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不知從歷史深處哪個朝代飄來的細雨，飄飛到站在趙州橋橋頭的我的身上，別有一番滄桑感和代入感。

“趙州橋什么人來修，玉石的欄桿什么人來留?什么人騎驢橋上過，什么人推車輾下一道溝么嗯哪哎咳吆。”以趙州橋為題材的民歌《小放牛》，縈繞于耳。

我們的古人，除了留下了神一般存在的四大發明之外，還有很多令世界震撼的重器，趙州橋便是其一。

因為疆域廣闊、河湖縱橫，中國自古便是橋的故鄉。當史書翻到群雄并起的隋朝時，一座安濟橋跨越在河北趙縣蛟河上，因橋體全部用石料建成，俗稱“大石橋”，即現今的趙州橋。1400多年的風霜雨雪，10次水災、8次戰亂和8次地震的考驗，硬核的趙州橋是當今世上現存最早、保存最好的敞肩石拱橋。現代建筑大師梁思成說“河北趙縣安濟橋，可稱為中國工程界一絕”。同等類型的橋，歐洲到14世紀才在法國泰克河上建造出來，比趙州橋晚了800年，存在了500年就從地球上消失了。這不由讓人想起本領通天的齊天大圣孫悟空，當年被如來壓了500年。

眼前風雨中的趙州橋，依然堅挺的模樣，一如我們的民族定力。因為世界四大文明古國中，只有中華文明薪火相傳、從未斷續。趙州橋石拱跨度37.7米，橋面總長50.82米，腦洞大開的隋朝工匠李春，用單孔石拱結構讓橋體“瘦身”，在大石拱兩肩上各砌兩個小石拱讓橋體“減肥”，世界上第一個“敞肩拱”橋橫空出世，一如近年的港珠澳大橋華麗轉身，讓這個民族又平添無數自信。

“水從碧玉環中去，人在蒼龍背上行”的趙州橋，與滄州鐵獅子、定州開元寺塔、正定隆興寺菩薩像并稱為“華北四寶”，1961年被國務院列為第一批全國重點保護文物。

走在煙雨迷蒙的趙州橋上，一塊光滑但凹陷的橋板，赫然顯出一個條式坑槽和一個園型坑槽。民間傳說，魯班周游天下走到趙州，被皎河攔住去路。魯班天黑星出動工，雞叫天明收工，一夜之間建了這座橋。仙人張果老倒騎著一頭毛驢，柴王爺推著一個獨輪小推車，相約來到趙州橋，問魯班這橋能否經得起他和柴王爺過去。魯班說當然沒問題。張果老施用法術聚來日月，驢背上的褡褳里，左邊裝上太陽，右邊裝上月亮；柴王爺也施用法術，聚來五岳名山，裝在車上。他們趕驢推車上橋，大橋搖搖欲墜，魯班急忙跳到橋下托住橋身、保住大橋。

導游說，這兩個印痕就是當年柴王爺的車轍印和張果老的驢蹄印。傳說就是傳說，沒必要考證。為什么會有如此離譜的神話傳說，應該與趙州橋的總監造李春的官方資料缺失有直接關系。這樣偉大的工匠，僅在唐中書令張嘉貞著述的《安濟橋銘》中，留下了“趙州蛟河石橋，隋匠李春之跡也，制造奇特，人不知其所以為。”在古往今來浩如煙海的史籍中，真的如驚鴻一瞥，這似乎也就是今人所說的高手在民間了。好在歷史是人民創造的，也是人民書寫的，不用筆墨，勝似筆墨。

李春的塑像下，我久久佇立，仰視一個人、仰視一座橋、仰視一段歷史。歷史的凄風苦雨中，多少文明的花朵香消玉殞，留下了無數遺憾的嘆息。大跨度、圓弧拱、敝肩式的趙州橋，以其自身的堅固，成為一個民族的驕傲。

由于天災、意外、人為、戰亂等諸多原因，我們有多少趙州橋一樣珍貴的文物需要保護?后周時期鑄造的滄州鐵獅子，1984年吊裝移位時腿部裂隙灌注了混合液，清除后仍然無法止住裂縫擴大，最終失去自主支撐能力，除銹、脫鹽、緩蝕、封護也成為難題。正定古城的開元寺鐘樓，梁思成當年認為該建筑下層可能保存了唐代結構，上層則是清代重修。1989年修復時，二層被拆除，重建成為仿唐建筑，不僅破壞了清代建筑，還拆毀了很有可能同屬唐代結構的月梁。現今，有多少所謂的景點景觀，充斥著新近建造的“古跡”，有的甚至是拆了真文物、建了假古董，令人很是無語。

習近平總書記說：“保護好古建筑、保護好文物就是保存歷史，保存城市的文脈，保存歷史文化名城無形的優良傳統。”應該說，趙州橋有幸，橋體多次修繕依然佇立，只是感覺橋面有些太新了。文物古跡，最高的境界應該是修舊如舊，否則就等同于是在破壞文物。

八仙大道，臨河長廊，《小放牛》依稀回響。“趙州橋魯班爺修，玉石欄桿圣人留；張果老騎驢橋上走，柴王爺推車壓了一道溝”。

站在懸索橋上，透過荷塘放眼回望，風雨中的趙州橋隱約閃現在歷史的深處。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