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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加工房

來源:作者:胡文秀時間:2018-08-23熱度:0

               一

  父親從村會計退下來后,燒了一年木炭,給大哥二哥蓋了新房后,為了我和弟弟多讀書,為了改善家里生活條件,于1986年承包了村里的加工房。

  記憶中,父親剛承包過來的加工房破爛不堪,一下雨房頂便漏。父親買磚添瓦把房頂和墻壁修補一番,又東拼西湊錢買了一臺新磨面的機械,才開始營業。

  加工房坐落在我們村里小街上,離家約3里多路,共有5件土胚房,左邊有兩間寢室,右邊是一間廚房和一件小柴禾房。大門是雙開的木門。一進大門,是一間特別寬敞明亮的長方形房間,里面放著磨小麥的機械,壓面條的機械和拉棕葉的機械。緊挨廚房是炸漆油的機械,這些機械與父親朝夕相處,默默無聞地辛苦勞作,歷經歲月的蒼桑,也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那年我讀小學五年級。學校離加工坊很近,10分鐘就能走到。加工坊有地方住宿,父親讓我住在加工坊,一日三餐都在加工坊吃。我每天有熱飯吃,有熱水喝,與同學們相比,我感覺自己特別幸福。

  那年父親50多歲,身體好,特別能吃苦耐勞。在加工房加工小麥、壓面條、炸漆油,成天忙得不亦樂乎,從未聽他叫苦叫累。半年后,父親聽說用棕葉編制棕床賺錢,便讓四哥到湖北宜昌那邊學手藝。四哥學會手藝回家,把如何做棕床框架,以及編織棕床繩子所需的設備,告訴會做木工活的三哥。聰明的三哥起早貪黑,個把月的時間便把工具準備齊全了。可當地購買不到棕葉,父親又煞費苦心,幾經周折,終于打聽到宜昌所管轄的一個小鎮有棕葉出售。為不耽誤磨坊生意,父親和哥哥他們在雞叫頭遍起床,背著背簍,拿著手電筒,步行30多公里的崎嶇小路去購買棕葉,上午就把棕葉背回加工房。

  棕床的框架都是用自留山上的木料,三哥做好了再送到加工房。棕葉要用電機械拉碎成絲,再捏成繩子,才能編織棕床。棕繩子必須由三個人來完成。那個年代,家家戶戶睡的都是木板子鋪的稻草床,家里條件略好的村民,才舍得花錢購買棕床,所以棕床特別暢銷。因當地只有我們一家加工棕床,僅靠四哥和姐姐加工就忙不過來,父親又請了三個員工幫忙。她們都住在加工房附近,每天在加工坊吃一頓午飯。

  要是學校放假,我就在加工房幫忙。天晴,和員工們把木制機械從廚房后門抬到加工房屋后檐道子里捻棕繩子。我坐在椅子上雙手交換搖木車,兩個員工的手工活做得比我熟練。她們把棕葉夾在左邊胳肢窩,一邊往后退,一邊隨著手的速度從胳肢窩放出棕絲,雙手不停地捻繩子,約3分鐘,一根又細又長的棕繩子便做成了。當然,棕床床底的繩子還得捻粗一些。我一邊搖木車一邊教她們唱歌,不時就有我們三個姑娘咯咯的笑聲。要是下雨,我們就在屋內,分兩個人一組,編織棕床。我和姐姐一組,兩個員工一組,我們一邊編織棕床一邊哼著歌兒。加工房磨面的機械聲,我們的笑聲,顧客的說話聲,混合在一起,非常熱鬧。在一旁忙碌的父親,神清氣爽,有時望著我們笑得那樣開心。因為他的身上常常沾滿面粉,他的雙手,在身上一邊左邊拍拍,右邊拍拍,一邊又忍不住抿嘴笑笑。

              二

  要是顧客白天送到加工房的小麥沒有加工完,他們又沒時間等。父親會當著顧客的面,把一袋袋小麥用秤稱好,再一袋袋地貼上標簽,又拿來算盤,當著顧客的面把賬算好,到晚上再給顧客加工。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我和姐姐一覺瞌睡醒來,還聽見機械嗡嗡響個不停。父親那高大清瘦的身子,依然站在燈光下,機械旁,躬著背挑燈夜戰。他把磨好的麥面從木盒子里一瓢一瓢地舀到口袋,又把第二道麥麩再倒進機械里,這樣子連續磨好幾遍,一忙就是半夜,甚至通宵。還未睡到兩三個小時,天亮又得起床開始忙第二天的活,趁大好晴天壓面條,用竹竿挑到加工房門前干檐上晾曬,等到曬干,再切好,包裹成一捆一捆的面條,待顧客購買。看著父親白天忙,晚上還是忙,我特別心疼,便和姐姐商量,讓父親好好休息一個晚上,我們給顧客加工,但父親總是說,我們是正在長身體的人,不能熬夜。他還擔心,我們會把顧客的麥面給弄灑。在父親心里,永遠裝的是別人,卻唯獨沒有自己。

