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證背后
來源:作者:趙福海時間:2012-11-01熱度:0次
偽證背后
◎趙福海
這是發生在某大山深處的一件真實事件。筆者聞之震驚,心中倍感酸楚,也就有了這個虛構的故事……。
——筆者
一
再過三天就是雞鳴村村委換屆選舉的日子了。
樣子黑不溜秋,身材矮小瘦弱的趙海,這些天,為自己的聰明之舉激動不已。因為他的一個小小的把戲,使他看到村民的心都開始向著他了。先不說干村委主任,若繼續干他多年來的村委會計兼村級土地協管員,應該說是十拿九穩。
半個月前,村里幾個有實力的,就暗暗努力,或悄悄為各家各戶送禮,或開著車帶著大家伙到馬上鎮的大酒店請客吃飯。趙海雖然在村里已經干了十多年村委會計,近幾年又兼職干上了村里的土地協管員,但他二老身體不好,長年累月吃藥;兩個孩子,一個在讀大學,一個在讀初中,都是敲他骨吸他髓的主。趙海每月就那二三百塊錢的村委工資,還不夠家中的一個月生活費用。好在他自己是個村干部,大小是個官,強是賣樹葉。由于特權,別人給他一些小恩小惠;自己利用特權時常也干一些小生意什么的。這才在保障兩個老人吃藥沒有斷錢,供應兩個孩子上學沒有斷錢的情況下,緊緊巴巴把自家的兩層小洋樓蓋起來,他哪里還有剩余的錢去請客送禮呀?
趙海已經從人們的眼神里看出,大家都開始不屑與他。原因很簡單,這些天,他既沒有送禮,也沒有請客。有人已經在私下里議論他“老鱉一”。趙海意識到,自己村委會計兼土地協管員這頂官帽子,在這次村委換屆選舉中已經岌岌可危。可他也仍然想繼續干這個村委的官,心中著急上火,可又有啥法子呢。他睡眠不好,吃飯不好,就連晚上與老婆調情也沒有了那個心勁兒。
前些年,村里這個干部,也沒啥人往心里想,僅有那么一點點小工資,小特權,也弄不住啥大事兒,有能耐的人,這個官都不往眼里拾,都到外面去干大事兒、做大生意了。他這個初中畢業的,看上去有點老實疙瘩的,心眼不算多的,膽兒有點小的,才在村里穩穩當當干上了這個不大不小的官。人家用著你了,才給你個笑臉,才給你說幾句甜話。用不著你了,路上看見你就像沒有看見一樣。就是這些年,縣城規劃區把村子圈進縣城建設范圍內,高速公路從村邊過,縣城物流中心要建在村子里,村民要大拆遷,要建設什么新型農村社區,村里的大小頭頭,視乎一下子身價百倍了。趙海這個不起眼的村委小小官,也開始在人們眼睛里光芒四射了。大老遠看見你,就親熱地呼喊你,屁顛屁顛地跑到你面前,又是遞煙,又是點火,又是說好聽的話。讓你感到既受用,又舒爽。嘿,就是你心中想的,還沒有膽量去做的事兒,或者還沒有時間去做的事兒,有人就會不聲不響地幫你做了,并且比你自己做的還好。這讓你本身就感到自己高大無比,很自然就成了人上人了。趙海剛剛品嘗到權力的甜頭,權利就有些岌岌可危了,他心里就有了些翻不過來的味兒了。
“他爹,你也趕快行動呀!咋還一腳踏不出個響屁呢?”
“我咋不急?咱家沒那么多錢呀!”
“你沒看,有幾個不也是錢不夠用,或者借錢,或者貸款,在弄事兒嗎?咱不會也去借倆貸倆?”
“借倆貸倆,你說的跟燈草一樣輕巧,咱哪里有那個人情?再說,今后咱咋還呀?”
“呦,你真是個老鼠膽兒!老鼠尾巴,發不粗長不大!”
