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眼水井三口池塘,這是我對東姚莊的所有記憶!
我走過許多的地方,卻怎么也走不出東姚莊的兩眼水井和三口池塘。它們鮮活在我的夢中,活躍在我的記憶中。我記得它們的模樣,在村中的方位和大小,因為在我心中無數次勾繪村莊的地圖,無數次在丈量它們的半徑和圓周。
兩眼井,全是機井,我不知它們是何時打的,因為我記事的時候他們就存在了。我生活在這里的時候,吃水就全靠這兩眼井了。兩眼井,一口在村西,一口在村東,分布的協調自然,許是老一輩人特意這樣安排的,以免大家過多的口舌。水在家鄉是寶貴的資源,是要受到保護的,每眼井都派了專門的人來守護,東姚莊當然也不例外。每眼井的旁邊建有一個水塔,每次抽水就貯滿整個水塔,以免隨時抽水,水泵的壽命就長不了。我也爬上過水塔,因為一次水塔的龍頭沒有水,我就想看看是否是水塔內的水完了,的確偌大的水塔只有一塘底水。不過,蹲在水塔頂,還挺涼爽的,水汽沁人心脾。
于是全村人就到井邊的水塔挑水回來,兩只大鐵桶在扁擔的兩頭,去的時候是空桶,發出清脆的金屬的聲音,悅耳動聽。回來的時候,兩只鐵桶裝滿了水,只看到鐵通內在扁擔的晃動下泛著漣漪,從桶的中心或一邊四散開來。只有在休憩的時候,鐵桶發出笨重厚實的金屬聲,那是鐵桶與黃土大地共同演奏的一聲詠嘆調!我喜歡挑水,雖然窄窄的肩膀無法擱下一根扁擔。但在水井邊,是我們孩子們歡樂的地方,我們伸長脖子在水龍頭下,恣意飲用來自地下的甘露,絲毫不顧及生水得病的警告。我們喜歡全身被水澆濕,那涼爽的感覺讓我們不怵盛夏的炎熱,干渴的肌膚需要水的滋潤。但更多的時候,是大人用車拉水,省了一趟又一趟水井與家之間往返。需要在水塔邊一桶桶接水,灌入車內的大桶,回到家又從車上放水到鐵桶內,再倒入屋角的缸內。周而復始,重復著這樣的勞作。
村東村西不由自主以保健站劃分,保健站以西的在村西的那眼井取水,以東的在村東那眼井取水。這也是不成文的規定,約定俗成的。當然一眼井壞了就另當別論了,全村人就融合到一眼井前取水,熱鬧非凡。我家在村東,但我也經常去村西的那眼井取水,因為我們的學校在村西,每天下午打掃教室就要用到水,于是隔三岔五我就要到村西的井上。
三口池塘,在村東南、村中、村西北各一個,圓形的,直徑約100米。我們家鄉人把“池塘”稱為“池坡”,也許它是一個近乎圓錐體,有著近30度的坡的緣故吧!
