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村紀事之二百五十五
吃了臘八粥，接著過小年。
臘月二十三，灶王爺上天。這一天家家都請了灶王爺，盼著灶王爺上天說好話，回來降吉祥。
牤子也請了灶王爺，請到灶火里的墻上。
這灶王爺畫的富富態態的，讓人一瞅就覺著心里順暢。灶王爺旁邊挨著灶王奶奶，人家夫妻倆啥時也沒離開過。真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讓天下人都敬仰。
牤子說，灶王爺你老人家心眼兒好，讓咱也發點兒財。灶王奶奶，你給老爺子多吹吹枕頭風，別叫老爺子忘了我。
夫人和鶯兒都撲哧笑了。夫人笑得奶水都驚了，直淌。說這小子真逗，還叫灶王奶奶吹枕頭風。
牤子說，天上的神仙都是人間的凡人修仙修上去的。人間都行枕頭風，天上也不會忘了吧？
鶯兒刮了一下牤子的鼻子，說就你小子知道得多。
夫人一笑，拉牤子和鶯兒一起跪下，默默地磕了仨頭，又雙手合什，求灶王爺灶王奶奶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
鶯兒心里想著念著，一不留神說出了口。說灶王爺灶王奶奶保佑保佑俺仨吧。要受罪一塊兒受，要享福一塊兒享。要上天當神仙一塊兒去。
牤子說當神仙前先叫俺過過發財的癮。要是不過過癮，到天上當神仙睡覺睡不踏實。
鶯兒一巴掌打在牤子的頭上，說就知道財迷。又說只要咱娘仨一生一世不分開，生生世世不分開，那就是最大的福分。
牤子說就是就是，還是鶯兒會說。
鶯兒說不是會說，是心里就這樣想的。你小子是這樣想的么？
牤子說是的是的。
鶯兒說你姐姐妹妹一大幫，今兒個來，明兒個來，不知你小子咋想的？
牤子隨口說想的都是好事兒。
鶯兒又拍牤子的頭，說這小子準想歪了。
夫人一笑，摟著倆孩子的肩膀，一臉的慈祥的笑，說鶯兒說的好，生生世世不分開。這一回大難不死，謝謝蒼天保佑，謝謝我的小鶯兒我的小牤子。蒼天對我不薄呀。
夫人的臉上滾下了淚水。
鶯兒連忙給夫人擦一擦。說夫人別難過。
夫人說我不難過。我是高興的。她抱了抱鶯兒，抱了抱牤子，眼里又涌出了淚花。
牤子說笑笑吧，夫人是南海觀音，鶯兒是清風明月，我就是那善財童子。咱仨都是神仙下凡。
夫人、鶯兒都笑了。鶯兒說清風明月那是男孩子，我可當不了。牤子說女把男裝吧，裝出來挺好看的。
鶯兒說要裝你裝吧。
牤子說男的裝女的不好裝，太費勁兒。他指指脖子和胸脯，說不好裝，不好裝。
鶯兒說那我就好裝了？一想，這小子又使壞，抻手又打牤子。說打你這個善財童子，打你這個小財迷。
牤子說別打別打，好不容易撈一個發財的差事，別給打跑了。
正說著發財的事兒，外面傳來亂哄哄的車馬聲。牤子樂啦，說發財的機會到了，外面送好東西的來了。呵呵。
原來外面來得是楊家大院的馬車。一來就是三輛。一輛載人，兩輛拉東西。夫人正在坐月子，不好出門兒。
鶯兒和牤子迎了出來。一見車上下來的是楊大善人，就馬上上去攙扶。
楊大善人說不用了，不用了。我身子骨好好地，早沒病了。又說夫人咋樣？孩子咋樣？
牤子說都好。
鶯兒說老爺快進屋，夫人正念叨你哩。
