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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詩《山鄉野韻》組章

來源:作者:石可遇時間:2012-03-04熱度:0

坡上石屋
獨門。無窗。像一位失明的老人。半蹲著,臉朝著遠方。
這里,是否曾經是一片深厚的肥沃,孕育過四季收割不盡的豐碩?是否曾經有一池碧水,托著盛開的蓮花,逍遙的魚兒調皮到不可捉摸?蝶舞般的戀情,是否曾經在空中翻飛,讓風放慢了腳步,甚至駐足觀望不肯離去?
露濕的清晨,誰來敲門問安?
干裂的中午,誰來討要一杯清涼?
溫情的長夜,又是誰在這里相依相偎,互訴衷腸?
這一切,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退去了,還是被一場暴雨沖刷殆盡?
一位老人,半蹲在荒坡上,臉朝向遠方。
最痛的哭沒有淚水,最癡的望沒有眼睛。

望夫石
站在這里很久了,已經分不清哪是你的衣冠,哪是你的發膚,那厚厚的青苔,可是感動了上蒼,賜予你的披肩?
眺望已經很久了,眼前的云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可是,愛的距離是否已經縮短?
心里一直在想,今天,今天,就在今天。
然而,今天總是化作云煙,總是要等那數不盡的明天。就像那迎面吹來的風,來時仿佛些許纏綿,去時留下深深的傷寒。
卿卿我我的記憶一定是刻骨銘心,千萬年過去了,刻骨銘心的事情是否還新鮮依然?
你是否還能認出他風塵仆仆的身影?
你是否還能辨別他溫情脈脈的呼喚?
如果那一刻果真來臨,我擔心,你會不會轟然倒下,化作齏粉,或者,像泥一樣癱軟。

間歇泉
為什么你的歌聲總會停歇?為什么你的夢中總會哽咽?
你的心中究竟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結?
唱,就唱個風吹殘云,唱個曠世清明;夢,就夢個天昏地暗,夢個三世不醒。
然而你,適應了吞吞吐吐,話只能說到一半;習慣了戰戰兢兢,沉思總被攪亂。
不想人云亦云,所以常常被打斷,
不想就此沉默,所以總想說坦言。
可誰知道,一句真話,說出來是如此的難。

上馬石
從這里出發的,是一位馳騁沙場的將軍,是一位且行且吟的詩人,還是一位漫無目的的獵手?
很久了,再也記不得他容顏,只有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依還在我清晰的記憶當中。
他去了哪里?他是否已經大獲全勝,他是否已經著作等身,他是否已經擒獲了載不下的虎狼?
上馬的時候,他身手矯健,曾經踩痛了我的肩膀。
今日,他是否神采依然?
他不必回訪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也不必再次走進大山,就像從我頭頂滑落的歲月。
在他離我而去的時候,是否我也已經啟程?
畢竟,我距離那個時刻已經十分遙遠……

小徑
山上的小徑像草一樣密集,也像草一樣孱弱。
沿著小徑,向上走,就會到達頂峰。
在山上,總是越寬的道就越平庸,越直的路就越乏味。
那些不起眼的小徑,往往連綴了一串又一串的驚喜與尖叫,當然,它同時也布下了艱難和險惡。
信手拈來任何一條,就堅持走吧,每一條小徑都有它獨特的風景。
到達峰頂的人,眼下的風光幾近相同。
說到一路的精彩,還得看出發時你選擇了哪一條小徑。

石頭的對面
石頭的對面是一陣風,一團空氣,甚或什么也沒有。
天上飛的鳥,水里游的魚和地上蹦蹦跳跳的昆蟲,是石頭的朋友。
但是它們沒有石頭的沉靜。
沉靜的石頭心中燃燒著火焰。它站著,要么臥著,光滑的皮膚閃耀煜煜冷光。
只有一個面做支撐的石頭,擁有十面,甚至更多的警惕,盡管它的周圍和上方是虛無,是空曠。
石頭并不懼怕天塌地陷,也不防備山崩海嘯。
它等待融入一座山。
它站在那里,或臥在那里,不露聲色,注視著對面。
在危機四伏的空無中,時刻準備回擊,那些不期而至的溫暖。

