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城河斜穿小城，將原本獨立的一座島嶼分為了南北兩岸，而河上的橋又將兩岸連結在一起。為了防風防潮，兩岸先是筑起了堤壩，設置了防浪網，后又綠化，鋪設了木棧道，成為了小城著名的景點和人們休閑徒步的場所。而那河，與其說是河，不如說是海，不僅因為水是咸的，更因為東西兩頭都與大海相連，但小城的人們都叫它河，這讓成年后的青曾困惑了好久。

    青的爺爺住在堤壩附近，青小時候就生長在這里。

    那時候，爺爺剛退休不久，幾乎每天午后都要帶青來到河邊，這也幾乎是青一天中最快樂的時段，因為許多小朋友小伙伴早已聚在了那里……而爺爺則坐在木椅上，點上煙，一口一口慢慢地吸，微笑地望著他們或瘋或跳或追或鬧，偶爾提醒幾句注意安全，更多的時候則是望向對岸、望向下游，看那海軍雕像高高聳立，看那作為教育基地的軍艦靜靜飄搖，看那岸上的人們悠閑漫步，看那河水中的小船輕輕劃過，時不時地還會端起相機，瞄呀望的。爺爺是位攝影師，走到哪兒，那臺老舊的相機總是掛在胸前。

    常常地，看到爺爺專注的樣子，青總會好奇地問：

    爺爺，你看什么呢？

    看那出海口呀！

    那有什么好看的呀？

    那可美啦！

    能讓我看看嗎？

    好呀！每到這時，爺爺便會調好方位，將相機貼近他的眼睛。

    哪美呀？我怎么看不出來呀？

    等你長大就能看出來啦！

    很快，青長大了，該上學了，父親便將他接回省城。偶爾的，寒暑假時，青也會回到小城。盡管隨著年齡的增長，回來的次數和停留的天數越來越少，但每次回來，爺爺總會翻出過去的照片，給他講述小城的故事，帶他重游堤壩，告訴他那雕像的由來和那軍艦的歷史，雖然爺爺年齡越來越大，反應越來越慢，但每每提起小城則總是樂此不疲。

    初三那年，青陪爺爺坐在堤壩上，看著爺爺舉著相機對著出海口長久不語。青問：

    爺爺，你看什么呢？

    看出海口呀！

    我小時候你就喜歡看，那有什么好看的？

    那多美呀！

    可我怎么就看不出來呢？

    爺爺看了看他，笑笑，沒有回答。

    再后來，青高考了，上大學了，讀碩士了，留在了南方，轉眼六、七年，青再也沒回到過小城。盡管偶爾青也會想起往事，想起爺爺奶奶，可青每天的事務很多，總感覺身心疲憊，無暇顧及……直到有一天，當奶奶去世的噩耗傳來時，青瞬間崩潰，這才匆匆地趕回家鄉。

    處理完奶奶后事，臨走的前一天午后，青攙扶著年近九十的爺爺來到堤壩，兩人坐在爺爺常年坐著的椅子上，望著前方默默發呆。過了好長時間，青說：

    爺爺，你看什么呢？

    看那出海口呀！

    那有什么好看的？

    那多美呀！

    爺爺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張老照片。

    青接過來，只看一眼，眼淚就下來啦！

眼前，那照片上的河水已經干枯，那河床已堆滿了泥土，而那雕像、那軍艦早已沒有了蹤影，那寬闊的出海口已變成了一片片高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