楊大善人一進屋，夫人就哭了。楊大善人也哭得跟小孩似的。再次相見如同隔世為人。這兩口子哭的昏天黑地。本來天已暗了，有一片云彩擋住了冬天的太陽。
牤子本要進屋，被鶯兒拉住了。鶯兒小聲說，讓他兩口子哭個夠吧。哭出來心里痛快。
牤子一想也是，說還是鶯兒想的周到。
再看屋里，兩口子哭了好一陣子才住了悲聲。夫人說光顧的哭了，沒顧的叫老爺看看孩子。
兩個孩子躺在熱乎乎的被窩里，睜著烏溜溜的眼睛正在瞅呢。楊大善人這才轉悲為喜，眼淚也沒顧得擦，喜悠悠的就說叫爹抱抱，叫爹親親。
夫人說抱還不行，先親親吧。又說老爺刮胡子了沒？
楊大善人說為看孩子專門叫來沙一刀剃了頭刮了胡子。
這倆孩子長的喜人，男孩子長的頭角崢嶸，女孩子眉清目秀。楊大善人說男孩子像我，女孩子像你。
夫人說，兒子腳底板上長著一個紅痣，跟老爺的一樣。說著慢慢托起兒子的小腳丫，讓老爺看。
楊大善人渾身一震，親了親兒子的那顆紅痣，又是一震，接著就老淚橫流了。嘟嘟囔囔又跪在地上，朝老天磕了仨頭，那是謝天謝地謝祖宗。楊家有了后，從此也能揚眉吐氣了。夫人跟著他一起拜了拜，說起來吧，地上涼。
楊大善人擦擦淚，坐在炕上，一會兒逗兒子，一會兒逗女兒，老懷盡開。
夫人說孩子還沒起名，你給孩子起個名吧。
楊大善人說想了兩天還沒想好，還想再見見朱大先生，請他動動腦子，起個好名兒。
夫人說也行。
楊大善人跟夫人商量，找兩個奶子來，一是怕夫人奶水不足，二是怕夫人累著。
夫人說累點兒沒啥，心里高興，不知道累，再說奶水也夠足的。說著夫人扯出兩個大奶子來，鼓鼓的，奶水直嘀嗒。
楊大善人看的眼饞。
夫人一笑，說這是給孩子吃的。抱起兒子喂了一陣，又抱起女兒喂了一陣，兩個奶子竟然沒有吸了。
楊大善人說比上一回奶水足多了。
夫人說還不是艾大先生開了藥方，又叫牤子到馬頰河里砸冰撈魚。說新鮮的魚最好下奶了。
楊大善人一笑，說還不把這小子凍毀？
夫人說，聽鶯兒說這孩子砸開兩個老大的冰涼眼，喝口酒，光腚下去，帶著網兜子下去撈魚。一回就撈了多半筲。吃不了就放在水缸里養著，啥時候吃都是鮮的。
楊大善人到墻角的水缸一看，果然有不少的魚在水缸里游著玩兒哩。再一看，水缸底上還趴著一只黿魚。那黿魚的頭一伸一伸的。楊大善人說咋還有這東西？
夫人說牤子撈魚湊巧逮的。他說艾大先生說了，這是大補的，已吃了一只。
楊大善人喟嘆不已，說難為牤子的一片孝心。
夫人說老爺對他好，他孝順老爺也是常理。
楊大善人又是喟嘆一聲，說靜遠要是有牤子的一半兒，也不至于那個啥。
一提楊小太歲夫人也跟著嘆氣。楊家這兩場亂子，一回比一回大。楊小太歲差一點兒沒把楊家大院給毀了。要是老太爺在家，不把楊小太歲劈了才怪。
夫人說，老爺你沒難為他吧？
楊大善人嘆口氣，說還能咋著難為他？打他下不得手，罵他耳旁風，關他幾天沒啥用。這個混世魔王二世祖，真拿他沒法子。按照楊大煙袋的說法，把他送給天津衛老爺子那里算了。可一想，那不是往火坑里推嘛。
夫人說算了，隨他去吧。
楊大善人說還有啥好法嗎？
夫人說一時也想不出啥好法來。
楊大善人說，要不抽空你問問牤子。這小子一肚子點子。
夫人一笑，說惡人自有惡人磨。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