三口池塘的水幾乎全靠雨水流入,就如同一個內陸湖泊。但在大旱的年份,水就要靠井水來補給了。井水從水塔流出,經過彎彎曲曲的溝渠,流到池塘中。那彎彎曲曲的溝渠,是沿著村莊的巷道的樹下而流動的,清澈的井水,蕩漾著我們孩子的笑臉,我們追逐著渠水中的樹葉,一直來到池塘邊。
池塘,那是我們夏天的樂園,就如同城市里的游泳池。我們對于老師和家長的“不準下水游泳”的禁令一只耳朵進另一只耳朵出,似乎與自己毫不相干??梢赃@樣說,池塘凝聚了我們童年幾乎所有的歡樂!那一方水池,帶走了我們多少夢想和向往!最主要的是我們可以在池塘里游泳,以展示自己“浪里白條”的功夫,在不會游泳的時候,我們就在塘周邊水淺的地方比劃著,裝模作樣地浮在水面上,那其實腳還夠著塘底呢。塘中央是不敢去的,聽說那里可以淹住四五個如我們個頭的。后來學會了游泳,也僅僅是“狗刨式”的,冠冕堂皇的說就是自由泳。不過后來我上大學還是靠“狗刨式”的泳技完成了這項考試,還參加了模擬“鐵人三項賽”,那可都是當年在這些池塘練就的功底啊!可在當年,我們為了逃避家長老師的監視和責罰,一會在村東的池塘游泳,一會就換到村中或村西的池塘游泳去了。
池塘,又是我們獨釣天下、與魚嬉戲、排解煩悶的地方。魚在村莊僅僅見于池塘,而且是大人們特地買魚苗放養的。但由于沒有按時給他們投食,所以它們一般長不大,最大也就是大人手掌般長的。我們喜歡在塘邊釣魚或炸魚,釣魚之樂我們領悟了。炸魚雖然是痛徹心底的,但兒時的天真浪漫和童趣似乎是讓我們看到魚而到手就是了,不管它是否離水就亡去的深層道理。當然最快樂的是我們下塘游泳,與魚兒嬉戲,它游過我們的身邊,浮在我們的手掌中,我們觸摸著它的頭和尾巴,它裝碰著我們的身體,歡聲笑語彌漫在水塘里。這里只有我們的歡樂,只有我們爽朗的笑聲。與小伙伴拌嘴,被老師父母長輩批評,我就會來到池塘邊,與魚兒訴說自己的苦悶,用池水洗去自己的淚水。把歡樂留給自己也留給了池塘,還留給池中自由自在游動的魚兒。
其實我明白,池塘修成的真正目的是灌溉農田,是“農業學大寨”的結果。但我始終不明白,既然是學習大寨的優點,卻不能起到因地制宜。田地大部分在村外,池塘也就應該修建在田地的附近,是由于收集雨水沒有那么便利,抑或還要靠村中機井水的補給。這里不是坡地,大寨的池塘在這里發揮不了作用。總之,用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挖土換土壓實。從遠處拉來不透水的韁土,也就是化學學名稱高嶺土的一種土,壓實讓整個池塘不漏水。一道道工序,僅僅是換來我們孩子們的歡樂嗎?
現在,這一切只能存在于我的記憶中了!
那記憶中的兩口機井由于水的枯竭,已經抽不出水了,它們靜靜躺在原地,等待著徹底退出歷史的舞臺,取而代之的是村南新的機井。對于三口池塘,村西北的池塘應經填平,上面修建了房屋,還有些健身器材,成為村西休閑的地方。村中的池塘,也已經被填平了,上面種了些綠化的樹木,成為村中人們休閑的地方。曾記得,村中的池塘中還有一個石柱雕,我們游泳累了就站在它的上面休息一會兒。它可能是先輩放在池塘中觀測塘中水位的變化,也可能是池水越來越深,人們逐漸忘記了它的模樣,我也是有那么一點記憶。村東南的池塘正在被垃圾掩埋,我看到各式各樣的垃圾正充斥在它的懷抱,清澈的池水再也看不見了,更別提自由游動的魚兒。村莊在擴大,已經延展到它的周邊,也許不久的將來,它的上面也將建成豪華的房子,它們的樣貌徹徹底底消失了,只有存在于我的記憶深處了。
于是,我在想:多年之后,這些機井也許恢復了水的來源,重新煥發生機,那是多么振奮人心的事情。那些被填平的池塘,由于地勢相對低洼,又將成為下一個機井的位置。由于還能匯集地表大量的雨水,滲漏到池塘中?;驖B漏到池塘中的水,那層韁土沒有了隔水功效,雨水繼續向下滲,聚集在一個裂縫附近,于是又有了新的地下水。但那些經過垃圾的水是否能讓我們飲用又是一個問題,那些建在上面的豪華房子底部卻是臭味熏天!
唉,我記憶中的兩眼水井和三口池塘!
2016年7月12日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