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輕很白的是十二月
一如鵝毛或者蘆花
北風是唯一的道具
所有的雨水都改變了姓氏
在黃家老屋背陰的房檐下
十二月的牙齒沿著瓦溝生長

母親的頭發盤起來不能飄動
可比十二月的白更為晶瑩
那雙洗衣洗菜的手
總被這十二月咬傷
只有到了晚上就著燈光
打開小小的貝殼
將蛤蚧油小心抹在傷口

十二月  老屋的人只進不出
偶爾到了中午
讓陽光把自己的影子釘在墻上
操著雙手看那只小花貓
被溫暖系在火爐旁
2011-12-14
一盞燈火

十二月的盡頭是一盞燈火
越來越亮
將回家的道路照徹
收拾所有的行囊
拋下鋼筋的冷
水泥的灰

哥哥  你從包工頭手上討回
一年的汗水  聞聞
比黃家老屋的泥土要酸

你攏一攏凌亂的頭發 
拉茬的胡子
笑一笑把他們丟在城里
再泡一個好澡
換一身打折的新衣

摸著那張返程的車票
仿佛摸到了妻子溫暖的被窩
看到了自家那匹黑狗
搖著尾巴躍上肩頭
2011-12-31

回黃家老屋

進花亭湖，翻黑松嶺
過夾垅口，用手一指
黃家老屋就在那只青色的碗底

屋后的山是鳳形山
屋前的崗是小灣崗
勞作了一生的人在鳳形山里睡去
能跑能動的在小灣崗上傳承

門窗朝南，小河向西
清晨一聲雞啼
能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響
誰家的臘肉熟了香氣溢滿屋場
喊一聲，貓呀狗呀擠進門框

小河不急不緩地流
流的是黃家老屋的光陰
小河上的青石橋還在
青石橋頭的香樟樹還在
香樟樹下的大哥還在
只是眼睛不太好使
一丈內才喊出我的乳名
2012-1-2

引子

四月是個動詞
黃家老屋這樣認為
上畈下畈三百畝良田徹新
兩里長的小河被多處打劫
拐個彎就成了鏡子
　　
秧苗是個引子
每天伸長脖子使勁呼喚
十天就喚來一匹青布
風一吹，從上畈抖到下畈
連蜻蜒也站不穩
　　2012-1-2

踏實

此刻我就站在玉泉村
站在黃家老屋的稻場上
望夾垅口，望晚歸的人
一條牛從我身邊走過
悠閑地翹起尾巴
一堆牛糞冒著熱氣
落到我腳邊

三三兩兩的人和我打招呼
不是叔伯就是兄弟
我離家三年，見面就拉我去串門
比酒杯的的深淺

身后的燈光次第亮起
誰家在喊小孩吃飯
我仿佛聽到了娘的聲音
   2012-01-07


舊日子

舊日子在長輩的嘴里
在路邊的泥巴墻上
我沒有觸摸過
不知道他的冷暖
白石灰的標語失去鈣質
象表宣紙一樣泛黃

那是我的二叔，一個右派
用右手寫的
三條標語換一個工分
一毛五分錢
那字卻是正宗的方塊字
玉泉村至今也沒有人能比

一支毛筆二叔看的比鋤頭還重
紅白喜事，對聯挽聯
黃家老屋的歡喜與悲傷
承載在那撮狼毫上
可始終沒有把那個右字涂掉
墨就干了，二叔
1976年的陽光照不到你的身上
2012-1-6

炊煙

最好站到遠處
站到黃家老屋后面或前面的山上
雞上架豬跳欄就在你的眼底
小河洗衣的棒槌聲就在你的眼底
青磚黑瓦就在你的眼底
黑瓦上飄出的炊煙就在你的眼底
一家兩家三家。。。。。。
整個屋場的炊煙纏在一起
升起來  升起來
早晨的陽光照過去  
象極了娘的舊頭巾

2012-1-8


●天空比河水還藍

灰，柴草灰的灰
風一吹  就來了 
秋天就隱在一張毛玻璃的后面
打濕了田野
細土粘在鞋上
黃家老屋就邁不開大步

邁不開大步的是父親和母親
在這空曠的畈上
父親荷鋤   
母親點籽
油菜種很小
小得母親用起了經驗
手指比眼睛亮堂

風再一吹，灰就散了
天空比河水還藍
2011-10-24


●還年
　　
臘月三十  黃家老屋
這個皖西南的小村
緊趕慢趕走了一年的路
今天都聚在了一起
　
古老的堂屋一進三重
祖先的牌位在上
紅底黑字或者金字
都一樣閃著光輝
那個泛著綠鈾的銅磬
一下一下敲著莊嚴
在燭光和香火里我們三拜九叩
給遠去的親人拜年
站起或者跪下
根比金子還重
　　
一個堂屋的叔伯兄弟
今天拿出最好的酒
敬著最好的煙
圍在一起聞年粑的香
聽炮竹的響
站在同一副大紅對聯下
為新的一年打開門扉
　　2011-11-30
　　●喜氣
　　
臘月初八太陽象枚金幣
清晨就在黃家老屋對面的山上
將一身的光芒射過來
麻石門框上剛貼的對聯
“百年歌好合
五世卜其昌”
一閃一閃反著紅光
　　
門楣下的歡子伯拱手作意
大人敬煙小孩發糖
酒桌就擺在堂屋的中央
瓜子花生紅棗一屋子香甜
飄出來的是恭喜道賀
歡子伯又長了一輩
屋頭屋尾的黃氏子孫
冬天的棉襖再厚
也捂不住歡喜
這棵大樹又有一枝開始發芽
　　
汽車的喇叭比車快
一聲歡叫將大紅的鞭炮點燃
黃家老屋就象在煮沸的鍋里
放進去一滴桃紅
迅速擴散彌漫
把歡子伯沖得暈頭暈腦
他只看到
兒子那雙種瓜種豆的手
把兒媳擁進了黃氏門樓
還有鞭炮騰起的煙霧和炊煙攪在一起
飄出很遠很遠
　　2011-11-20
個人簡介：黃凡，本名黃天賜。作品散見于《安徽文學》、《詩歌月刊》、《綠風》、《青春詩歌》、《詩選刊》、《安徽日報》、《山東文學》、《北方作家》等100余家公開發行的報刊。花亭湖詩歌學會秘書長，《指紋》詩刊副主編，《新詩》編輯部欄目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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