  記憶猶新的是,我讀中專放寒假回家,那天雨夾雪,寒風刺骨。父親知道我回家,提著一袋子面粉從加工房回家。進屋放下面粉,母親找來毛巾給父親拍打身上的雪花。我第一次打量父親的著裝。他穿著一件藍色外褂,外褂里是一件不太厚的軍綠色絨衣,衣領都濕透了。腿上穿的是兩條寬大,長短不一的藍布褲,半截褲腿已結了凌冰,腳上的球鞋也是濕鹿鹿的。那一刻,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特別心疼父親。難過地對他說:“爹,這么冷的天,你咋只穿兩條薄褲子呀,也買條毛線褲穿吧!”父親一邊拍打褲腳邊的雪一邊說:“不冷,走路熱乎啊。”接著坐下,把凍僵的雙手伸到火爐邊烤。

  由于父親的雙手凍麻木了,不曉得痛,加之烤火太近,不一會兒,我見父親低著頭,眉頭緊鎖,雙手緊緊抱在一起靠在胸前。我看見淚水在父親眼眶里打轉……至今回憶那一刻,我心里仍隱隱作痛。我永遠都忘不了,父親在加工房不分晝夜地勞作的情景。他一分一分地積攢下錢,供我和弟弟讀書,供家里開支,可在寒冷的冬天,他連一雙手套也舍不得給自己買啊。

  勤勞的父親總是閑不住,想到回家拿菜耽誤時間,他在加工房附近找人要了一塊地,種些青菜,還喂了一頭豬。我從未見父親坐下歇會兒,吃飯算是能休息。可有時候他剛把飯端到手上,還沒吃上兩口,顧客就來了,待把顧客打發走,飯菜早已冰涼,于是匆匆扒下幾口冷飯菜,又接著忙活。在我眼里,父親成天總有忙不完的活,像個螺陀不停地旋轉著,把加工房打理得井井有條。

  父親為人和善,從不為難顧客。印象中,在我們村糧店上班的一個姓石的男同志,他喜歡吃餃子,隔三岔五總找父親加工餃子皮。他說剛磨好的麥子面原汁原味,聞著香,包的餃子煮了好吃。每次他又要的少,而父親從不嫌麻煩,不厭其煩給他加工。有時他忘了帶錢,父親總是微笑著對他說:“你拿去吃就是,下次來了再給。”可下次他又忘了,父親又不計較。

  有一次他又找父親加工餃子皮,一進大門,見父親正忙著,便大聲喊:“胡會計,我又來啦。”父親端著一大笸籮小麥,扭身笑瞇瞇和石同志打招呼。石同志趁父親沒注意,忙從挎包掏出相機,咔嚓兩聲,給父親拍了張照片。照片中,父親穿著一身藍色的衣服,渾身上下都沾滿一層面粉,但人特別精神。父親身后,是兩個員工正在編織棕床。這張照片特別珍貴,也是惟一一張紀念父親和加工房的照片。1998年回老家,我在父親的抽屜里發現了這張照片,便拿回家。一想念父親,我就拿出這張照片看看,看著看著,我就哭了,淚如雨下。

  兩年后,四哥找到適合他的工作,離開了加工房,隨后姐姐出嫁。那年我上初中,一星期回家一次拿干糧,換衣服,來去匆忙,更沒時間到加工坊幫父親。加工房只剩下父親和三個員工了。為了趕活,父親把小麥加工完,又打晚工用砂紙打磨棕床框架,再把一捆捆棕葉一片一片地用機械拉碎。拉棕葉時,會產生大量灰塵,父親會找來薄膜把加工小麥的機械,壓面條的機械,炸漆油的機械全部用薄膜蓋得嚴嚴實實,又用繩子纏一圈,再纏一圈。父親就像呵護我們一樣把機械保管得好好的,唯獨卻忘了自己,記不得帶口罩。待把一捆捆棕葉全都用機械拉碎,他的整個臉都是黑色的,鼻孔是黑色的,從嘴里吐出來的唾沫也是黑色的。那時我們姊妹又都特別粗心,總認為父親身體好,抵抗力好,平時少生病,沒有叮囑父親在加工小麥或是拉棕葉時一定要帶上口罩,在生活上,更是沒有照顧好父親。我們壓根兒都沒想到,父親后來竟得了肺癌。現在回想,我們姊妹都愧對天堂的好父親啊。