那些天,婆娘經常給趙海吵,吵得他心煩。深更半夜,他披件衣服,走出家門,來到初冬的小樹林的小河邊逛游。在寒冷的星光下,在寒冷的月光下,聽著幽咽的流水聲,還有“嘩啦啦”風吹樹葉的聲音和葉子飄落的聲音,煙屁股對著厚嘴唇狠命地抽,一包煙抽了個底朝天,東山嘴泛白,露水打濕褲腿,才沒精打采地返回家里。
二
“趙哥你去哪啦?我一大早來找你,嫂子說,你大半夜就出去了。你不會是混小娘們去了吧?”趙海剛跳進自家的大院,在縣城金源量販當大老板的本村血頂頭劉能,坐在他家兩層樓的客廳門口給他婆娘正聊天聊得正歡,看見他油光的臉上本來就堆滿了笑容,那笑容笑得更燦爛了,立馬站起來,百倍親熱地開玩笑道。
“啊,劉大董事長呀。啥事兒?”趙海走進大客廳,一屁股蹲在沙發上,不咸不淡地問道。其實,他有點看不起劉能。劉能除了血頂頭外,還長得三短三粗三寬。即:腿短胳膊短脖子短,腿粗腰板粗胳膊粗,嘴寬臉面寬脖子寬。他趙海盡管是初中畢業,可他劉能過去家里也是窮得叮當響連小學都沒有上完。就憑他那憨膽大小聰明,生意滾得越來越大。可劉能除了愛錢如命以外,還有一個讓農村人最瞅不起的事兒,愛耍女人,見了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婦腿就走不動了。這讓趙海既嫉恨他又瞧不起他。
“嘿嘿,你先抽煙,容我慢慢給你說。”劉能屁顛屁顛來到他身邊,從口袋里取出一包大中華牌香煙,抽出一支,彎著腰滿臉堆笑地遞到趙海手上,又連忙“啪嗒”打著打火機,給趙海點上煙。
“說吧。”趙海猛抽了一口煙,吐著灰白色的煙霧,乜了他一眼。
“嘿嘿,咱們村不是要大搬遷了嗎?我想趕快弄份宅基地,蓋一些簡易房,到時候,政府不是能給咱多弄倆錢兒?……你要是幫助我把這事兒辦好了,村委換屆選舉,不僅我投你的票,我還動員家門自己,都來投你的票。”劉能拍著胸脯解釋說。
“可現在政府在各鄉鎮搞什么新型農村社區建設,把宅基地審批凍結了,咱這村又在縣城區建設范圍內,更是辦不下來證呀?”趙海視乎改變了一點對劉能的看法,苦笑著說。
“嘿嘿,你是村委會計,又是村土地協管員。咱村這事兒你說了算,只要你同意,這事兒我來想辦法。”劉能進一步解釋說。
“你有啥法子?”趙海拿眼挑了一下劉能。
“嘿嘿,你只說同意不同意?”劉能詭秘地說。
“你家本來就夠批宅基地條件,你要真能弄來證呀,我就同意你蓋房子!不過……,你得投我票!還得,還得動員你的家門自己投我的票!”趙海心動了,半信半疑地說。
“好!咱一言為定!”劉能隨手從門后拿出一個大塑料袋來,里面是兩瓶精致的茅臺酒和兩條精裝的大中華牌香煙,放到趙海面前的茶幾上,轉身就走。
“回來!”趙海厲聲道。
“咋?”劉能停住腳步,轉臉不解地問。
“這事兒,我不占你便宜。”趙海仍黑著臉道。
“嘿嘿,有種!”劉能翹了一下大拇指,點了點頭,然后掂起茶幾上的大塑料袋,走出趙海家大門。
趙海默默地望著劉能遠去的背影,溝壑縱橫的臉上一時凸顯出一絲多天來沒有出現過的喜色。他嘴里嘟噥著道:“唉——,這在平時呀,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誰叫這是村委換屆選舉的關鍵時刻呢。我給你們請客送禮還來不及,咋還能要你們的東西呢?要是我幫了你,你能投我的票,再動員你們的家們自己也投我的票,那我就燒高香了。”
三
第二天晚上,劉能又神神秘秘地來到了趙海家,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了一番,見家里僅有趙海和他婆娘,就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用黑塑料袋包裹著的紅疙瘩子來。
“趙哥,你看,這是啥?”劉能把那東西恭恭敬敬遞到坐在沙發上的趙海手上。
趙海接過一看,見是一枚塑料公章,上面刻著“秀山縣人民政府宅基地審批專用”字樣,眼睛頓時傻了:“你,你咋會有這個玩意兒?”
