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難雜癥
來源:作者:冗石時間:2012-07-21熱度:0次
黃主任這些天老感覺有點頭暈,早晨起床腿腳蘇麻蘇麻的,走路頭重腳輕,去醫院查了查除血脂膽固醇有點兒高外,其他都在正常值內,吃了不少藥,還見效不大,那腦袋也不明原因的疼,快到清明節的時候那夜本來就不長,但他夜夜盤床,早睡不著,還不到凌晨兩點就醒了。睡不好覺、還吃不好飯,他自己心里清楚這些毛病,因為最近有點麻煩。孟云房大前天又給他打了一卦,說今年自己年頭不好,白虎星坐運,吊客串官,主哭淚之事和破損錢財,主要須防官司訴訟,防不住就有些大麻煩。孟云房是本地出了名的相士,專業打卦算命推四柱過日子,和黃主任他們像自家兄弟一樣的交情。他告訴黃主任須初一十五敬東敬西的一些要領。可黃主任是何等人物,這些年風風雨雨、坎坎坷坷的事歷經過無數,對他來講破財無所謂,急的是怕有官司訴訟,可急倒是急,他也沒有被孟云房的話嚇著。這不,他還是比較相信醫學,做了一番檢查后,對從頭到腳無處不痛的問題,大夫的意見要他隔三日去洗一回桑拿,試試蒸幾次看看有沒有效果。
黃主任洗完,從貴賓室出來,門口的那位笑的甜甜的小姑娘說:“領導,焗一下吧,漏出白發根了”。黃主任連忙爬到墻上那面老大老大的鏡子上,一看嚇了一跳,真的,那白頭發又看見了。這些天忙糊涂了,連染發這樣對于自己極端重要的事竟忘的一干二凈。他摸了摸那頭外黑里白的頭發,不好意思地對那位小姑娘笑笑,便跟著進了美容坊。到焗完油出來,黃主任已是春風滿面,雖然一個中午糟蹋了幾千塊,但那屬于小兒科了,一個叫侯四的白酒批發商買單。這回就這樣吧,他掏出手機,叫司機馬上來接他,可半個小時了還不見影兒,黃主任知道那小子肯定又在麻將場上,果然,那車好一會才過來,司機小白嬉皮笑臉,說忙著板本,反怨主任洗的這么快,那么多的服務項目咋倒都過了?見領導臉色陰陰的,便不敢再跟領導調侃。黃主任這些天不僅自己心里有事,還因為太太和他嘔氣多日,沒有出聲,也不想跟司機多講話。這個小白他老早想換了,但這小子侍候過上任縣長,為他開車也已經二年多了,自己有些私密事兒,這小子知道的也不少,司機用到這份兒上,簡直就是自己的常務副職,既廢車廢油,又廢票子,還叫你坐車的乖乖兒掏錢,真有點豆腐跌進灰堆吹噗拍打都不管用的味道,沒有一些辦法。
黃主任剛上車,手機響了,秘書小夏說,縣委下午有一個黨風廉政建設方面的工作會,通知要求各單位的正職準時參會,小夏已經和縣委辦說明黃主任去省城出差了,所以請示黃主任叫誰替他去開這個會,黃主任自己最不想陷在文山會海里了,尤其是那些不涉及人事、工資、經費的會議,便說:通知叫老藍去,他整天嚷嚷不叫他干事,叫他去。黃主任說的老藍是接待中心的副主任,跟黃主任老鬧別扭,黃主任已經跟組織部鄭部長打過招呼,鄭部長表示在適當的時候把這個老藍調走。聽到黃主任接電話,司機說:沒事了吧?黃主任說,沒事了你也不要去玩了,免得叫人知道我不參會鬧麻煩,送我回家吧。
黃主任的家在財昌巷,明清那會兒這里是銀行票號聚集的地方,新中國后把這里建設成了縣級稅務機關辦公所在,近年來,又大興土木,改建成了集國家和地方兩家稅務辦公、住宅的綜合小區,黃太太是地方稅務局的干部,因而他們在這里有一套房子。這里樹木蔥蘢、小橋流水,人工湖泊,可謂湖光山色,人們普遍認為這里是全城區最有風水的地方,所以黃主任始終沒有搬到其他地方的住處。
回到家,黃太太披頭散發,正坐在床上生悶氣。黃太太年紀已經不小了,六十多歲的人,但她一直覺得自己苦了幾十年,從未年輕過,現在有了經濟條件,為了丈夫、也為了自己,她不甘寂寞,要鮮花重放、要青春登場,因而一年前做了臉部拉皮除皺、除眼袋、唇部美容,豐了乳,又做了植牙術,經過手術、美容,頭發染燙,嬌好的面容加上猶存的風韻,人們都當她四十多歲。誰料,做過手術的面部今年突然變形了,斜眼歪嘴的局面一天比一天嚴重,那乳房也開始腫脹疼痛。上個月黃主任帶著太太去省城找那家面容院,根本就沒影兒了,受害的那些女人太多了,從頭到腳五花八門,什么花色的后遺癥都有,他們除了罵有關部門監管不力、草菅人命外沒一些法子,黃主任帶太太去省人民醫院,大夫說,這種手術風險太大、況且年紀這么大了,還是不修改為好。但黃太太不讓,她偏要做二次手術。
這不,手術做了一小部分,效果倒是比較好多了,但整個模樣變的跟以前不一樣,連黃主任也覺的似曾相識挺陌生。胸部暫時還不能手術,那疼痛便日夜煎熬,搞的黃太太整天鉆在家里不敢見人,可光看電視也不行呀,那性子就變的詭里詭氣,叫黃主任左右沒辦法。看到黃主任又染了頭發,黃太太氣不打一處來:“你老小子倒好,油頭粉面,還有沒有廉恥?為了你的官位子,我鬼迷心竅鬧成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好好的連人也不能見了,你說咋辦?”黃主任邊脫西服邊嘆氣:“不能見人就不要見嘛,反正出去了也沒個正經事嘛,不這樣,咱們的房子、票子、孩子咋鬧?你兩次整容的錢咋鬧?我還沒說頭呢,人們背后都知道我年齡是假的、文憑是買的、頭發是染的、牙是鑲的、孩子是超的,可他們還不是干瞪眼?全縣科級干部崗位上和我一樣的就我不到齡,能保住位子是天大的事,你難看我又不嫌棄,別人干氣沒做法。”黃太太且說:“活成我這樣子,孩子們哪天回來也一定不認識了,縱你有金山銀窩,我還不跟死了一樣,這是何苦呢?”