               三

  父親在加工房做事一向有計劃有安排,從不浪費時間。要是加工房其它活都忙好,便開始炸漆油。那年我讀初二。放假期間,父親讓我到加工坊幫忙打下手,我到廚房把火點燃,父親一邊用笸籮端來金燦燦的漆籽倒入一個大木缸,一邊叮囑我要守在灶門,不間斷地添加柴禾,火候跟上了,上蒸氣了才行。還說漆籽一定要出蒸氣,但又不能熟透,才能榨汁。父親將漆籽裝滿大木缸,蓋上木蓋。接著和哥哥開始清洗鐵圈,將稻草放進鐵圈,待木缸漆籽上蒸氣。約一小時的樣子,木缸上蒸氣了,一股股漆油的香氣從鍋蓋縫隙間撲面而來,能聞到漆籽香了,父親開始忙了,左手拿大木瓢,右手連忙揭開鍋蓋,用木瓢把熱氣騰騰的漆籽舀出來倒進稻草里,又吩咐哥哥趕緊用手收攏稻草。

  哥哥們迅速將冒著熱氣的漆籽用稻草收攏,包扎緊,接著手腳并用地使勁,用腳踩,踩啊踩,踩成一個個油餅,這個踩踏的動作一定要迅速。尤其是在冬天榨油,漆籽冷得特別快,所以踩油餅是個技術活,要趁熱快踩,否則會影響出油率。

  父親把包好的油餅疊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放進壓榨機里。這個程序完成后,全靠人力把油從機械里壓出來。父親和兩個哥哥,雙手緊緊握住壓榨的鐵桿,隨著一聲聲吼叫,“一、二、三”,把鐵桿往下壓一下,接著再吼,再壓一下,就這樣連續吼三四下,壓三四下,一股股香噴噴的金黃色的漆油,便從機械四周,如細泉般汩汩流了出來,一縷縷匯集到油槽,再流到盆子里,不大一會兒,盆子里的漆油便凝固了,凝固成金燦燦的硬邦邦的漆油。而我,只能蹲在油盆旁驚喜地看著,想到漆油又能賣錢了,心里特別高興。

  父親會根據顧客要多少漆油,用刀砍下多少。在我們那地方,我們的油坊當時也是惟一一個榨油坊。當地盛產漆籽,漆油的營養價值又特別高,但漆籽出油率很低。我模糊記得,那個年代,一斤漆油好像要賣四塊多錢一斤,自己又從來舍不得吃,往往是給顧客用刀砍漆油時落下的碎末末兒,父親才收撿起來,用來炒干飯吃。那年父親到我家里玩,還專門給我帶了一大塊漆油,直到現在,我還留著一小塊,一直存放在冰箱里,我不舍得吃。每當看見這塊漆油,我就想起父親。

                四

  由于父親在加工房長期熬夜,飲食不均,2002年就病倒了,那年,父親70出頭,只好辭退三個員工,不再加工棕床。哥哥們考慮到父親的身體和年齡,讓他把加工坊退回村里,回家養病。可父親不聽勸告,硬是在那年夏天,帶病到加工坊修復漏雨的房頂,房頂還未修好,天就黑了。三哥不放心,趕到加工房接父親。在離家還有半里路的小路上,發現父親睡在地面石板上,他已沒力氣再走回家。打那以后,父親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可他念念不忘還是加工房,他是把加工坊看得比他身體更重要。在家養病期間,父親想到炸漆油還賺錢,加之加工坊還余下不少漆籽沒有榨完,他非得要把炸漆油的機械搬回家,等他病好再加工。為讓父親能安心養病,三哥請工人把機械從加工房搬到了家。但家里只有三哥、母親和父親在一起過日子,農活總是忙不完,機械搬回家無人問津。一晃過去半年,父親的身體還是虛弱,他只能天天看著落滿灰塵的機械黯然神傷。

  我們在外工作的姊妹總以為父親是在加工房勞累過度,落下的病根,只要在家休養調理,又有母親精心伺候,再找中醫開幾副中藥吃吃,身體便會慢慢好起來的。可是我們又都想錯了。

  那是2005年臘月,父親在家實在支撐不住了,家里人才想起把父親送到鎮上醫院檢查。經檢查,父親已到肺癌晚期。接到哥哥打來電話的那一刻,我真無法接受,感覺天都快塌下來了。父親只是咳嗽,渾身無力,咋會到了肺癌晚期啊?父親還沒享過一點福呀,我心里難過萬分。