“嘿嘿,是神仙都有一把松栓,你就別問了。趕快給我弄一份宅基地表,填了,蓋了這玩意兒,就算我有宅基地證了。”劉能神秘地趾高氣揚地說。
“不行!你得給我說清楚,這,咋來的?”趙海不依不饒地問。
“是啊,你得說清楚,別以為俺家老趙啥事兒都讓人擺布!”趙海婆娘一邊磕著瓜子看著電視劇,一邊也很震驚地強調說。趙海婆娘雖然長得并不是什么窈窕淑女,可也長得瓷實、脂膩、耐端詳,她說話聲音雖然不大,可透著一種震攝人的威力。
“嘿嘿,看嫂子說的,我哪里敢打你們的注意?”劉能何等精明,乜了一眼趙海的婆娘,立刻笑嘻嘻地酸溜溜地一語雙關地回應道。
“借你個膽!快說吧。要不,我不會給你辦。”趙海是經過風雨見過世面的人,一聽就聽出了他的話的用意,但他這時候也不想得罪他,氣哼哼地頂了他一句,就又堅持著說道。
“好好好。我說,我說。嘿嘿,這也不是啥難事兒。”劉能知道這時候不是調情的時候,他心里明白得跟清水一樣,那輕那重分得清,也知道不說也不行,可還是又看了一眼趙海的婆娘,就若無其事地坐進沙發里,砸吧砸吧嘴,說出了公章的來歷。
四
原來,趙海答應給劉能弄宅基地后,當天,劉能就從家里開著自家的私家車出了村子,來到通往祖上市的快速公路路口,上了快速公路,向東穿越崇山峻嶺,一直朝二百公里外的深山外祖上市開去。他在祖上市祥瑞路口,找了個車位停下車,下了車,把車門關好,就在祥瑞的大街小巷轉悠了起來,東瞅瞅西看看,終于在一條街的墻壁上發現了他要尋找的小廣告。他看了看小廣告上的聯系電話,拿出自己的手機撥通了廣告上的手機號碼。
“喂,你好!請問,你們刻公章嗎?”
“刻的。你刻什么公章?”是個女的聲音。
“宅、宅基地審批公章。”他聽那聲音軟綿綿的,有些激動。
“你把尺碼大小,公章圖樣,用傳真機發給我就行了。”那聲音仍是那么好聽。
“多、多錢?”他更加激動,喉嚨也有些泛甜水。
“八十元。”對方平靜地說。
“我能去拿公章嗎?”他鎮靜了一下,甜甜地問。
“不能。事情辦好后,你就趕快回到你們馬上鎮去。我會把刻好的公章,放在公共客車上,下午給你捎回到馬上鎮公共汽車站去。你拿到公章后,給我付刻章費八十元給客車司機即可。”對方是乎沒有聽出他的話意,解釋說。
“咱不見面嗎?”他繼續挑逗道。
“不見面,……這是規矩。”對方視乎感覺到了不對味。
“咱們見面,可能我會給你錢……再多一些。見面嗎?”他已經想入非非。
“……。不見!規矩,你明白嗎?你再這樣,咱們生意就不做了。”對方態度生硬起來,十分堅決。
“哎——,不不不。生意咱們得做。規矩,我明白。就按你說的。”劉能也怕把事情弄砸,連忙說完關了手機。
劉能按要求辦完事兒,時間還早著。那電話里軟綿綿的雌性話語,翻動了他周身的荷爾蒙泛起,他就瞅準了一個紅燈區的按摩室,一頭鉆了進去,一直玩到下午三點,見時候不早了,才連忙離開。他找了個飯店胡亂吃了點東西,急急忙忙開著車回到了秀山縣。在馬上鎮車站左等右等,到了傍晚七點來鐘,客車才把公章給他捎了回來。他除了付刻公章費用八十元外,又給客車司機付了十元錢運費。
五
“你小子,真行!火燒眉毛,還是那德行!”趙海聽了劉能的敘述,不得不佩服劉能的膽量和能耐,可也對他厭惡的很。
“哼,狗改不了吃屎!”劉能婆娘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整理著白天洗曬的衣服,剜了他一眼道。
“嘿嘿,放羊拾柴火——捎帶。”劉能嬉皮笑臉地說。
“可你弄這假公章是違法的,你就不怕坐牢?”趙海為他捏把汗。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你想想,古往今來這世道,是不是這個理兒?我想要宅基地,你想當村干部,就得這樣干!咱們是狼狽為奸。”劉能為自己在趙海兩口子面前顯擺自己的能耐,能讓他們開口罵他而高興。因為他明白農村的一句諺語“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是臭白菜”的道理,隨口感慨地解釋說。
“胡說!我是給村民辦好事!我違啥法?”趙海敏感地黑著臉否定道。
“嘿嘿,那是,那是。你不違法,你不違法。”劉能不敢打趙海的別扭。
“咱又沒拿錢送禮請客,就是利用權力給群眾辦點好事實事兒。你哥俺違哪門子法啦?劉能兄弟,你哥給你辦事兒,你可得幫你哥忙,守承諾,別做沒良心的事兒。”趙海的婆娘邊反駁邊不忘再三強調幫忙投票的事兒。
“嘿嘿,那是,那是。哥的事兒嫂子的事兒,就是俺劉能兄弟的事兒。”劉能瞇縫著眼笑著望著趙海婆娘酸溜溜地唯唯諾諾地應承道,轉臉又對趙海說,“哥,這表……?”