是啊,自己這是何苦呢?黃主任從來都想好事,倒從來沒有靜下心來想過這個問題。
黃主任今年屬猴,有“黃世仁”和“周潤發”倆綽號,第一個綽號源于在市民大隊那會兒,成年累月不是收房租就是收租賃費,要賬得來的;另一個綽號是因那模樣做派與周潤發極像,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可惜虛歲實實在在已經六十有三,按照干部年齡限制,做為正職,年滿五十五歲就到齡了,可他今年對外公開的年齡才五十三周歲。黃主任在鄉鎮那會兒就把年齡改小了整整九歲。他念書不多,初中還沒畢業,那當村干部的老爸就安排他在鄉鎮當通信員了,因此,知道他真實年齡的人也不多。后來,他又辦了個大專文憑,憑假專科上了正兒八經的黨校本科,拿到了成人本科證。同他一道從基層爬上領導崗位的那些人們,十有九已經告老還鄉了,可他因為年齡不到,從鄉下到了市民大隊主任又提到了縣政府辦公室副主任兼接待中心主任,專管縣府后勤采購接待等吃喝拉雜的事情,看似不起眼的工作崗位他且干的有聲有色。看到黃主任遲遲不下臺,對他的年齡就經常有人質疑,一些干部甚至以他的留任為茬,要挾組織部和縣委,但戶口、畢業證、檔案材料證明他年齡沒問題,組織部鄭部長曾經對質疑者說:“假不假?天知地知他自個和娘老子知道,我們只能靠人事檔案、靠證件,要是一頭驢,老農民擒住頭扳開嘴一看牙口,那歲數一說一個準,人能這樣識別歲數嗎?”因而,黃主任沒有因年齡而影響職位,加上對多年來辦事有比較特殊的手段和本領,還因為始終掌管著名不大且經濟條件較好的部門,關系疏通的溜兒順,頗受領導的信任。
只是年齡大了,頭發白的很徹底、沒留一根黑的,還怪,不掉一根;牙齒先是松動,后來就陸續掉了;眼睛花了十幾年了,老花鏡離不了;尿多的煩人,腎也虛;只是腿腳還靈便、耳朵收聽功能正常、腦子算賬還是那樣塊;那腰桿還算筆挺、修長的個子、一絲不茍的穿著,總的來講是保持了一種氣質,是那種比較清高和氣勢奪人的氣質。而太太本來就生的眉清目秀、身架也好看,人們都說跟電影里趙雅芝扮演的那個白娘子一樣嬌美動人。年輕時候是十里八村的秀氣女子,可惜現在老了,為了配合黃主任的留任計劃,裝嫩打扮的就過頭了。
“今年干下來,明年辭職算了。”黃主任眼下因為太太整容的后果,想到一天比一天多的麻煩,覺的做什么都是徒然。
“辭職?兒媳咋辦?兒子若還是那樣,咋辦?干緊把兒媳的工作安排好了再辭不遲。”太太急了。
是啊,兒子很早就安排到交警大隊上班了,眼下正在省城的一個戒毒所戒毒,兒子23歲,吸毒已經有三年光景,已經強制戒毒五六次了,兒子吸毒的事簡直要了他們夫婦的命,還找了個沒多少文化、沒有正式工作的狐貍精媳婦兒兒,一直以來,他老覺的自己經濟條件好,媳婦兒有沒有工作無所謂,可現在看來,兒子那樣頹廢浪蕩,終會坐吃山空,縱有千金終將散盡,應該把媳婦兒安排到一個正經單位才是。
“如能辦成像二女兒那樣就好了,你現在的腦子究竟想些甚了?那些人和你家三姑舅二兩姨的事明兒少管,自己兒媳的這事早點辦了。”太太的腔調很冷。
太太一句話提醒了他,四表弟想吃低保的事民政局范局長答應了,他便拔通四表弟的手機想告訴他辦手續的事情,但四表弟說正在玩麻將,回頭找他。
太太見狀:“不管條件夠不夠,不是安排進單位上班吃財政、就是辦假退休領工資,那些七老八十的和余下的都吃了低保,成天賭博的人還夠資格享受低保?政府就給你家開的?也不要把事情做的太離譜了,這些人還覺得理所當然,你不要一輩子得意忘形,臨末了自己害自己。”
“這種話說不起來了,別人都是這種樣子,走走后門、拉拉關系,相互利用,只要你在這個圈子里,你就難脫干系。你們家的和我們那些親戚朋友都覺的我神通廣大,你說不辦行嗎?況且我安排在各單位的那些人,也可以說是咱們的財富。算了,不說沒用的啦,就照你說的那樣,咱兒媳的事我盡快辦吧。”黃主任想想這些事情也覺的煩,又不愿老惹太太生氣。
是啊,辦成二女兒那樣就好了。他們的二女兒上的是一個學費很貴的中外合作本碩連讀三本學校,女兒上高中那會兒已經把工作安排在了縣教委,作為工勤人員,跟公務員的待遇一樣領了有五年工資了。本地一些領導干部的子女大都是這種樣子的,社會上的人也知道一些,有時候也嘈嘈,但類似的問題每任領導都會留一些,誰也沒辦法,雖然違反人事制度,但大家辛辛苦苦工作了一輩子,兒女們吃吃財政供養也是能說過去的。黃主任覺的若不是兒子染上毒癮,自己也不至于這樣心煩意亂,這樣揪心揪肺,本來兒媳婦安排好一點的工作不算啥大不了的事嘛。他現在常常覺得自己很委屈,許多甘苦沒人曉得,妻子在家里老是冷嘲熱諷,兒女們只會給他們惹事端,還不在身邊,父母雙親都已經不在,許多狐朋狗友都是在自己身上蹭油的,身邊從沒有人和他分擔這些煩惱。
夜幕降臨時分,黃主任已經在賓館,這里照例賓客盈門,省里市里的客人好幾桌。其他檢查下鄉的不當緊,主要還下來幾個記者,是下來采訪企業改制中資產處置等情況的,據通知明天省紀檢委要來人專門調查,因為有人上訪了好多次,那些事涉及有關領導,各部門負責人,當然也涉及黃主任自己,中途縣長來轉了一圈,現在的常務縣長、原主管企業的和主管土地的赫副縣長又安排了他們一下,他們不得不上心。雖推杯換盞、黃主任且喝的不多,記者們也算清醒,可陪酒的且醉了好幾個,直到午夜十二點才散場。這一夜,黃主任睡在賓館,挖空心思回憶自己自市民大隊工作以來處理事情的一些細節,想到了和自己有些關系的那些人,想到了那時候的會計吳麗,想著這些人哪個會露出破綻?特別是吳麗有那么多的房子舍不得處理,本來就捕風捉影的說法很多,近來又因為房子價格居高不下的問題,惹的人們吵吵嚷嚷指點領導干部和關系戶的房子。。。。。。越想越頭疼,幾乎一夜未合眼。
