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春天
來源:作者:詹海燕時間:2013-01-21熱度:0次
一
天空像大鍋蓋,總是灰蒙蒙的。庚寅年的春天總不見來,雖然地頭翻挖得平平整整,但時值初春,卻不見一絲兒綠色。冷寂、空曠的鄉村呈現一派荒涼。
龍興鄉空蕩蕩的場壩上少了往日的喧騰。只有不甘清冷的寒風打著旋,卷起一地紅色的紙屑揚起,卻在不遠處跌落下來。司機吳老六站在車旁焦躁地抽著煙,時時燃放的爆竹聲提醒著他“回家”。他看了看車里稀稀拉拉的幾個人,狠勁地咳口濃痰,啪地唾在地上,一團灰塵受驚地散開。跳上車,朝車門口閑聊的老四喊道:小老四,難得等了,喊他們上車,有幾個算幾個,跑了這趟好過年。
這是龍興鄉跑縣城的最后一班,突突突的車鳴在鄉場上引起一陣騷動,老四正示意關門開車,突然瞧見背了個大包的男人趕過來,“搞快點,要走了哈。”老四喊道。
那人看歲數快50了,身手還很敏捷,三兩步跑著跳上車來。
“要走也不搞快點,你老哥差點就趕不上了,5塊到縣城。”
中年漢子拿出10塊的票子遞給老四,沒有說話。
“你也不看看啥日子,出門也不早點,大家都忙到趕回家過大年。”吳老六的大嗓門在車內狹窄的空間里引起回響,“走了,走了,跑這一趟,幾個人連油錢都不夠……”
車尾巴噴出一股黑煙,一路巔簸,在山間彎彎折折的盤山路向縣城駛去。乘車的都是鄉里鄉親,車子發動,話題就扯開了,聊家長里短,雞零狗碎,雖說沒幾人坐車,卻不寂寥。
山坡上是黃色、紅色和黑色林子,只在坡腳還能看見綠色,黃是枯黃,紅是死紅,黑是焦黑,綠是灰綠。8個多月來,綠樹和綠草在等,河流和湖泊在等,千百萬人和干渴的大地在等,在等著那一場透雨的滋潤。然而,在曠日的等待中,小草枯黃了,成片的樹木干死了。樹枝像被火燒過一樣通紅。兩旁不時閃過一片片的火燒山,沒有了綠蔭覆地的針葉,林子像一根根黑旗桿直沖沖地立著。干死的林子沒了鳥的啾鳴,沒了蟲的跳動,毫無生機。
“看嘛,又遭了。”“惱火喲,天干了,點個火星就引燃一大片。前兩天,村后頭山坡就無緣無故地起火,大家都搞慌了。這幾天,鄉政府的人救火都搞夠了。”“咋個不是嘛,今年這年頭不好,我們那個村吃水都要去幾里外去挑,還別說種地了。”“哎,可惜那些油菜啦,光開花不結籽,小春算完了,就盼著老天快點下雨,可以搶種點麥子、辣椒,這樣子小季還有望哦。”“三哥,別說小春,人吃水都成問題,我家牛崽干得沒水喝,到處找水……。”
“就是,幾個月都不下雨哪點不干嘛。”司機吳老六把著方向盤說:“前一回,也是這個時候,老子看到天呀,黑壓壓,雷公火閃嚇人得很,心頭高興喲,好好的下。我還怕雨大了路不好走,嚇得我加起油門直沖。我心頭說,總該下場透雨了,老子的衣裳都沒得好好洗洗,穿起都是一股餿油臭。沒想到毛毛雨滴了幾滴,沒一會,云也散球了。咳,那能叫下雨?地皮都沒打濕,屁用沒得。好歹我們這兒還有地方挑,有的地方更慘喲,聽說吃水都是政府送。”吳老六說話,總是咋乎乎的,聲氣大得像是吵架。
收完錢,老四坐下來,悄悄打量著車上的人。最后上車的漢子倚窗而坐,一身藍色的棉料服磨得發白,褲腳還沾著不少黃土。老四瞧著面生,跟著跑了幾年車的老四,多見的是鄉里鄉親,差不多的能掛個相叫上名,很少看見外鄉人進來,他有些好奇。那漢子嘴唇微厚,鼻梁挺直,臉色黝黑,額頭透著紅亮,在額前左上角一道疤痕,從兩道又粗又黑的濃眉看出他堅毅執拗的性格,只是他眼神和緊蹙的雙眉間露出愁緒,又像是思索和搜尋著什么。他中等身材,胸膛寬厚,背微駝。如果不是額前那個疤痕,這男子年輕時應該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也許是疲乏的緣因,闔目微閉,鄉里人的閑扯絲毫沒有引起他的注意。那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上滿是疲憊,卻又緊鎖眉頭,看起來強壯而又疲乏,嚴肅而又憂郁。大大的旅行包像聽話的伙伴在他身邊,藍色布面上繪寫著紅色的“GZDZ”,清晰顯得異常醒目。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