喊泉
如果渴了,你就喊一聲吧。
喊一聲,大山就會奉獻一股甘甜,滋潤你干裂的唇舌。
如果熱了,你就喊一聲吧。
喊一聲,大山就會恩賜一陣清涼,撫慰你癢痛的肌膚。
貌似呆滯的大山心里儲滿了靈性,堅硬的石頭也擁有細膩的柔情。
如果有什么喜悅,你就喊出來吧。
喊出來大山就會聽見,就會涌出汩汩的歡愉,與你同飲,與你同醉。
如果有什么惆悵,你就喊出來吧。
喊出來石頭就會回應,就會流出綿綿的心酸,與你共憐,與你共勉。
我們,是大山的我們,大山,是我們的大山。
如果有什么心事,你就喊出來,大聲喊出來。
無論是喜是憂,大山都會幫你承擔。

姊妹松
是一母所生,還是患難相遇?
就在這巨石緊鎖的苦難里,相扶相持地站著。
只有一抷黑土,竟容納了兩個生命,根與根相繞,枝與枝相纏?她們已經在這里站立了千年。
千年里,誰為誰遮擋了雨雪?誰為誰擎起了風雷?
曾經有誰為誰做過嫁衣?到底是誰為誰不棄不離?
早已是子孫滿堂了,卻還是相偎相依。
有一種相知叫默契。
縱使再過千年,相信她們仍將堅持共同的甘苦。不喜不悲,無怨無悔。
無數的眼睛看見了她們的風采,可誰能告訴我,
哪個是姊?哪個是妹?

雙乳峰
一定是先有了大山,才有了生命。
一定是先有了汁液,才有了親情。
你可以聽不見汩汩流淌的聲音,你卻不能聽不見搖籃里咿咿呀呀的學語;你可以看不見純凈潔白的顏色,你卻不能看不見沒齒不忘感恩的淚珠。
是誰讓你邁出了堅實的步伐?是誰讓你支撐起強壯的筋骨?
母親走了。她的音容匯入了山體嶙峋嵯峨的滄桑,她的身體滲入了泥土博大深厚的安謐。
然而,依然牽掛著的是她千千萬萬的兒女,于是留下這雙峰巒。
時刻準備哺育,饑餓歸來的你。

鬼見愁
這條路被撕扯、摔打、扭曲、折疊過無數次了。
看她面目全非的樣子,你一定認為美貌只是一個傳說。
唯一的想法就是盡快把她拋在身后。
然而她對你是如此迷戀,為了親昵你的腳掌,她咬住了你的鞋子,或者把你的腳踝扭痛。她希望你四肢并用,讓你的雙手牢牢抓住她身體的某個部位。最令她得意的,莫過于你撲倒下來,嘴唇親吻她的胴體,一下,兩下,直至你頭破血流。
所有的這一切伎倆,無非是讓你回到原點,否則,你就留在她的身邊,與她永遠相伴相守。
只有走過去的人,才能知道她的另一個名字:莫回頭!

爬山虎
生命的第一步就是爬。
向上是爬,向下也是爬,前后左右,每跨越一步都是爬。
只要是有土的地方,哪怕只是一條石縫,哪怕土質貧瘠稀薄,你都能扎下長長的根須,踏下堅實的腳印。
光禿禿的石壁須要勇氣去攀援,伸出你溫柔的觸角,撫慰大山流血的傷口;展開你濃稠的綠意,掩遮大山荒涼的疤。
多少次站起來的欲望,怎奈那風雨驕狂。
多少個跳躍的夢想,如何能擺脫肆意的踐踏。
招搖的風光屬于那些高高的樹冠,嘖嘖的贊嘆沉醉著嬌艷的鮮花。
你只知道用自己的赤誠擁抱大山,在無垠的寂寞中,緩緩地爬。

八月
大山把這個季節均勻地攤開,使得你在山腳下的守候與山巔上的眺望一樣焦躁不安。
假如有一片陰涼,你應該感謝那樹,是它為你扛起了灼熱的炙烤。
山的脊梁因為陽光的厚重變得發白,遠遠看去是一大片痛的感覺。
銅墻鐵壁般的綠色已經被星星點點的紅和黃瓦解,但距離收獲還有一段很長的路。
此時,你不需要一味地等待。
你可以編織一個漏洞百出的籠子,讓它滴水不漏地盛裝下山鄉的歡樂,只要你能誘捕到一只蟈蟈。
山澗中河流舒緩悠長,它漫不經心的步履中透出一眼即可望穿的慵懶。
一些魚和蝦喜歡躍出水面,擠眉弄眼,像是要對大山說點什么……

