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不住的春風
 
四弟揮了揮手，想按住
狂躁的春風。但他失敗了
春風如同脫韁的野馬，從他的指縫
身旁和胯間奔騰而去
 
四弟不知道，春天還有許多漏洞
還有許多不盡如人意之處
比如現在的春天習慣了不下雨；比如倒春寒
每次都像鬼子進村
 
土地在喊渴，待開的桃花梨花蘋果花
在喊渴。四弟沒有時間憂傷
不像春風站著說話不腰疼；也不像遠離土地的我
只知道隔靴搔癢，說些不咸不淡的廢話
 
沉默一如土地的四弟，嘆息一聲
在果樹下挖好坑，施好肥
然后挑起水桶，向遠處的抗旱塘走去
像一棵走向春天的樹 
 
 
想開花的樹
 
四弟想，把生活過得好一些
所以他試圖千方百計
打破命運的僵局
 
他隨眾去了沿海。沒掙到錢
倒落下一生病痛；回家培植果樹苗
樹苗一夜之間變成一文不值的燒火柴
然后改弦更張養豬
口蹄疫要了所有豬的命
 
四弟只差沒撞墻。以酒買醉
夜夜噩夢。他希望自己是一塊泥土
但他不是泥土，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一個希望過上好生活的人
 
就像一棵樹。就像一棵無論環境
無論如何險惡，也要開花的樹
掙扎在干燥的春風里
 
 
這個春天病得不輕

這個春天病得不輕
一直高燒不退，臉色赤紅
持續咳嗽，并抽搐不止。那些無辜的花朵
剛剛勉力攀上枝頭，然后一頭撲向大地
凋成春天最后的挽歌

只要雨水不來
病入膏肓的春天便無藥可治
那個噩夢便會一直
梗在鄉親們的喉嚨
咳也咳不出，咽也咽不下

走出村口，我遠遠看見
村民毛老二驅趕著干渴的牛羊涌向大溝邊
它們在溝沿上一陣徘徊
又頹然離去。我還看見王二嬸
晃蕩著空蕩蕩的水桶
身影隱沒大堰塘的底部
又像一粒無法落腳的種子
失望的返回壩頂。空茫的眼神
比烈日更灼人

這個春天病得不輕
等待受孕的大地，如同獨守空房的新娘
只能以漫天飛舞的風沙
掩飾內心的荒蕪
 
 
遠處的疼痛
 
淚水滑落。滾過冰涼的臉龐
一顆。一顆。都是觸摸不得的
疼痛。疼痛，如同空氣中的塵埃
肌體中的水和細胞
無所不在。無所不在的疼痛
常常讓我們夜不成寐

有些疼痛很遠
就像天邊的狂風驟雨
與己無關，任它成災
有些痛很近，切膚之痛
不得不嚴陣以待
與其殊死搏斗

而有些疼痛，不遠不近
就像鄉下的四弟，被生活和苦累
灌醉。再被命運
摔下樓梯。斷的，是他的骨頭
銳痛，卻在我的心尖上
久久回蕩，揮之不去
 
 
羔羊
 
冬天的生態園，暖洋洋的陽光
曬得人昏昏欲睡。一群游客
坐在園內枯黃的草皮上，曬太陽
看不遠處，一群羊羔正在努力
啃草。他們一邊吃著金錢蜜桔，一邊議論
這些羊，依賴這么點兒草根活命
多么不易，一邊將吃剩的桔皮
拋過去，讓羊羔們搶食

突然過來一個人，拎走了一只
正在啃草的羊羔
過一會兒，那人又過來
拎走了一只正在啃草的羊羔。一個上午
一群羊羔就這樣被一只只拎走
盡管它們十二分不愿，但它們的掙扎與哀鳴
無濟于事

兩小時后，他們終于在飯桌上
與那些被拎走的羊羔相逢
但此時的羊羔，已經脫去羊皮
靜靜地躺在盤子里，金黃的色澤令人垂涎欲滴
他們將手伸向盤中美味時，早已忘記
那曾經是一只，活蹦亂跳的羔羊
  
   
依然熱愛
 
河流的腰身越來越細。有的甚至
停止了流動，河床被陽光劃出累累傷口
土地如同難產的產婦，竭盡全力
也擠不出一顆嫩芽兒
只得選擇了沉默
 
但我依然熱愛這個春天。田野里奔走的鄉親
泥土下心懷夢想的小草；遍地覓食的螞蟻
憋足了勁兒想要開花的樹木
他們不屈從于命運的韌勁兒
讓我肅然起敬
 
我沒有什么能耐助他們一臂之力
我只能選擇熱愛。選擇用瘦弱的文字和詩行
為他們鼓勁加油，為他們暗自祈禱
希望他們挺過這個難熬的春天
得到最終想要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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