“表……,停停再給你。你把公章先留這兒。”趙海猶豫了一下,又果斷地說。
“這……?”劉能有點不解。
“哎呀,就按我說的。你先走吧。”趙海有點不耐煩了。
“嗯。中。”劉能不敢再問,連忙站起來,“那,那我走了?”
“嗯。”
六
劉能走后,趙海這天晚上又失眠了。
“能給劉能辦一份宅基地,咱咋不給其他村民也辦一份宅基地?他們都來家里找你好幾回了,都想借這次機會再蓋一些簡易房子,都想要政府多賠償一些錢。咱無錢送禮,這也是收攏群眾的法子。興許,這樣兒,你就能再次當選。要不,咱村那些人勢利眼著的呢,你的村官恐怕是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懸!”
改革開放三十多年,我國的經濟和農村農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吃的方面,天天像過年。趙海小的時候,過生日,母親才給他一個人做碗撈面條。一年中,農歷十月一,家里人才能吃上一頓雪白雪白的大米飯。大年初一,才能吃上一頓香噴噴的肉餃子。如今,這種飯已經成了家常便飯,還時不時帶上家人到餐館里搓上一頓大餐。穿的方面,更是比過年還好。過去大人是,一件衣服,前三年,后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只有家庭條件好一些的小孩,才在新年到來時,添置一件新衣服。如今,大人小孩,一年四季都能添置新衣服。條件好的人家,尤其是大姑娘,一天三換衣。住的方面,過去是茅草房,后來是土木結構的磚瓦房,再后來變成了一家一戶的兩層鋼筋水泥結構的小洋樓,如今,有的家庭已經蓋有四五層的樓。行的方面,過去是曲里拐彎的蚰蜒沙土小道,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腳泥。從村里到鎮上去趕集,一二十里路,得行走半天時間。如今是寬闊的水泥路,家庭條件不算好的是騎自行車,好點的是開摩托車,再好一點的是駕駛私家轎車。十幾分鐘,從村里到鎮上,能打個來回。過去,村里人基本上不出村,尤其是那些上了歲數的老婆婆,十幾年不出一趟村。如今,農民腰包里闊綽了,不僅是年輕人一年四季祖國各地五湖四海地轉悠,就連老婆婆,村委會也組織她們到北京逛了兩趟。
這些年,又開始搞城鄉建設,新型農村社區建設,人們的居住條件,更是史無前例地發生著變化。可就是不知咋啦,人們就是不滿足,抱著金碗吃飯還罵娘,私心越來越大,還干那些亂七八糟不冒煙的事兒。做生意賺錢就行了,還要利用政府的優惠政策,在大搬遷,新型社區集中居住,政府規劃建設的“幸福小區”高樓大廈的時候,還要多貪政府一套房子,多占政府一些補償款。就比如劉能吧,一處宅基地上蓋了五層樓房,兩個孩子和他們兩口子說啥也住不完,還租賃了出去,可按照當今的政策應該再給他批一份宅基地,他就借機想方設法要再弄一份宅基地,再蓋一處宅,好弄政府那倆錢。他是要房有房,要車有車,要錢有錢,可……唉……,人啊人,真是欲壑難平!有錢了還想有錢,有錢了還要去做一些沒屁股眼兒的事兒。作孽呀!
