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怒云驚雷
                          九
    “現在，曉雅呢？”劉新月心里難過地問。
    “可能已經被人送到殯儀館了吧。”張大富仍然麻木地說。
    “那，那我們趕快去呀！”趙星男催到。
    “這女人，傷風敗俗，該死！”張金貴蹲在辦公室的地上，抽了口煙，咬著牙氣哼哼地道。
    “哈哈哈，這下，大富哥解脫了。反正現在大富哥有錢了，再也不怕沒有女人跟咱。”王家寶視乎非常了解此時張家父子的心情。
    “怎么能這樣？怎么能這樣？”趙星男心中有十二個不理解。
    “六虎叔，你去通知吳鍋蓋他們家人。星男，我們走！”劉新月拿眼掃了一圈辦公室中的人，知道他們都沒有前去收尸的意思，氣憤地說。
    “哎?！瘪R六虎應了一聲。
    “六虎，你和新月他們去殯儀館吧，俺去通知?！蔽禾m花望了一眼蹲在地上抽煙的張金貴，說道。
    馬六虎點了點頭。劉新月拉著趙星男，再也不想說什么，走出造紙廠辦公室。馬六虎跟了出來。
    天上響起悶悶的雷聲，烏云吞噬了明亮的月亮。
                          十
    王家寶沒有讓魏蘭花前到小龍溝去通知吳鍋蓋吳曉雅的死訊，他怕天黑自己的母親路上有什么閃失，派了廠里一個工人，打著手電燈去了吳鍋蓋家。
    “啥？曉雅跳樓死了。哎呦——，俺的傻閨女呦——，這真是天作孽尚可活，人作孽不可活呦——”已經六十多歲，頭發有些花白的吳鍋蓋，聽了女兒的死訊，一下子癱坐在自己家堂屋的土地上，老淚止不住地嘩嘩流了出來。
    前些年村里修路，他的兒子吳一巴死在工地上，后來他就聽說，他的兒子，因為妹妹自作主張嫁給了支書的兒子張大富，換親不成，自己說媳婦沒了希望，聽說妹妹與魏柱子睡覺，心理上失去平衡，就奸污了自己的妹妹。他認為，吳一巴的死是自作孽。他白發人送走了黑發人，他是啞巴吃黃連有苦沒法說?，F在女兒吳曉雅，自作孽也走了這條路，更是丟死了人，他本來就已經無法在月亮灣做人，現在更難做人了。
    “大叔，你別再難過了。趕快去縣城殯儀館吧，劉新月、馬六虎，還有趙星男他們已經去了。”趕來通知吳鍋蓋的工人勸說他道。
    吳鍋蓋認為，在某種情況下，吳一巴的作孽，吳一巴的死，都是吳曉雅作孽的結果。她若不自作主張嫁給張大富，她若不寡廉鮮恥地與魏柱子睡覺，他兒子吳一巴就會有一個媳婦，吳一巴就不會有奸污她妹的事兒發生，就不會死在公路上。一切的罪惡之源，都在于吳曉雅不聽老人言嫁給了張大富，自作孽給別的男人鬼混的結果。他是小龍溝的村民小組組長，大小也算個人物，他的一切老臉，都讓這個作孽的女人給丟盡了。
    “不去！就叫她自個兒自生自滅吧！”吳鍋蓋紅著眼，落著老淚大聲地說。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把一切委屈釋放出來。
    來人見吳鍋蓋這樣兒，搖搖頭，嘆了口氣，只好一個人打著手電燈走了。
    吳鍋蓋望著遠去的人，又嚎啕大哭起來，為他的人生不值得而哭，為他生養的一雙不爭氣的女兒而哭，為他吳家從此斷了香火而哭，為他老了老了無依無靠悲苦的命運而哭。他的哭聲，淹沒了天上隆隆的雷聲。
                            十一
    君山縣的殯儀館就設在縣城西六公里處的山溝里的半山坡上。吳曉雅靜靜地躺在火化車間里的火化爐前的自動火化車上。她死的很不甘，口張著，眼瞪著，眉宇間蘊藏著太多的無奈與憂傷。