本次檢查,陣容很大,是根據省委批轉的一封舉報信中所羅列的事實開展的,調查時黃主任排在第四,接受了近三個小時的詢問,他回答問題雖然心里沒底,但這種調查他已經經歷過不少,只是心理有點兒拿不準。賓館專門給他準備的午飯,他也沒有一點食欲,腦子里翻騰著那些事的前前后后,還是沒有一點頭緒可言。這會兒甚至連整整一個上午省市紀委那四個年輕人問過的事情也回憶不起來了。畢竟年齡不饒人,他覺得頭暈,牙咬得蹦蹦響,渾身也有一點顫。
就在黃主任接受調查的時候,縣府大院已經沸沸揚揚,人們都期待著有一場好戲可看,政府的一些領導已經開始做這方面工作了。尤其是赫副縣長有點坐穩不安。省紀委調查組入住的賓館,抽調了公安局的警力把守,嚴禁無關人員進入干擾,那架勢倒也嚴肅嚇人。山高皇帝遠的彈丸小縣,在企業改制工作中視乎問題很多,有很大的社會反響。
一個人在長達四十多年的工作經歷中,他的付出與回報不可能成比例,尤其黃主任的前三十年和后十年的付出與回報就有天壤之別。后十年雖然年紀大,但他且混得風生水起、如虎添翼。
黃主任當年任市民大隊主任,很長時間打不起精神,從鄉鎮副職調任一個小小的主任,許多人們并不拿好眼看他,他自己也懷疑沒靠山幫襯的仕途走到了盡頭,組織上明明是在開涮他,市民大隊不說別的,剛那些雜七雜八的事,退休、待業、戶口、離婚、打架鬧糾紛的麻煩事就頭疼死人了,誰料,給了猴子一顆樹、給了老虎一座山,剩下的就看你的經營能力了。漸漸的,他發現市民大隊并不是人們想象的那樣小兒科,尤其是使自己對這個小主任改變看法,且是僅僅源于一次普通的離婚糾紛,那是他上任主任不到半年時間,有一對年輕夫婦鬧離婚,是一對很可人的夫妻,提出離婚讓人們實在覺得太可惜了,那丈夫因第三者插足,與妻子反目成仇多日,那女子是過去東關鹽店掌柜的唯一繼承人,擁有大片宅院,那丈夫變心后竟偷天換日,將女子家的兩處舊院做了假的房契。街道辦調解不成,那官司便打到了法院,法院幾番調查,因其房產再無有效權源證件,只能將其判給了那貪心的男子。這件案子塵埃落定后,人們儼然真假莫辨,因為確也無從查考,事情便這樣不了了之。這件事后不長時間,正值經濟體制改革進入關鍵時刻,市民大隊雖小,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所管轄的下屬街道辦小廠有五六個,分布在縣城不同地段的房產就有好幾十處,這些房產有些是土改時沒收地主富農的,有些是公私合營后按國有固定資產處置在市民大隊的,當時人們并沒有在意這些舊房子、破攤子,有時下那種房子和土地投資意識的人少的可憐。早先的那些市民大隊領導只是把這些或臨街、或其他地段的房子和鋪面的租賃費作為單位創收、搞些小收入的來源了。可眼下黃主任經那件離婚事件的點撥,心中靈犀豁然開朗,他把一部分比較看上眼的無主房子找人做了土改時新政府辦的那種老契,讓這些原本無有房主的房子都有了堂而皇之的主人,這些人拿了這些契證找政府要求落實政策,政府根據相關政策,先后把這些房產還給了這些所謂的房主,黃主任在這些事情的辦理過程中,風風雨雨的說法多、告狀的也很多,歷史上的一些知情人也到政府質疑,但苦于這些老房子的舊主人或在解放時被政府鎮壓、或流失于外地,那些后代腦子里的家鄉也僅僅就是個概念,他們已經識不得家鄉的根根梢梢。據說還有一家已經在解放前夕跑到了臺灣,所以黃主任也沒有費多少精力便擺平了那些事。當然,到了現在這會兒,這些房子都已幾番轉手,很難識的廬山真面目了。
除了這些房子,屬于市民大隊名下的總共十六間大街上的商鋪房,還有一個過去的紙坊,即后來的木業社。有一個過去舊縣衙的監獄,即后來的五金社,還有五小企業煉鐵廠等等。這些資產他們絞盡腦汁也沒有辦法、并且不敢把產權辦成,可政策來了,企業不景氣,一天一天就相繼倒塌了。企業關閉,工人下崗,成了當時叫政府最頭痛的事情,事情發展到了最后,幾番承包經營都無藥可救,工人上訪的規模一天比一天大,這些資產按照中央的政策,必須予以依法處置被提上了日程,土地是一種資產,能解燃眉之急是萬不得已之策,政府頂著很大的壓力開始了企業改制。但那會兒的土地公開交易還很隨意,也沒有權威機構的價值評估。關鍵是政府認定這樣棘手的事情必須要由黃主任這樣的能人來辦,而黃主任也恰恰認定,此生能把這件事辦好于公于私也就不虧了。當然,對這樣的大事,政府是非常慎重的,由分管土地城建的副縣長專抓此項工作,土地、財政、計劃等等部門都著專人參與,紀檢委監督整個過程。上市公開拍賣進行的有條不紊,所確定拍賣的第一期標的物共三個企業的資產和臨街的六個商鋪成交量近百分之八十,一下子就賣了一千二百多萬,這要比當初政府預算安置那些下崗工人、清理企業債務所需的八百萬已經綽綽有余。況且還有那么多資產在那原封不動放著,依照這樣的成交價格至少還有三四千萬的東西。企業成功改制,黃主任出席了全省表彰大會,并作了典型發言,接受了省市電臺的采訪。只有從那時候起,黃主任才有了從奴隸到將軍的感覺,手里簡直就是握著一個資本相當大的銀行。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心中好像有了百萬雄兵,那氣勢舉止也是非凡的。
寸土寸金的現實,黃主任開始心里有了些許的遺憾,那么大的家產,自己該不該再做些手腳?該咋樣做?在那里苦思冥想尋求下一步的對策,他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同主管縣長和土地局那位分管此項工作的朱副局長一點,不料不謀而合。主意也不用自己想,別人其實也在想這樣的事情,只是這件事必須由自己去具體實施罷了。