趙海也嫉恨這樣的人,他在床上翻了一下身,看了看窗外寧靜的月光,又想,政府的宅基地政策應該變了。咱們國家本來土地面積就少,這些年經濟建設和社會建設這么多,土地就更少了。既然人們現在蓋房能向空中發展,空中也是一種資源呀,在鼓勵人們向空中發展的同時,應該制定出新的相應的使用宅基地政策與節約集約用地掛鉤才對。究竟怎樣掛鉤?他也暈懂。
聽了婆娘的話,趙海也不是圣人,他也是一個平平常常的農村平頭老百姓。其實,他也想到了這一層,才沒有要劉能把那枚假公章帶走。他清楚,僅靠劉能一個人和他的家門自己給他投票,那是遠遠不夠的,他得動員起來更多的人和家庭也來投他的票才有勝算。婆娘當著他的面戳透了這層窗戶紙,他就不得不認真考慮這件事兒。
過去村干部沒人想干。原因是,一個月就那幾十塊錢工資,還是一年到頭發不出來,有的村干部幾年花不上村里一分錢,村里能欠村干部工資上千塊。村民窮得叮當響,村里也是窮得沒有幾個錢。土地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之后,群眾各干各的活,各忙各的事兒,村干部也就不像生產大隊那樣兒,沒多大可利用可巴結的了。政府出錢實施“村村通”公路之前,村里想把出村的蚰蜒小道,擴寬成能通汽車的沙土路,村帳上那幾百塊錢,連購買炸藥錢都不夠,修路更是全憑群眾出工出力來修,結果在路上又出了石頭砸死人的事,修路就停了下來。有能耐的人見村里沒有了指望,紛紛外出打工做生意,村干部更是沒人干了,這才輪到了趙海的頭上。如今,村里各項建設多了,村里又有了幾處能賺錢的門面房給村里賺錢,村干部的權利也隨之越來越大。
聽說,這次村委換屆選舉之后,村干部不僅工資要漲到五六百塊錢,還是財政工資,算是正式成為公家的人了,那些在外做生意的村里的能人,眼睛就紅了,爭破頭皮想回村里干村干部。據說,有的村的能人,為了能夠當上村干部,不惜請客送禮幾萬元,甚至十幾萬元。趙海已經朦朦朧朧地意識到當村干部,那里面的好處比工資高出好兩四五倍,甚至八九倍,他豈能甘心自己屁股下的交椅讓別人搶走?
趙海在床上翻燒餅,怎么也睡不著覺。想著自己婆娘的話,想著那枚假公章,想著想著天就亮了。趙海搬著指頭數了數村里想蓋房子的戶,還真不少。腦子里急轉了一個彎,眼睛一亮,臉上就燦若朝霞了。他又想,多虧宅基地使用政策沒有變,能讓孩子們多的人家多批一份宅基地,他們有利可圖,他也可以有空子可鉆了。否則,這次村委換屆選舉,他真的是石獅子屁股——沒門。
“轱轆”一下,他從床上爬起來,披了一件衣服就下了床,踢啦著鞋就連忙來到桌子邊,打開了桌子上的一個小木匣子,拿出了一份過去給村里村民辦的一份宅基地表,隨手拿起桌子上的黑色公文包,塞進去,轉身走出了屋門。
“天還早著,你去哪?”屋里傳出婆娘的問話。
“女人家,別問!”趙海撂下一句話,就推著院子里的摩托車,快步走出了大門。
趙海在自家大門口寬敞水泥路上,騎上摩托車,“嘟”地一聲,出了村子。
七
趙海騎著摩托車,來到馬上鎮時,也只是早上六七點鐘。這在過去初冬的早晨,鎮上只會黑燈瞎火,店門緊閉,冷冷清清,想看到街面上有三五個人在行走,都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街面上燈火輝煌,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店門早已打開。賣豆腐的,賣豬肉牛肉羊肉的,賣蘿卜白菜西紅柿大蔥南瓜的,賣各種小吃的,應有盡有。音樂聲,汽車喇叭聲,叫賣聲,此起彼伏。
趙海把摩托車停到一家早餐店旁,進店要了一碗紅豆稀飯,一張糖油餅,一個大油角,一碟小酸菜,瞅了瞅,只有北墻角的一張桌子還有一個空位置,就走了過去,坐下來三下五去二吃了早餐。
走出店門,他一手拿著餐巾紙擦了擦油乎乎的嘴,一手就又拿著一個牙簽剔起牙來,眼睛卻沒有閑著,四處張望了一下,看到路南有一家打印部已經開門,就推著摩托車走了過去。
“早上好!您是復印還是打印?”趙海剛帶著公文包踏進燈火明亮的店門,一個女服務員就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他從公文包里取出那份宅基地表,遞給女服務員:“你能把這張表上填寫的東西去掉,還原成一份一模一樣的凈表嗎?”