  待我趕到醫院,父親已難以用語言與我溝通。他看著我,嘴唇抽動著,想說話又說不出來。我強忍淚水,給父親洗臉洗腳,換上新棉襪。我沒想到的是,我第一次給父親洗臉洗腳,卻是父親快要離開我的時候。我用熱毛巾敷在父親消瘦蒼老而又冰冷的臉上,看著父親的淚從他深陷的眼窩順著臉頰流到脖子上,想到父親隨時都要離開,我心如刀割。從父親凄楚的眼神中,我看得出,他是多么不想離開他的兒女和他經營多年的加工房。可殘酷的病魔,已把他折磨得死去活來,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我永遠都忘不了,2005年臘月17日,那個大雪紛飛的清早,沒有享過一天福的父親,在醫院僅治療兩周就永遠離開了我們,離開了他勞累16年的加工房和操勞一輩子的家。那年,父親72歲。

  在父親去世第二年,我接母親到家里玩。我聽母親說,2005年夏天,村支書、會計和主任到我家找父親要加工房的租費。本來加工房已有兩年都沒有加工什么東西了,也沒有任何收入,村干部應該適當照顧才是。可他們卻趁三哥在地里忙活,強行從父親手里要走了3000塊錢的房租費。這3000塊錢,是家里賣牛的錢。哥哥們知道此事,就埋怨父親。可是錢又拿不回來了,父親為此整天憂心沖沖,病也不見好轉。當時,哥哥們真不應該責怪生病的父親啊,聽母親這樣說,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啊。

                五

  父親啊,加工房曾是你生命的全部。記不清有多少個周六,我從學校歸來,不管有多晚,你都做好飯菜,等我回家吃飯。不管家里有多忙,你又總是體諒母親在家辛苦,給我準備上學的干糧。1992年我中專畢業,沒有工作,你心急如焚,為了讓我以后有好日子過,你花錢給我買了城市戶口。之前我曾承諾過,買城市戶口的5000塊錢,等我有工作了,一定還給家里,一定好好孝順你,給你買最保暖的衣服穿,可是命運卻未如我所愿。那年我結婚了,仍沒有工作,你拖著病在加工房不分黑夜地拼命掙錢,一分一分地攢下錢給我還債,貼補家用。父親,你知道嗎,自從你走了,我沒有一天快活過。

  那年你生病了,女兒的爺爺也生病了,我要在家伺候,每一次打電話回家問你身體狀況,聽聽你的聲音,你說自己的病完全治好了。放下電話,想到不能回家看你,我心里有多難過啊。背開愛人,我不知流過多少眼淚。第二年春上,我公公去世,我本打算晚些日子,把公公睡過的房間收拾收拾,接你到家里玩,帶你看醫生,可你卻在那年臘月,就匆匆走了。你走了,我仍沒有工作。我每天呆在家里,捧著你在加工坊留下的惟一一張照片,寫著關于你生前的點點滴滴,可是我一拿起紙和筆,眼淚就不由自主地嘩嘩往下掉。我寫了撕,撕了又寫,就這樣反反復復地寫了撕,撕了又寫,痛不欲生。

  我永遠忘不了,我最后一次回家給你過生日。當我離家走到屋后核桃樹坡那地方的時候,你從火籠屋后門出來,站在后門石坎上,仰著頭,望著我走的方向,大聲喊我的名字,叫我慢走。你最后一次大聲喊我的名字,這一聲喊叫,烙印在我記憶最深處,時時撕裂著我的心。我多想你能再叫一聲我的名字啊。

  當我再見到你時,你躺在醫院病床上,再也不能說話了。你喜歡吃的蛋糕、月餅,再也咽不下去了。父親啊,若有來生,我還想做你的女兒,我要報答你對我的養育之恩。

               六

  記不清有多少個日日夜夜,在無數次的夢中,我又回到了加工房,和姐姐、員工們一起編織棕床。夢中,我坐在機械旁邊的小木凳上,一瓢一瓢地將磨好的面粉往口袋里裝,你就站在我旁邊,再三叮囑我,千萬別把面粉給顧客裝灑了。夢中,你病得不輕,我對你說,爹啊,我現在有工作了,有錢了,我要陪你到大醫院檢查身體,我要你能健康長壽啊。夢中,我哼著歌曲,高興地走在放學路上,心想,先到加工房看看你吧,然后再回家看母親……多少次夢醒,多少次淚水打濕枕巾,如今,你和母親卻都走了,走了。

  父親曾勞累多年的加工房,早些年,一直有人用來辦維修店,就在兩年前,被人拆了,蓋起了三層樓房。我記憶中的小街,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棟棟舊土坯房都不復存在。但次次回老家,來回我仍得經過“加工坊”。每一次經過那兒,我總忘不了停下腳步,要多看幾眼我心中永遠的“加工房”。每一次端詳,又滿眼都是父親的影子,滿眼都是加工房的影子,我總會禁不住潸然淚下,我心里充滿了悲傷感和失落感。

  現在,我懷著沉痛的心情,寫寫父親的加工房,用來紀念我的好父親,惟愿我慈愛的好父親和母親在天堂能不再勞累,能好好愛自己,能好好享福。



(編輯:作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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