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王豆兒在醫(yī)院的病床上躺著，病床中央垂掛著的，是打點滴的吊環(huán)。一瓶倒掛著的藥水瓶由一根細細長長的塑料管牽著，嬌嬌弱弱地伸向王豆兒的手腕上，然后在王豆兒的手背上作了一次身體鏈接，那些瓶里的水珠兒，就在細線連著的小觀察室里一滴一滴地滴著，像一顆顆晶瑩的眼淚，緩緩地流入王豆兒的身體里。病床上的王豆兒臉色發(fā)白，同樣嬌嬌弱弱的，看上去沒有一絲血氣。
    吳雪在王豆兒身邊不離不棄地照料著，醫(yī)生告訴吳雪，病人由于淋水時間過長，感冒加咳嗽并發(fā)肺炎，要留在醫(yī)院輸液并觀察兩天。“這些都不要緊。”吳雪那做醫(yī)生的同學悄悄地告訴吳雪：“這個孩子心理一定有問題，最好告知她的家長，要盡量多給這個孩子一些關愛。”
    吳雪只有苦笑。
    兩天里，吳雪沒有對王豆兒的行為進行批評和指責，更沒有怒罵，她只是像一個母親一樣悉心照料著王豆兒。
   期間，校長葉飛霞終于聯(lián)系到了王豆兒的爺爺，他匆匆來了縣城一趟，見王豆兒身體沒有什么大礙，丟下一些錢就匆匆地走了。
   “這孩子，我一直搞不懂她想干什么？”爺爺告訴吳雪老師，“以前在山里上學的時候，她也經常將自己關起來，用水將整個人潑得濕漉漉的，不過后來就好了。這丫頭，就是不愛說話，一天到晚沉默寡語的，誰也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
    爺爺的冷漠讓吳雪感到，王豆兒在這個家里面根本就沒有享受過家庭的溫馨。
   “那她父母親呢？”吳雪問爺爺，“你有他們的聯(lián)系電話嗎？”
   “他們離了。”爺爺淡淡地說，“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我兒子已經好幾年沒有回家了，有時候寄點錢回來，大部分時間什么消息都沒有，王豆兒還是我辛苦拉扯養(yǎng)大的呢！”老人的聲音里透著一絲滄桑和落寞。
    豌豆兒，我可憐的豌豆兒！老人的話語讓吳雪內心深處那些母性的因子不由得泛濫起來。
    醫(yī)院長長的過道里，不時地傳來一陣陣福爾馬林的味道。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和護士腳步匆忙地來回奔跑著。本來是想讓王豆兒的爺爺留在醫(yī)院照顧孩子的，可是老人說，這兩天村里準備選舉村長，他現在是村里的支書，實在走不開。老人說王豆兒自小就這樣，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老人還沒等吳雪老師說話，掏出一疊錢塞放在王豆兒的床頭，看也沒看王豆兒一眼就走了。
    送走了王豆兒的爺爺返回病房，透過病房門上的方玻璃，看著王豆兒嬌小的身子蜷縮在病床的一角，眼角還掛著淚珠，楚楚可憐又讓人牽腸掛肚。
    嘆了口氣，吳雪整理了一下情緒，慢慢地走到王豆兒的身邊，就著病床坐下。手掌輕輕地撫摸著王豆兒那一頭黢黑的頭發(fā)，吳雪心事重重。
    后者安靜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豌豆兒，你在想什么？”吳雪老師的聲音像從天籟傳來一般。王豆兒睜開雙眼，眼角的淚珠就被眼睫毛給推開了。
   “吳雪老師……你真好！”過了好半響，王豆兒才開口說話。
   “豌豆兒，你怎么那么傻啊？你可把吳雪老師嚇壞了，你知道吳老師最心疼你的，以后不許這樣了啊！”吳雪輕聲地責怪著豌豆兒。
   “對不起，吳老師。對不起，吳老師……”王豆兒的眼淚再次流了出來。
   “傻孩子，哪來那么多對不起啊！”吳雪從口袋里掏出紙巾，給王豆兒輕輕地擦著淚。
   “我爺爺呢？他走了是嗎？爺爺也不要我了——”王豆兒躺在床上，睜大雙眼看著吳雪。“吳老師，我是一個壞孩子嗎？我是不是一個老是惹麻煩的孩子？”
    天已經黑了，吳雪靜靜地坐在病床上。
    “別瞎說！我的豌豆兒怎么會是個壞孩子呢？豌豆兒最聽話了，吳雪老師喜歡著呢！”
    王豆兒的嘴角禁不住浮起了一朵小花，這個女孩子，真的就像林黛玉那般敏感啊。
    “豌豆兒，那你告訴吳老師，那天晚上你怎么跑衛(wèi)生間去了？為什么要用水淋自己啊？”吳雪輕輕地替王豆兒掖了掖被角，看起來像是很隨意般地發(fā)問。
   “……”王豆兒欲言又止。
    “不想說就不要說，吳老師不逼你。”吳雪很有耐心。她知道，要想打開一個女孩子沉悶已久的心結，不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這需要時間，許多時候，我們在醫(yī)治身體上的疾病時，依靠的是藥物，但是醫(yī)治心靈創(chuàng)傷的，除了感情投入外，還需要加入時間這味不可或缺的藥。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