“你坐在沙發上等一下,茶幾上有煙,有水果糖,你隨便用。”女服務員接過表格看了看,走進了里間。
“老板,你看。”女服務員把表格遞給一個三十多歲胖乎乎的男人。
“咋啦?”
“有人要造假。”
“造假怎么啦?”
“這會有損咱們店的聲譽。”
“屁!你懂什么?有人給咱們送錢,你不干,你傻呀?去,快干活!再這樣,我炒了你!一倍三收錢!”
女服務員滿臉委屈地伸了伸舌頭,說:“你不怕,我怕什么?”走到外間,無可奈何地沖趙海笑了笑,“你等一會兒,馬上就好。”
她麻利地走到電腦桌邊,“噼里啪啦”,敲起了鍵盤。然后,又使用圖片編輯器把表格上印章和戶主信息扣掉,依照表格的尺碼大小復印出來。僅一頓飯的功夫,一張宅基地凈表就一摸一樣地復制出來了。接著,按趙海的要求復印出一沓子凈表來,交給趙海。
趙海看了看,非常滿意,笑了笑說:“給你錢。”
女服務員接過錢數了數說:“這錢不對。”
“復印一張五毛錢,咋不對?”趙海不解地問。
“你這是啥表你明白。得一塊五一張。”女服務員有點不耐煩地解釋說。
趙海楞了一下神,心里罵道:“趁機敲砸老子呀!”但還是從包里又掏出一沓子錢遞給女服務員,“給你!”
八
趙海是停了兩天,才把蓋有假公章的宅基地審批表給了劉能。在那兩天里,劉能的心七上八下的,他也弄不清趙海為啥不給他發表,還把他的假公章給扣留了。他怕趙海拿著那枚假公章去告他,那他就真的是偷雞不著失把米,倒霉透頂了。他后悔,為了在趙海婆娘面前顯擺自己的能耐,把私刻公章的全過程一五一十給趙海兩口子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連同他如何調戲人家刻章的女人,后來又走進紅燈區的事兒都顯擺出來了。他也明白,趙海婆娘雖然長得脂膩耐端詳,他也只是養養眼,耍耍嘴皮子,權當精神享受。趙海得給他辦事呢,他是有那個色心,沒有那個色膽。趙海不給他表,還拿著他私刻的公章,他是班也沒心上了,找女人逗著玩也沒有心氣了。
其實,趙海沒有給他表,一是當時他家里還沒有宅基地審批凈表;二是他想借助那枚假公章給更多需要宅基地的人家辦假證,趙海好從中討好人家,要人家到村委換屆選舉時投他的票。當然,也有另外一個因素,那就是劉能,你色膽太大了,敢當著我的面調戲我的婆娘,我不給你個下馬威,你不知王二哥貴姓。
劉能拿到表后,心里的石頭落了地。他覺得大功已經告成,心里一高興,就又憋不住了,就又去找女人了。他沒有想到,會因此而落馬。
九
這天,一輛警車鳴著警笛呼嘯著開進了雞鳴村,車在趙海家大門
前停下。一群好奇的村民立刻就圍攏了上來。幾名干警從車上走下來。
劉能也在其間,低著油光閃亮的頭顱,雙手戴著明晃晃的釦子,在幾
名干警的慫恿下,走進了趙海家的大院。
趙海怎么也沒有想到,雞鳴村村委換屆選舉時間還沒有到,縣里就來了幾個公安,會找到他家里,會給他戴上明晃晃的手銬。他被公安帶走的時候,公安告訴他:“你與劉能制造宅基地假證犯罪了。”他拼命地掙扎著,千般委屈的眼淚嘩嘩地流了出來,嘴在不時地嘟噥著一句話:“我是在給村民辦好事兒,我又沒有花村民一分錢,憑啥說我犯罪呀?”