他們那次的手腳算是大手筆的,將占地面積近三十畝的原小鐵廠依每畝五萬元的價格掛牌出讓,當然那個受讓人是他們的托兒,政府用賣地款為原工廠的工人補發工資、辦理了養老保險,受讓人拿到地皮后,組織了近一百套商品房的開發建設,依照每套二十八萬的市場價公開出售八十套,其中有二十套無償送給了有關領導和相關部門的頭兒。這二十套的價格全部分攤到了那八十套之中。現如今,常聽的房子價居高不下,黃主任私下便嗤嗤地冷笑:普通老百性分攤了那些權力部門官員房子的成本,那些權力部門頭頭的房子太多了,價格能降下來才真是活見鬼了。那土地改變用途后,開發商向國土部門繳納了百來萬的出讓價款,國土部門依照改制企業資產處置的政策,又將所繳納的價款作為開發成本返還給了開發商,這樣一運作,總收入兩千多萬的收益,除去百分之二十左右的成本,凈收益一千八百萬堂而皇之被他們分光吃盡。緊隨其后處置了大大小小的土地和房產,一次比一次運作的水平高,在這些大盤子的運作中,黃主任與時任單位會計的吳麗動了許多腦子,這吳麗雖屬女流之輩,但她的精明在每一個細小之處都表現的纖毫畢現,做賬務活兒天衣無縫。起初因為工作關系,吳麗在帳面上自己摳掐的一些散金碎銀需要領導簽字報銷,便盡量巴結討好領導,但對于許多微妙的分寸她自己把握的不錯,步步為營,滴水不漏。可是,那吳麗的楚楚動人,吳麗的善解人意,兩個人的深交是很自然的事情,發展到后來,感情隨著合作共事的過程日漸流暢。兩人整日能將公家那么多的錢算計到自己名下,算的情意纏綿、算的春風得意,那交頸疊股的場景便日日上演。男領導和女會計這種工作關系本來就招惹閑話,隨著吳麗的實惠增多,出差、開會、加班的頻率加大,丈夫便開始懷疑,但妻子的能量日日見大的現實,他又沒有辦法而不能有辦法,而吳麗隨著這條利益鏈條的不斷牢固,搞到了叫人 眼饞的幾套房子、丈夫的新工作,還有兄弟親戚的工作和許多好處。領導的每一項不符合政策要求的事情都是兩個人做好帳務問題的。 那些年吳麗對于黃主任是全力以赴,簡直就是黃家太太的角色,兩人之間已無私密可言。 黃主任大半生中都是以爺爺的姿態去面對手底下的人,或者是普通百姓,他在吳麗家兩口子面前自那時候起也儼然是戶主一般。兩個人算計的結果是,市民大隊的底細、對于原有全部資產的處置過程吳麗一清二楚。吳麗的老公倒也平常,這個人是原機械廠的下崗工人,黃主任立馬想辦法安排在了電視臺吃了財政,吳麗那兄弟也安排到了縣政府開車,吳麗住著兩套房子,還有兩套出租在外,在當今房子就是一切的年代,這樣的收獲是很叫人眼饞的。像曾經的檢舉信中說的那樣:黃主任和情人會計并不是管理一個單位,而是在經營著一個自己的家庭那樣的關系,這種關系保持了較長時間,還引發了雙方的家庭糾紛,但這些在黃主任看來都是些雞毛蒜皮,與他們做成的大事情相比,簡直就是毛毛細雨。黃主任真正覺得以前這四十年無功無過,混的悄沒聲息,只有眼面前這幾年才有聲有色,活出了精神。賺錢并非難事,只要有好的平臺,加上膽大心細,不瞻前顧后。 他嘗到了改革的甜頭,更有了自信心。
黃主任調離后不久,吳麗也提前離崗,可他這個風箏不管飛的再高,吳麗一直沒有松掉手握的線頭,吳麗曾經說她那個二兒子也是他姓黃的生的,要求解決房子,安排工作和娶媳婦兒呢。黃主任那時候也被太太撕破臉了,說既然挑明了,干脆自己要了這個兒子算了,可吳麗死活不干。現在靜下心來想想,他又覺得按情理上講吳麗不可能會露出蛛絲馬跡,況且吳麗很有心計,無論是與她自己的利益考慮,還是兩人那舊情,況且她心里還是很關心自己的,只是她那個丈夫扯淡,保不準會露一些馬腳。他還想到和他一樣的那些商業、供銷、糧食等系統改制時的負責人,究竟誰家的問題大還搞不清哩,破綻究竟在哪?這會兒他的腦子像電視遙控器抓在神經病人的手里了,老是畫面不穩,依然一片空白。。。。。。
黃主任剛有些迷糊且是下午三點了,小夏叫醒他后,紀委調查組那幾個人又來了。黃主任雖忐忑不安,但并沒有恐慌,因為他看到那些年輕人的神情已經跟上午不同,問的事情也不像上午那樣細,且基本上是履行程序。到晚上,黃主任已經在赫副縣長家里了。赫縣長告訴他,你們的口供很好,不能不負責任的亂講。黃主任笑笑“這不是調查一回了,我們那沒問題嘛,何況有你,我還能守住底線”。赫縣長說“這回很嚴肅,檢舉信羅列的事情很多、也很實,不知道是誰在暗處使壞,下一步抽點時間,做一些善后工作,調查組每人安排了三萬。”黃主任算算連司機五個人,加上吃喝拉雜二十萬搞不掂。“這些錢你得照老辦法擬一個全縣農業工作會議,把這些經費消化掉,那些記者明天走,這幫家伙磨道里要找到驢蹄印,不能慢待,每人搞些特產,加兩條中華吧,你一并安排一下”。想了想道:“明兒,你找個貼一點心的秀才,把你們當時企業改制的情況,包括資產處置情況也寫個比較系統和符合要求的材料,省市紀委要我們的自查和整改報告,搞好后拿到我這來。”完了,赫縣長又想了想:“真的,你要好好關心關心那個老相好,她那兒別有什么破綻,其他方面也決不能出問題,告狀的人說不準還會有花花腸子出來。”黃主任嘆口氣“她那沒事吧,眼下有事,是要求安排小兒子了,真的這件事你上上心,你們當領導的,不管有多少麻煩,都能搞定,我們這些普通人能量小,好吃又難消化,屙在皮褥子上了。”“別這么謙虛嘛,那個兒子什么文化?”“初中大概混完了,成天在網吧打拼了。”“這種娃娃沒文化、不上進,進不了監獄就算萬幸,安排夠嗆,最近消防隊招工去不去?”“要吃全額財政,盡量鬧個公務員吧,胃口賊大。”“風流債,夠你還的,那這樣好了,過一段時間,公安系統招協警弄吧。”黃主任又想到了兒媳“還有個要命的媳婦子了。”赫縣長嘆口氣:“事情攢到一打了,你原來不是不準備安排的嘛?真要命,你家媳婦兒文化水兒也太低,你自己思謀思謀到哪,這事小,完了和大領導打打招呼定。”黃主任嘆口氣:“也不是其他問題,兒女的孽債這輩子有資本還,只是兒子成了那樣,兒媳又沒個正經營生,老打麻將,還擔心變壞,找個地方安頓安頓才好。”赫縣長笑笑:“這叫報應,你信不信?”黃主任就叫屈:“這輩子只做好事,不做灰事,老天不睜眼啊。”李縣長哈哈大笑:“這回過了,準備退吧,夜長夢多。我也準備回市里鬧個一般職務算了,年齡沒優勢,心臟也老鬧毛病,老婆那手術還不徹底,算了,我們同我們的娘老子比,簡直上天堂了,人心沒足蛇吞象。”
黃主任突然想起一件事:“真的忙昏頭了,美國還去不去了?”