臥牛山
一頭老牛,再也不肯睜開眼睛。
在它身旁生長著肥美的芳草,亦濃亦淡的清香是否飄入了它的夢中?
身后是它背負犁鏵走過的田野,那里曾經貧瘠,也曾經肥沃,眼下茂密的莊稼連綿萬頃碧波。
“哞——”一曲敦厚質樸的鳴唱,沒有讓它成為明星,卻多少次感動了村莊,小路,夕陽和炊煙,以及那個飽含深情的河灣。
該回家的收成都馱進倉里了嗎?
羸弱的阡陌上灑滿它深深淺淺的蹄印,每一個都佐證了曾經的汗水。
它很想做一次悠閑的散步,去輕松一下那些肌肉繃緊的季節,然而,它倒下了。
一頭牛,老了,臥成了一座山。

魚化石
犀利的背鰭輕輕一劃,陰陽兩界就割裂得十分明了。
本來是一汪生機勃勃的水呵。
柔情萬種的水花,如何冷凝成了石頭?至愛如深的汪洋,怎樣聚集起來連綿的山巒?
我知道你來自于億萬年前的一個點,卻不知道你要去向哪里,空間的距離究竟還有多遠。
這里是你的歸宿,還是一個驛站?
水之流暢依然,在你動態的姿勢里花花作響。
石之堅硬如此頓挫,真實的寂靜沒有留下絲毫松動。
難道所為的永恒,都必須是固化的生冷;而鮮活的生動,注定了就在一個瞬間?……

舍命崖
刀削斧劈。
曾經的熱情此刻已是巖石般的冷漠,沿著垂直的目光沉落下去。
生與死,就是崖頂到谷底的距離。
盡管有鷹或者它的同類,可以從谷底騰空而起,但是排除了其它的生命,也不包括靈魂。
跌下去是一種無奈,一種悲哀,山谷中回響起一首挽歌,凄凄慘慘,令人悲傷,令人扼腕。而跳下去則是一種飛翔,一種愛與恨的訣別,山谷會寂靜異常,想知道你為何而來,又為何而去。
跳下去需要勇氣。為什么有勇氣從這里跳下,卻沒有勇氣從這里回首?
絕了。絕了。一切都絕了。你的眼里是一片生冷的石壁。
可是為什么,在你即將落下的時候,堅硬的頑石上甩出了長長的藤蔓,它們如此柔軟,如此綿長。它們究竟是誰,
死不瞑目的牽掛?

本土
那是一片深厚的情。
握一握,你可感知小草絨絨的柔軟,嗅一嗅,你能聞到松柏濃濃的芳香。
山里人不喜歡種植幻想,他們總是散播一些實實在在的種子,然后施以辛勞和汗水,等待亦欠亦豐的收成。
他們知道這是大山的心血凝成的顆粒,是石頭的精華結成的粉末。因此,他們像尊重大山一樣尊重腳下的土地,因為他們相信自己也是從這片土壤里生長出來的。
土地是爹,土地是娘。
敵寇入侵時,他們不惜用鮮血和生命來捍衛這片褐色的尊嚴。
離家的時刻,他們會抓一把塞進行囊,這樣無論走到哪里,他們的肩上都背著故鄉……

一滴泉
一滴。就一滴。永遠只有一滴。
那一滴水穿越了千萬年的時空,輕輕飄落在我的眼前。
一滴水,滋潤了多少旅人干裂的夢幻,拯救了多少饑渴奔走的生命。
在這一滴水的周圍,繁茂著方圓幾十里的樹木花草,過往著行色匆匆的農夫牧人和牛羊。在你叮咚的音樂之外,我聽到的是萬頃松濤的搖響和無數生靈悠長的回音。
一滴水落下來,億萬滴水落下來,生冷堅硬的石頭被軟化成施舍愛心的缽。
然而,你卻不是為了印證水滴石穿的傳奇,也從來沒有祈求噴涌而出的回報。
只是一滴普普通通的水,就像我所認識的,如狂濤巨浪中之一滴,如浩淼無邊中之一滴。
一滴水。滴在大山的蒼翠中。
(編輯:作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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