在屋頂，又不象落雨，也不象下雪。床下一堆谷草里，灰毛抖抖身子，弄得谷草桫桫響，立起身來，聽了聽，看沒什么動靜，又蜷成一團，只露出鼻子，蒙起頭睡了。
張有福覺得有些奇怪，緊緊棉被，還是覺得風颼颼。他想起身看看煤爐，擔心爐火熄了起火麻煩，冷颼颼地又不想爬起來，扯過衣服搭在被上，透過縫隙依稀看見天空泛著青白的光，“再有兩天就過年了，年后，初六分隊長就該帶人上來了，快了。”張有福盼著時間一天天過得快得很，安慰著自己，等有人上來，他就可以放回家看看。想著老婆子肯定會煮上噴香的臘肉，再炒上自己最愛吃的回鍋肉，吃上一塊，油旺旺地直在嘴里冒，再來上自家釀的米酒，那個香甜喲，才叫舒坦……張有福美滋滋地笑出了聲。
張有福睡不著，數不清的往事象過電影似的在腦子里滾滾而過。往年留守可沒覺得什么，這時間呀像河水一樣只管流淌，收都收不回來，一年年地過去，象他從部隊轉業到地質隊一晃就過去了二十多年，走來走去，都在山里頭轉。從這個分隊到那個分隊，從這個山上到那座山谷，找鐵、找煤、找金，什么活沒干？什么地沒跑？水城煤礦大會戰，沒有路，沒有車，全是大家伙肩扛手抬，上百臺鉆機轟隆隆地多得勁，幾百號人在工地上干得多歡，那進尺象坐了火箭嗖嗖直向上躥。等后來，項目慢慢少了，隊伍人少了，十幾人守著三兩臺鉆，年輕的來了，設備也新了，和他一幫的老家伙越來越少，他就只能打打雜，有時候送送飯，往機場送些個鉆頭什么的。“哎，是時候了，該退休了，老了老了，干不動了，該回家帶弄孫子了。”他時時這樣想。
煤爐掙扎著吐出最后一點火星，鍋子里水還是溫溫的。
天未大亮，張有福醒了，是冷醒的。刺骨北風從縫隙里灌進來，屋里跟冰窖似的。張有福趕緊起來，乘著天光添煤加柴把爐火續上，透過門縫看看，屋外冷森森地泛著白。灰毛在草堆里磨蹭著不愿動，睜開眼睛瞧了瞧張有福，又閉上躺著不動。
藍色的火苗躥起來，張有福覺得屋里好像暖和些，他拽過毛巾擦了把臉。水開了，下了面條，在碗里放些佐料，等面煮好，他挑進碗里，呼呼地吃起來，留下小半碗放在灰毛的盆里。
食物的味道象一條小蟲悄悄地鉆進灰毛的鼻孔，它吸了吸鼻子，站起來撲到盆里，呼哧呼哧幾口就吃光了，滿意地伸出舌頭舔舔落在盆里的幾根面條。灰毛心滿意足地向門口走去，雖然它感覺氣溫出奇地冷，吃飽了的它還是忍不住從門縫里鉆出去，一下子來到屋外，不留神腳下打滑，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它奇怪地看看地，地上光溜溜的，看看天上，天上飄著雨絲，落在地上就凝成光潔的冰，落在它的鼻子上，冰涼涼的。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