“等等再說吧,縣委那天的廉政會議要求禁止各單位各部門毫無意義的出國考察,再說,上回我們去俄羅斯考察的事兒人們吵吵嚷嚷,等等過了這次風頭再說吧。”赫縣長又補充:“世界上好地方咱也串的差不多了吧?等過了這陣兒,咱把老婆們再帶上,一定好好兒把狗日的老美國串了算了。”
黃主任有驚無險回了家,妻子看他回來了:“我還說這回夠上判刑了,活的怕不怕?你那寶貝兒媳婦昨晚上尋死上吊逼命要錢了,張口就要一百萬。”
黃主任聽了妻子那話,也不禁心驚膽戰,連自己家里的人也要趁火打劫,看來是真的要出事。想想自己里外難做人,在妻子面前,過去一直穩固的家庭權威,因為自己感情上的不檢點、因為兒子、因為自己的一些事情,那權威已經喪失殆盡。家里外面一樣,沒有權威就什么也干不成。可轉過來想想,妻子病身子還為自己擔驚受怕,死不死活不活也不好熬,在家憋屈的神經了,兒媳婦攤上兒子,雖然不缺錢花,可也整天不著家,也算命苦。看看廚房里小白送來的飯菜分毫未動,想必兩天來妻子根本就沒有吃東西。眼前的妻子又哭起來,黃覺得很煩,但后來見她哭的抽筋就不得不關心了,他順手遞給她侵了涼水的毛巾,挽起袖子小心翼翼地打火造飯。
黃太太沒有吃丈夫做出來的飯,多少年了,她跟了黃主任,四十歲以前,那日子真是艱難,丈夫年輕氣盛,工作很辛苦,她帶著兩個孩子,在鄉下種地喂豬,贍養老人,丈夫工作之余在家里小住,那種日子雖清苦,但神清氣定。記得丈夫在很遠的一個鄉鎮工作時,因為她即將生第二個女兒,老人都已去世,沒人照顧,十冬臘月快過年了,丈夫要她搭乘一輛送公糧的手扶拖拉機,去離家六十公里的鄉政府過年,數九寒天,路途遙遠,大半夜崎嶇山路顛簸,孩子早產夭折不說,她還鬧下了毛病。可就是那樣,她敬重丈夫那樣的工作、敬重丈夫,吃苦受累她依然無怨無悔,常吃粗糧淡飯且覺得食之如飴。那時候,丈夫不僅風度翩翩,那面前有著多么廣闊的仕途前景,上上下下都有目共睹他的能力,文好、字好、口才好,并且腦子冷靜、思維清晰、舉止果斷、任何一件事交在他手上,心就可以完全放下,公家那么多棘手的事情,他都能解決的妥妥帖帖,打小的姐妹們都眼饞她的美滿、羨慕她的丈夫。他們相濡以沫地走過貧困,在春風浩蕩的田野里一步一個腳印,離小康生活雖遠,但他們的心際已經步入了富庶。可是讓她始料不及的是,丈夫一年一年走著的那條路,且隨著回城后職位、環境的變化而改變了方向,她也有了叫人羨慕工作,在城里有了一天比一天大的房子,況且房子的套數很多,多的她也搞不清究竟她的房子在什么地方、誰租的是她們家的房子;那銀行的、家里的錢也數目大的嚇人,家里原來走動的那些好朋友好姐妹不來了,近些年來來往往的人都做著與身份不搭界的事情。在他的印象里,丈夫和他們那幫人一天天不務正業,不是玩就是喝,還到處亂串,而社會上也好像對這種樣子習以為然。家里的日子好過了,檔次不一樣了,丈夫花花梢梢的事情不時傳到她的耳里,再后來,孩子們不好好上學了,兒子竟然被人拉下水,跟許多不三不四的人和孩子混在一起吸上了毒。而為了丈夫當官,她眼下又整容整成了殘廢。對于自己和家庭的變化、對于丈夫現在神鬼莫測的工作,她常常一個人擔心落淚、還整夜的睡不著覺,除了憂愁擔心,還有自己在丈夫和孩子的管理上唯利是圖的懺悔。眼下她靜觀丈夫常常心神不寧的派頭,還有通電話時常常提及那些早年外人無法知曉的事情,她隱隱覺的兆頭不好,現在對于丈夫喋喋不休的說辭,她懶的回答,她這把年紀,眼下除了肉體上的疼痛和精神上的不安外,她已經所剩無多,丈夫的貪婪、蛻變,兒子的頹廢無望,兒媳的水性楊花,她眼下已心若死灰,有一種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悲哀,原來存在于心底的些許滿足和優越已經蕩然無存,尤其是感到自己的家里已經沒有正常人眷戀的東西,老覺的愛咋就咋吧。
第二天,黃主任一大早便到了單位,接待中心控編五個,除三個行政編制,只有兩個工勤編制,眼下且有人員十八個,都是些有頭有臉人家的子女,安排在這里像無事神仙,是一種叫自收自支事業的人員。單位小、人太多,嘰嘰喳喳整天嚼舌頭,不做事兒拿工資可還唯恐天下不亂,這會兒男男女女正驟在一起。原來,今天的省晚報頭版頭條發了一條信息稱:本周全省開展明查暗訪黨政機關干部作風,僅僅第一天行動,全省就查獲在工作時間聚眾賭博、玩電腦游戲、按摩洗浴等等的領導干部近千名,而在洗浴按摩場所的就有八百多名之眾。辦公室老周正問人們:“為什么都在洗浴?”張三說東,李四說西,老周說:“你們說的都不是,現在的一些領導,表面風光無限、人模人樣,其實一肚子男盜女娼,渾身上下里外都臟,那錢來的不干不凈,吃的喝的不干不凈,睡的女人不干不凈,做的事情不干不凈,腦子里想的不干不凈,你說他們那么骯臟,還不得每天洗洗?”眾人都瞪著眼珠子聽,說老周總結的精辟。見黃主任來了,老周打住嘴里的話,問了問黃主任的情況,就說:“媽那個屄,他們串通一氣整你,看我的。”就泡了杯茶,點了支煙,回到座位上罵開了,先罵秦檜陷害忠良,又罵慈禧太后弄權賣國,臨末又賣蔣介石、罵四人幫,罵戈爾巴喬夫解散共產黨。歇一次,喝口水又罵,罵著罵著不知咋么罵開了和珅貪贓。老周一大家子就靠他一個人那些工資過活,妻子沒工作,兒子大學畢業在外邊打工,父母都老了,還在鄉下自食其力,至今他在城里買不起房子,那心情就總是不好。這會兒聽著的人都心知肚明是罵黃主任,打住了嘻嘻哈哈,看那黃主任臉色鐵青,陰著個臉,眾人便散了各自去辦公室喝茶、看報去了。黃主任坐在辦公室,覺得煩躁透頂。一會兒,小夏推門進來,告訴他單位小朱那女兒得了白血病了.
