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柳葉嫁給我二哥的時候，村里人都覺得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二哥侍弄莊稼雖然是把好手，但生性懶散，又喜好賭博，柳葉居然嫁給這樣一個人，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
    柳葉人如其名，長得十足地標致：瓜子臉，柳葉眉，櫻桃嘴，翹翹鼻，柳葉身上的每個部位都分配得恰到好處。柳葉不光人長得漂亮，而且特別勤快。新婚第三天，柳葉就換下新娘衣服扛著鋤頭下了田。二伯母見柳葉這樣，連忙搶著不讓新娘子干活，柳葉說，家里那么多的責任田，正是給油菜鋤草追肥的關鍵期，都已經是一家人了，還客氣做啥？
    二哥從被窩里鉆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老高了。吃飽喝足的二哥懶洋洋地溜達到田邊找柳葉，冬日里的柳葉忙得一頭一臉的汗水。見到二哥，柳葉沒有半點埋怨，只是咪咪笑著叫二哥趕緊下田幫忙干活。
    二哥顯然并不樂意，但見到柳葉那繁忙的身影，二哥只得乖乖照辦。娶了柳葉的二哥老實本分了一陣，家里地多人少，除了在外幫忙做一些臨時工以外，二哥大部分時間都在柳葉身邊忙乎著。
    一年之后，柳葉給二哥生了一個女兒。柳葉坐月子時，沒人監管的二哥開始懶散，更熬不過賭友的誘惑，又開始賭博，且徹夜不歸。
    一個凌晨時分，柳葉等到了悄悄溜回來的二哥。柳葉沒有動怒，而是溫柔地掀開被子讓二哥進被窩。   
    “嫁給你之前我就知道你懶惰還愛賭博，可是你知道我怎么會嫁給你嗎？”柳葉在二哥耳邊輕輕地問。
   “……”心虛的二哥沒說話。
   “前幾年高速公路征地那陣，咱這的水田都被征了大半。后來縣里又說要對縣鄉公路進行拓寬，還要對老百姓征地。”柳葉自顧自地說，“是你帶著一幫人跟政府叫板，說高速公路征地咱們支持，可為了這條一天到晚也不見車子跑的路，政府怎么能說征地就征地呢？”
   “雖然胳膊拗不過大腿，后來地還是被強行征了，可我當時就想，這么一個有正義感的人應該對什么都負責任的吧？于是你爸來提親時，我就同意了──我爸媽知道你懶散又好賭，都一直反對我嫁給你呢！”柳葉繼續輕輕地說。
   “可是，你怎么就變了呢？”柳葉有點傷心，“新婚之夜你不是答應我要好好地過日子嗎？你不是說你不會再去賭博了嗎？你不是說要把我看做你的責任田來保護的嗎？”
    二哥緊緊地將柳葉抱在懷里，“我錯了，我錯了！”
   “知道錯了就好。”柳葉緊緊地依偎在二哥的懷里。“你要知道，現在咱們有了女兒，你要保護的責任田又多一塊了呢！”
                                                 二
    第二年中秋，柳葉和二哥的兒子出世了。欣喜若狂的二哥整天樂呵呵的，忙完田里的農活就急巴巴地回家對著兒子傻笑，而柳葉臉上洋溢著的幸福，就像責任田里稻谷飄香時氤氳的香氣。
    好景卻不長。新設計的高鐵又要開始征地。二哥家一大半田地都在被征范圍之內。看著那些正在吐穗的水稻被挖掘機“突突突”地填平，那些肥沃的良田，轉眼就被永遠地侵占，二哥欲抗不能。二哥實在想不明白，設計這些道路的時候為什么不繞開這些農民賴以生存的土地？這樣下去，田地都被占用完了，農民無地可種之后大家吃什么？心煩意亂的二哥再次被拉去賭博，那點可憐的征地補償款也隨之進了別人的腰包。
    月子里的柳葉還沒從幸福中回過神來，上門討債的卻闖進了家門。
    二哥耷拉著頭蹲在墻角，要債的卻不依不饒地叫著。
    “你就是這么保護你的‘責任田’的嗎？”柳葉逼視著二哥。
   “……”柳葉的眼神讓二哥絲毫不敢對視。
   “我錯了，我太自私了，因為你也是我的‘責任田’，也需要我來保護呢！”柳葉喃喃自語：“把這個拿去還債吧！”走到那幫討債的人面前，柳葉突然拿出來一把菜刀，將自己的手掌放在案板上，手起刀落，隨著柳葉“啊”地一聲大叫，一只血淋淋的手指就脫落在了案板上！
    二哥像狼一樣嗷嗷叫著沖向了柳葉。柳葉身子一晃，倒在二哥的懷抱中……
                                            三
    滿月后，柳葉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二哥。
    機器轟鳴聲在山里日漸響亮起來，二哥家那些責任田被永遠地埋在了鋼筋水泥之中。
    提著背包準備出門打工的二哥，對著那些已經消逝的責任田，唏噓不已。落日余暉下，二哥單薄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很長……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