村民們望著這一幕,一個個也都感到非常意外震驚,有的還在小聲地議論著。
“趙海咋啦?”
“聽說他犯法了。”
“犯啥法?”
給村民辦假證。”
“不會吧?那是給村民辦好事呀。”
“聽說是劉能弄的假公章,趙海弄的假宅基地審批表。”
“這,這也犯法呀?”
十
那天,趙海回到村里,拿著那些宅基地凈表,到需要宅基地的村民家中,挨家挨戶填表,挨家挨戶蓋上“秀山縣人民政府宅基地審批專用”章,條件是:選舉那天,他們都得選舉他為村委委員,并動員他們的家門自己一起投他的票。
“你這假證能管用?”當天,也有人心中驚喜,但也心中存有疑慮。
“有啥不管用?你是寫過宅基地申請的人家,咱村委班子會議也批準過。只要你拿著這表,到地稅局把土地占用稅交了,我就讓咱村的村民小組長帶著村民代表,給你家放線扎宅基地就算合法了。再說,只是現在縣上把宅基地審批凍結了,一時無法蓋房子。等到啥時候解凍了,真的一份批下來了,把這份假的毀了,神不知鬼不覺。房子蓋成了,補償金也能得到了。那補償金可不是小數,幾萬元,甚至幾十萬元。這是我給你家辦好事辦實事。我這人情大了!”趙海解釋說。
“可這是違法呀?”要宅基地的人家仍有疑慮。
“哎呀,這算屁違法!又不是你家批宅基地不夠條件,是宅基地被凍結了,一時辦不下來。我這是想法子要你家早點蓋房子,能夠得上縣里大拆遷給的補償款。再說,現在干違法事兒的人多了,進去的有幾個?就是進去的,不也是花幾個錢又出來了。我在村里干了十多年了,也弄過幾件真正違法的事兒,不也還是好好的。”趙海存有僥幸心理,繼續解釋道。
“那,那你給俺家辦這么大的好事兒,你要俺給你點啥好處?”需要宅基地的人家真誠地問。
“不。我啥好處也不要你的,要了就有違法的嫌疑。只要你在村委換屆選舉那天,投我一票就中了。最好,也動員你的家門自己也來投我的票。這樣,一是我沒有違法,二是咱們的感情也算扯平了。”趙海最后攤牌說。
“這,中中中,你給咱村民辦這樣大的好事兒,不投你票投誰票?俺一定辦到!”
十一
趙海坐在公安局的審訊室里,一個公安厲聲問道:“說說,你這假證是怎么樣來的?”
“那您先說說,您是咋知道我辦這都是假證的?”趙海自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公安怎么會知道這件事兒。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就告訴你吧。是你們鎮國土資源所的同志到你們村土地執法巡查,發現大多村民在建造房屋,一查看宅基地審批表什么都明白了。是他們及時報告到縣國土資源局,縣國土資源局又立即報告給縣公安局,公安局派出我們這些公安干警明察暗訪,劉能搞女人瞎流胡侃還不給人家錢,人家告了他,我們才掌握了你的確鑿證據,才刑事拘留你的。”
“可這,這些村民都是夠批宅基地條件的,村委會也研究批準了,我這,這是給村民辦好事辦實事。干村干部,不就得給村民盡義務嘛。我犯哪門子法了?”
“你干村干部多少年了?”
“十八年。”
“你平時……就不學法?”
“學哪門子法?正事兒還忙不過來呢!從學校回到家里,我就再也沒有看過書讀過報。”
“那你們村每年訂的報紙……”
“哎呀,誰有那閑心看呢。當廢紙賣了。”
“電視……你總看過吧?”
“電視?……我也只是看看電視劇。”
“啊——,這些年……你們村的普法宣傳教育是怎么搞的?”
“哎呀,那也只是給村民們做做樣子,發些宣傳頁,貼些宣傳標語什么的,那里真槍真彈過……”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