“咋這么多白血病?”小夏知道黃主任說的是那天縣十九中有個患白血病的學生,學校來募捐過。
“小朱眼睛哭的紅紅的,一上班就來單位借款,看這種病用錢太狠。”小夏直唉聲嘆氣。
“單位現在哪有錢?叫大家再獻一些愛心吧,你過政府那邊兒發動發動。這是我的。”邊說邊從兜里掏出一百元,遞給了小夏。
“募捐是下一步的事情,眼下要住院押金六萬,小朱兩口子跟我一樣,工資少、租房住,鄉下還有多病的雙親,患這樣的病,這回真是逼他們的命。”小夏眼圈也紅了。
黃主任見了便說:“我和你一樣,對這種事非常同情,小朱平時也很不錯,可單位沒錢實在不好說。”
小夏很掃興地關門出來,他覺的心里憋的難受,黃主任因為心情不好,對這樣的難事竟心硬如鐵,對這樣火燒眉毛的大事根本沒有些許的同情心,公開募捐他們百八十元地掏,可暗里他們花老公家錢的時候,出手是那么的大方,海吃海喝海串,靠上邊的領導和那些關系鐵的、那些胡攪蠻纏的,不管娃娃上學、家里有人看病,或許是靠不上譜的一些事情,他黃主任哪回不是幾萬的贊助?他覺得黃主任太無情,但沒法子,只好匆匆忙忙地發動大家開始募捐了。
黃主任這邊剛剛安排好那些記者,在質監局當付局長的外甥小杰打來電話,告訴他有人舉報到省里,說包括縣接待中心在內的好幾個地方有大量的假煙假酒,工商、質監、還有公安決定聯合行動,黃主任聽了讓他注點意,又撥通了工商局任局長的電話,任局長說他在省里開會,正準備一會兒會議結束后給他來電話。“龜孫子,你別就知道開會開會,快點安排一下。”這任局長是黃太太的一個遠房兄弟,當這個工商局長還是他黃主任的路子。聯系完這些人,他又叫通了侯四,告訴侯四,他的假酒假煙有人舉報,快點想辦法。侯四且不急,說正準備聯系黃主任,中午在聚仙園為他壓驚。黃主任說:“扯淡,你趕緊準備五萬塊過來,先把這事擺平再說。”
有些煙已經挪到其他地方了,庫里各種品牌的名酒數量多,沒辦法離地方了,黃主任聽了辦公室小夏的匯報,揮揮手,“別急,不要動那些東西了,這世上的事情,紅的黑的、真的假的,別說是東西了,就是人呀真假莫辯,關鍵是我們的體制中要有人,可以以假充真,可以以假亂真,還可以昏淆黑白。小夏,你說這都要是真對真,這社會還有一點兒指望嗎?我們叫人們共同富裕,但資源、品牌就那些,可誰也想在社會收益的份額中占一些,咋辦?這事別急,咱們那個老藍和老周,要想想辦法安排安排。對,有些事情盡量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小夏對領導的說辭并不見怪,他跟黃主任的交情其實也很不一般,他父親原來跟黃主任是老同事,小夏在政府辦寫了多年的材料,但領導換了兩屆,他還是沒靠沒照老是熬不出頭,父親求到了黃主任名下,三下五除二,黃主任便把他要到接待中心,并任命為辦公室主任職務,別看這個小主任,還是副科級的,你說小夏對領導能不五體投地、不甘拜下風?那關系就不跟一般關系一樣了。再說接待中心,縣委、政府和下屬的各部門、各單位的會議、來客接待等開銷基本全在這里,縣里的許多領導大部分時間也在這里食宿,接待中心每年的消耗一般人是猜也不敢猜的,加上全部的名煙名酒,不想借機會發點小財確實很難。黃主任事后安排小夏:“打假這種事好辦,關鍵是接待中心的賬務好多天沒有過一下了,這一兩天吧,你通知審計局的常局長,把帳做一下。”
聯合打假工作在晚上照常進行,由侯四做東在賓館擺了兩桌,每人發了紅包,檢查組沒收了三件白酒了事。眾人喝的也是那種酒,個個東倒西歪,人人嘻嘻哈哈,最后心照不宣散伙。全縣當天的行動大多不了了之。黃主任因為那個在鄉鎮財政所工作的侄兒挪公款犯事的事情,沒有顧的及參加。黃主任聽了小夏的匯報說:我們的進貨渠道正常,假是假了一些,可只要抽喝不死人,抽喝什么都一樣,冒牌的質量并不比那些真的差。小夏心里也明鏡一樣,接待中心的收入與縣政府的一些領導都有瓜葛,黃主任是旱澇保收沒有丁點兒后顧之憂的,并且這樣的吃喝風不停,這種開銷是沒法子禁止的。不過,黃主任又安排小夏主任,賬務不能出現問題。
“你們侄兒的事情咋樣了?”小夏突然想起了這事。
“十來萬的事情,老樣子,只能鬧個取保候審。”黃主任嘆了一口氣。
也是屋漏偏遇連陰雨,這天晚飯后,黃主任剛剛回家,電話響了,省里檢查土地出讓金收繳情況的檢查組又要來了,黃主任便穿衣換鞋,到國土局后,又一夜未眠,老骨頭老腦子有點吃不消了。這回的事情沒有以往簡單,因為省里根據中央精神,要在前階段檢查的基礎上,對自開展土地出讓以來,政府國土收入和用地單位出讓金繳納情況,進行全面稽查審計,要求不管時間有多長、也不管負責人工作崗位在哪里,誰有問題就要從根子上查處和追責。國土局朱副局長因為至始至終管著這一塊,整個下午,他一直跟相關單位的有關人員安排這次稽查,一些單位的領導已經退了或者到了別的崗位,但依然要接受調查,這次稽查非同小可,稍有不慎,老百姓吵吵嚷嚷多年的事會真相大白。但朱局長說明,有了上回的基礎,我們有充足的時間做好準備,檢查跟以往的專項行動一樣,分四個階段進行,先自查,完了再整改到位。
這天,黃主任沒有回家睡覺,他根據赫縣長和朱副局長的旨意,繼續做著一些補充工作,翻來覆去的那些東西他不知道哪些是需要改動,哪些需要補充。應該說,他由于工作性質,他習慣用數字來考慮問題,總是對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所以他一貫不喜歡有人對他的本事有任何懷疑。諸如這種名目繁多的專項行動,哪一回都要分好幾個階段,賓館常年接待的大多是這種毫無意義的檢查驗收人員,真正有問題,等到了上級查辦那些問題時候,整個花兒都謝了。但這回的事,頭緒多,那時處理事情對后果考量的欠火候,加上領導一有事就要你下級想辦法,他雖然有這種能力,但改來改去,一些事情的脈絡已經在腦子里混淆不清,應該說現在的事情不外乎用錢做做手腳,但年紀大了,常覺得力不從心,還有就是多年來整天做這樣的事情,有時覺得后怕。這會兒他首先想到了吳麗,可這會已經深夜,他還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叫她一下,可事情火燒眉毛,誰知道明天晚不晚?此時,機關大樓里沒有了白日的喧囂,只有小夏和司機在那兒邊看電視、邊隨機待命。而賓館舞廳的音樂節奏聲貝很高,平時他對于這種夜生活很感興趣,可近來心煩意亂,覺的那種無憂無慮的活法離自己很遠。尤其在當下,自己能再一次掙脫身上的干系嗎?自那會兒市民大隊到當下的接待中心,現在回頭看看,所做所為都潛在著許多風險,現在想來,如果能回到從前,自己會走這種樣子的路嗎?思考了老半天,腦子依然沒有頭緒,他看看表已經十一點多了,躊躇再三下決心撥通了吳麗家的電話。
誰料那電話一通,那頭吳麗就接了,想必是早已經在等這個電話的樣子,黃主任想想吳麗這會兒已經深夜了還坐在那兒的情景,心中不禁一熱:“能不能見你一下?”