    劉新月、馬六虎、趙星男，他們來到殯儀館后，按照傳統習俗，先給吳曉雅置辦了一些簡單的衣服被褥。由劉新月動手給吳曉雅，打來一盆清水，用干凈的毛巾，給她凈了面，凈了手腳，凈了身子。在馬六虎和趙星男的幫助下，給她換上了新衣服，蓋上了新被褥。
    公安局的同志，民政局的同志，殯儀館的同志，按規定是要讓死者的親屬到場才能把人火化的，可是，左等右等，從夜晚到天亮，又從天亮等到中午十一點，既沒有見到吳曉雅的娘家人來，也沒有見到吳曉雅的婆家人來。
    “算了，不等啦。你給他們說一聲開始火化吧?！眲⑿略乱砸环N復雜的心情對馬六虎道。
    “我是月亮灣的村委主任，我做主，不等啦，開始火化吧?！?BR>    一股青煙，從后山上高高的煙囪里升騰起來，打個卷兒飄得無影無蹤。吳曉雅僅在短短的四十分鐘內化成了一包骨灰。
                               十二
    天陰沉沉的，像千萬噸大鉛塊向下墜落?？諝鈵灍釔灍?，弄得人喘不過氣來，心都要被憋炸了。
    劉新月手捧著吳曉雅的骨灰，身后跟著趙星男和馬六虎。他們走進村里，村里靜悄悄地，看不到一個人。連一只雞，一條狗也沒有看到。
    他們抱著吳曉雅的骨灰來到張金貴家，張金貴蹲在大門前的石頭上，黑著臉，抽著旱煙袋，像沒有看見他們似的。院子里靜悄悄地，也看不到一個人。
    劉新月抱著骨灰走上前道：“叔，俺把曉雅請回來了?！?BR>    “她不配請！”張金貴瞪了一下眼，吼道。
    “她是您的兒媳婦呀，您怎么能這樣說？”劉新月解釋說。
    “可恥的女人！傷風敗俗的女人！我沒有這樣的兒媳婦！趕快把她弄到一邊去！趕快！”張金貴在石頭上磕了煙灰，手指舞指地大發雷霆道。
    “你家，你家總得把她安葬了吧？”劉新月忍著心頭的怒火道。
    “啥？她算老幾？一個傷風敗俗的淫鬼，要進我家的祖墳，石獅子屁股——沒門！你們趕快拿走，愛到哪里去埋就到哪里去埋，挫骨揚灰扔了，與我家也無關！”
    “張支書，你這樣太過分了吧？吳曉雅畢竟是你家的兒媳婦，死了，火化你們不照頭。難道現在回來了，你們也不管？這，太殘忍了吧！”趙星男忍無可忍地說道，“再說，吳曉雅的死，難道與你們家張大富沒有一點關系嗎？吳曉雅是錯在前，可張大富也不能那樣地肆無忌憚地在縣城鬼混吧？”
    “男人鬼混咋啦？自古及今，天經地義！我兒現在有錢了，明天我就讓他再找個，——結婚！”張金貴在石頭上站了起來，指著劉新月手里捧的骨灰大聲道，“讓她滾！滾——！”他說吧，轉身回到院內，把大門關上了。把劉新月他們涼在了大門前。
    “你——！”趙星男氣得沖上前，就要撞門，馬六虎攔住了他，“唉——，算了。咱們還是通知吳鍋蓋來領吳曉雅的骨灰吧。”
    這時，魏蘭花匆匆忙忙趕了過來，說：“我已經預料到會是這樣。我已經去過吳鍋蓋家了。他也堅決不答應吳曉雅入他們家的祖墳?！彼f著，從身上拿出五百元錢，“他說，要咱們隨便找個地方埋了算了。他也不再來了?！?BR>                              十三
    天上，烏云翻滾。隆隆的雷聲越響越大，千萬條火蛇飛竄著，想要把整個天空撕碎似的。
    劉新月捧著吳曉雅的骨灰，馬六虎、魏蘭花、趙星男，手中提著镢頭、鐵锨，來到后山。他們找好地方，剛把吳曉雅安葬好，又一陣驚天動地的雷聲，還沒有結束，雨就嘩嘩地瓢潑著下了起來。
    這場雨沒少下，一連下了三天，下得伊河水暴漲，下得泥石流堵塞了剛剛修好的進村公路。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