燴菜是禹州人喜愛的一道特色美食,除了粉條、海帶不可或缺,其它食材因地域、風味不同而有所區別,如“攬鍋菜”,碗里總是夸張地擺著幾片肥瘦相宜的豬肉塊兒;“雜炣”則突出牛羊雜碎,味道辛辣;而“豆腐菜”中的油出豆腐幾乎占去一半,香而不膩......吃得多了,我的口味也逐漸變“刁”,不經意間懷念起小時候在鄉下吃過的“雜燴菜”的味道來。
那時候農村物質匱乏,但人與人之間關系簡單,相互關愛的原始本能令人感動。街坊鄰里誰家遭災遇難,大家出智出力、捐錢捐物,竭力幫襯;逢著紅白喜事不用專門相邀,無需誰打招呼,青壯勞力都來主動幫忙,年輕人外出的,家里老人則會幫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每個村子都有幾位懂烹飪的“廚子”,紅白喜事待客一般由他們義務打理。竄忙打雜的一般頭天上午就陸續就位,有的幫忙壘灶劈柴、挑水掃地,有的負責籌借桌椅板凳或鍋碗瓢盆。辦喪事有一定忌諱,借東西時需拿一毛兩毛零錢當“利市兒”,有時疏忽了人們也不會計較。
那時待客很少用盤子,家家戶戶都備有清一色的黑色小籠碗、白瓷鑲藍邊兒的中號碗和印花兒的大海碗,模樣都差不多。倒是借來的桌椅高高低低、形形色色,高的有“八仙桌”、“三斗桌”,矮的有小方桌,有帶靠背的高低椅子,也有純粹的方凳等,看著十分滑稽。中午吃飯有“照客”的,按“禮數”,姥娘、舅家,岳父母家是貴賓,無論如何得安排在屋里,擺“八仙桌”、坐靠背椅;其他隨禮的親朋好友、街坊鄰居在大街上拉開桌椅就能開席。特別是辦喜事,赴宴的歡聲笑語、端菜的穿梭往來,那場面和諧融洽、熱鬧壯觀。
廚子們會根據主人經濟狀況合理購置食材并妥善安排飯菜的花色品種,盡量讓“桌頭兒”顯得實惠大氣。人們吃“整桌”的機會雖然不多,但用碗盛裝的冷拼熱炒分量十足,滿桌人敞開肚皮吃也會剩下。于是上新菜的同時剩菜依次收回,一股腦兒倒進冬季做粉條使用的特大陶瓷盆里。
忙活一天事情辦妥,眾人把各自經手借用的東西一一物歸原主后散去,接下來主人就該騰出手來處理那些剩菜了。先用大鐵勺把剩菜盡可能地攪拌均勻,然后一家老少連同近門至親分頭行動,把陶瓷盆里的剩菜分別盛在大海碗或小瓷盆里,先從左右鄰居開始,挨家挨戶進門,一邊說著“多有討擾、感謝幫忙”之類話語,一邊把手里的菜碗遞過去。街坊鄰居嘴里謙讓著,滿心歡喜地接過來,轉身倒在自家鍋里或盆里。一個村民組大概有二三十戶人家,主人根據各戶家庭成員多少酌情贈送,盡可能不落一戶。
那時農村尚不知冰箱是何物,剩菜要及時放在火上加熱,大人小孩分著吃;一頓吃不完的,下頓熱了接著吃。這些剩菜原本就葷素摻雜、冷熱不分,又經過長時間的積攢浸潤,重新加熱后成了名副其實的“雜燴菜”。乍一聞,有股酸酸的味道,入口后細細品味,酸里又帶有一種別樣的香味,間或還能從中吃出一兩片或肥或瘦的肉塊兒來,常令人欲罷不能、意猶未盡。在那物質匱乏的年代,這簡直就是孩子們心目中的珍饈美味了。
隨著農村生產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人們辦喜事大都選擇“包桌”,集鎮上的飯店負責安排車輛免費接送賓客;辦喪事也有專門的“流動餐廳”包辦,食材、餐具、人員“一條龍”服務。飯菜檔次越來越高,卻難以引起人的食欲,剩在桌上的偏偏都是以前稀罕至極的肉食。
現在,大街上“吃桌”的場景已經很少見到,除了從苦日子熬過來的老人,年輕人對剩菜無不嗤之以鼻。只是,我在回憶小時候品嘗“雜燴”剩菜的美味和吃到肉塊兒的喜悅的同時,心中猛然醒悟:當時人們哪里是單單在乎那點兒殘羹剩菜,他們所更加珍視的,分明是團結互助、親如一家的鄰里深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