“這會兒?你看看幾點了。我還以為是省城的電話。”
“方便不方便?有些事情,明天怕來不及了。”
“明天出國?還是上刑場?不至于這樣急吧?”
“說正經的,我在單位,你要有顧慮,讓老漢相跟上行不行?”
吳麗遲疑了一下:“好吧。”
他叫小白馬上去了,又叫小夏拿來些飲料,安排小夏早點睡覺。
半個小時不到,吳麗就到了,見她一人來了,便安排小白別回家了睡了,過會兒吳麗要回家時還得叫他。
眼前的吳麗,雖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那身體豐腴適度,總體輪廓還是很美麗的,那衣服穿的也很時尚,這時候黃主任仍覺得吳麗那一張臉無懈可擊,無懈可擊是說那臉布局非常的合理,若論漂亮,那就數眼睛,這雙眼睛有一種勾魂攝魄的氣,曾經迷倒了自己,一定還迷倒過許多男人,還有那敏捷的腦子,確實和自己做了許多事情,可惜鮮花總是在牛糞上生長。見他走神,吳麗急了:“大半夜的,工作沒這么辛苦吧?” 兩人都有一點拘謹,目光中帶了一點久別后的陌生。他口鼻吐著煙沒有答話。“你們這種官場中人,善于黑夜做白天的事,我一個小百姓,熬不了你們那種夜。事情聽說了,你從不擔驚受怕,今天倒咋了?一臉的舊社會,縣里其他單位這種事比咱那些事更黑。”
黃主任惶惶然:“年紀大了,經不住事了,好事壞事沒有人和我分擔,只有你了。老漢沒有吃醋?能批準讓你半夜出門?”
“唉,又去省城了,和他父親看病。”
“嗷,這樣找你妥不妥當,火燒眉毛顧不及了,還是那幾回跟你談的事情,談了立馬送你回府。”
“整天有人調查,你別爬下了,那些事我還指望你辦,雖說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關鍵問題是你們現在還是那樣腐敗,還是整天不擇手段撈錢,要那么多錢干什么?你得扛住了,否則就會功虧一簣。”
“形勢和環境已經分不清好人和壞人了,當今社會可以譽為全民腐敗,謹小慎微、瞻前顧后你做不了事情,人家也不用你,這你是知道的。況且你也一樣腐敗,是不是?我不腐敗,你不腐敗,你也住不了那么大的房子,我不腐敗,你家那么多的事咋辦?你兒子的工作又咋辦?現在金盆洗手已為時已晚。
吳麗說:“全縣那些改制單位那么多,老百姓吵吵嚷嚷許多年了,查誰了?現在反腐敗就像隔墻扔磚頭了,砸住誰,誰就是腐敗分子,當初我們的工作是那么精細辛苦,上了這樣的賊船就下不來了,何況一些蠅頭小利還被五馬分尸,我們有事,他們也脫不了干系。”
“搞誰誰有事,我侄子摳掐了十來萬,檢察院那邊兒我出面就跑了好些天,找了領導才搞定。我們那事真那樣了,我連死的心思也有。”
“你們大男人,到了那份兒上,油鍋也得跳,再說你要死了,那許多人的罪就全被你背走了。這些事有縣領導、也有各部門的領導,他們在各部門都插手,他們沒事咱就沒事。我這輩子遇上你,也算沒白活,我不是個好女人,丈夫弱,從沒人幫我,和你交往后,那些年我常常罵自己:我真不要臉,可后來,我變了對自己的看法,現在那些明里、暗里做著那么多骯臟事的女人,哪個如我的人品?哪個有我那樣的素質?她們為什么能辦那么多的事情?在這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我們算好人哩,沒有什么可擔心的。”
厚厚的窗簾,房間就像上了天的飛機一樣,真正成了一個封閉的系統,他這會兒的腦子有點走神,那吳麗也一樣,兩個曾經相好的男女,此時此刻,竟然一模一樣發生了別樣的心思,這種心思像舊房子失火,一時間完全不受人控制,但情況又都迷蒙不清。
黃主任這邊開談,辦公室里小夏和司機正在悄悄議論。
小白笑道:“這回黃主任怕真是著急了,我看他這兩天情緒很差,臉色很不好看,坐在車上搞的我心里直發毛。”
小夏說:“誰也不愿意讓人把屎盆子扣到自己頭上,給你造謠你也生氣。不過,那是老早的事情,咱們不清楚了。唉,現在干干凈凈做事太難,找個好人比抓個特務也難。不過話說回來,像那個藍斯登原則講的那樣:在你往上爬的時候,一定要保持梯子的整潔,否則你下來時可能會滑倒。咱們的領導攀登有道,不會有事的。我說,那女的還挺年輕性感,怪不得領導至今還藕斷絲連。”
小白笑笑:“不懂你們文化人了,黃主任還行吧,許多領導,那種事不過是小菜一碟,不過黃主任他們可惜都老了,在地方上也好像就過去這一個,不知道那女的今天回不回了,她老漢好像不在家,估計能舊夢重溫。真的,你家那口子管的倒挺嚴,可你那個相好的還不是隔三差五和你幽會?”
“唉,還不是沖著和賓館做買賣?一年下來,消耗多少蔬菜?現在的女人太勢利,攤上就沒法子了。”
那小白就嗤嗤地笑:“這種事還真不好說了,但愿領導沒事,咱們還指望他辦許多事了。”兩人便和衣睡了。。。。。。
天亮時分,小白他們睡意正濃的時候,黃主任他們早已經起床,小白立馬將吳麗送回了家,除了進樓門一聲謝謝外,整個行程吳麗沒有說一句話,小白也不好說什么。
黃主任一個上午心不在焉地處理著一些冗務雜事,偏偏今天來要賬的人特別多,他心里亂遭遭的,以致于大發其火,將人們臭罵了一頓。昨晚和吳麗再次統一了口徑,精于財務的吳麗,將這些有后遺癥事情的利潤成本算的井井有條,包括其他違規操作的同類型問題,吳麗的腦子里清晰可辨、如數家珍,他心中就暗暗作痛,自己對這個女人的真心,這個女人對自己的重要,不能不說是一種上天安排的孽債,因為太太的大鬧,因為社會上的蜚短流長,他們的交往淡了些時候,但因為這些事情,又不得一次又一次地交往,視乎像蛇那樣進入了冬季,盤起了身子,視乎已經沒有生命,可事實上且一進入春季便舒展開來,昨晚半推半就,兩個人又重溫了一回舊夢,雖然很難找回過去那種感覺,雖然恩愛沒有、纏綿沒有,但有絲絲毫毫的憐愛。送走 吳麗后,他且做了一個很嚇人的惡夢,起床后好一會兒還天旋地轉頭暈的非常厲害,半天才清醒,這時候又開始對自己整晚的言行開始后悔,甚至倒吸了好幾口冷氣,有道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什么時候了,自己竟然還在重復著過去的事情,自己和吳麗、和赫縣長、還有那個何朱長,還有許多人,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究竟有哪件會留下破綻呢?有些事是跟領導有牽連的,還有些事情是跟領導沒有瓜葛的。多少年了這些事都已經成了過眼煙云,然而多年來因為這種事情又花費了許多,正所謂劉墉無本,天下太平,可眼下上邊不依不饒反腐,大有:“躲過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的勢頭。這不,早晨吳麗臨走的時候留了一句話嚇得他一上午心驚肉跳:“這事有你們領導,我不會那么傻。萬一,我是說萬一犯事了,那些已經變在個人名下的現金、資產就由不得人了,我和你好了一場,你別害我。”
那會兒吳麗高跟鞋敲擊樓道的聲音消失好一會兒,他依然有一口氣憋在胸中,眼睛都停止了轉瞬。
黃主任剛安排好單位的事情,赫縣長從省城往回返的路上給他打電話,向他通報了一個驚天的消息,說上回送給省市調查組的那些錢,現在已經入了省紀委的賬戶,要他有一些心理準備,赫縣長的口氣很不耐煩地喋喋不休,但黃主任已經愣在那兒,半天回不過神來。好一會兒,他便才交代好了小夏,讓他在單位多盯著些,尤其是注意了解好這次檢查的一些情況,隨時和他聯系。交代好后,他匆匆忙忙地回了家。中午時分,小夏告他省里來的一干人入住賓館并立即召開了只有縣委書記和紀檢書記參加的碰頭會。黃主任和太太草草吃了小白送來的午飯,太太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依然很少和他說話,他開始在客廳臥室里翻箱倒柜,將一些房產證書、一些入股合同契約、分類,一些銀行卡、購物卡、存折分類。然后他又開了地下室的門,地下室里的煙呀酒呀等等東西太多,他只收拾了兩個紙箱,里面是從未動過、還未拆腰子的百元大鈔,還有一些銀元、元寶、古董字畫和一些紀念幣等等。地下室里,還有一個只有他們夫婦知道的鐵柜,被封在水泥地下,里面也有成捆的現鈔。他在地下室里不停地轉,不停的抽煙,看著這些苦心經營換得的東西,想到家里的境況,一種悲哀的怨悵情緒升騰而起,感到前所未有的禿唐,心中似萬箭穿過。
“怎么辦?”“怎么做?”他生平第一顯得是那樣了六神無主。整整一個下午,有數不清的電話打過來,他安排在各個部門的人、親朋好友,都向他告訴著同一種消息,檢查組約談誰 了、估計那個單位會有問題等等,反正所有的消息都很壞。這時候,他和太太商量著叫女兒、往回接兒子的事情。小白師傅開車過來接他去洗桑拿,他才記得三天了,但已經沒有了洗桑拿的那種心情,小白又告訴了他一個極壞的消息,國土局的朱局長被請到臨近的萬利縣調查了,他心里清楚,那是被雙規了,看來一切全要泡湯了。
晚間新聞時分,他和太太已經大概整拾好了那些東西,能找人安排的大多安排好了。晚飯時找來兒媳婦,又交代給了五百萬現金,同時交代了家里的一些事情。就在太太和兒媳婦抽抽戚戚的時候,小夏來了一條信息:朱局長出事了,赫縣長也出事了,還有。。。。。。
好一會兒黃主任定定地站著,那心里萬緣皆空,心際的顫、腦子里的鳴叫,天旋地轉站立困難,整個高大的身軀像鋸斷腰的大樹那樣轟然倒下,太太和兒媳在他耳畔的驚叫似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小小的縣城,一夜之間接連發生了許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一個老上訪戶在東山那片用材林里放火了,全縣緊急調動了好幾千人才滅了火;公安局深夜出警抓罪犯且查堵了近四十人的聚眾賭博場,其中有十多名國家工作人員;縣城富民大街上,因酒后駕車發生了死傷多人的連環車禍;一家裝璜商店深夜也突然失火損失慘重;一對偷情男女被人砍成了重傷;除國土朱局長外,原糧食局長、城建副局長、商業局長和城郊三個村的村長悉數受審;縣電視臺在晚間新聞中發布了省調查組的公告,稱在縣城五花廣場開展大接訪一周;孟云房一夜間疲于奔命,到處指點迷津,因累度過度而住院治療;黃主任的腦梗使他的思維、肢體和語言功能盡失,赫縣長的心肌梗塞雖請回省城專家用進口好藥,但已回天乏術。。。。。。
這些不期而遇的事兒將整個縣城攪成了一鍋粥。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