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職干部

聶建忠掛職到寶鳳鄉東梁村當副主任，他很樂意。他說，那叫一心為民接地氣。

縣委組織部通知明早派人送他去，他說不用不用，自己打個背包，揣上介紹信，拿上洗漱用具坐上班車，又走了十里山路，屁顛屁顛地到了東梁村。

東梁村其實是寶鳳鄉條件最差的一個村，四周荒山禿嶺的。一條又彎又窄又陡的山路，弄得聶建忠一身臭汗一身土。到了村口，天都擦黑了。

聶建忠好不容易找到了掛著寶鳳鄉東梁村村委會牌子的一間破土房，走進去里面黑燈瞎火的。他正在四處打量著房子時，一聲咳嗽，從外面進來了一個瘦小的老頭兒。

聶建忠說，我是聶建忠，是來…話還沒說完就被老頭兒給截回去了。

老頭隨即拉開燈，虎著臉說，我知道你叫聶建忠，是縣土地管理局的干部，到這里來是當官的！

聶建忠問，你是誰？

老頭說，我是老犟。

老犟是個退伍軍人，當兵時給部隊喂過豬，在村子里很有威信。他最看不慣的是眼下一些愛在鄉親們面前甩袖子的鄉村干部。縣鄉的頭頭腦腦們大多不愿到東梁村來，煩的就是山高路遠坡陡，缺水，最煩的還是老犟。他經常會給那些來村里檢查工作的干部們甩臉色給難看。

聶建忠吃住在村委會。隔壁就是老犟的家。

天剛亮，聶建忠起床煮了一鍋洋芋稀飯，吸溜吸溜地喝了兩大碗就出門去了，到晚上點燈時分才灰頭土臉地回來。回來后，又是記筆記，又是在帶來的圖紙上圈圈點點，忙到半夜，才胡亂弄點吃的欺騙一下肚子。

老犟在一邊冷眼相看。

一連好幾個星期，聶建忠都是早出晚歸，他跑遍了全村東一家西一家，稀稀拉拉散落在山梁四周的家家戶戶。

早上，老犟走出門就聽到人們在議論，說新來的聶主任如何如何好；見人往地里拉糞也上前幫一把；見人從山下往山上挑水，他跑過去幫著挑一程；后山的老馬因無錢看病，他掏了二百元；李二狗家的孩子無錢交學費，他掏了一百元，等等。老犟聽了，心里發笑：盡搞些花架子，還不是為了籠絡人心，好讓自己在村子里有個好印象。

轉眼半年過去了，一個早上，聶建忠拿著畫滿圈圈的圖紙對老犟說，老犟啊，我看東梁村最大的問題有兩個，一是路不通，二是缺水，這兩個問題不解決，東梁村要整體脫貧，難啊！

老犟問，你打算怎么辦？

聶建忠說，我看先修路。

老犟頭晃得像個撥浪鼓似的說，難。

聶建忠說干就干，當天晚上就召開了他自掛職以來的第一次全體村民大會，討論修路的事。接下來，他帶著老犟跑到鎮上、縣上，請來了專家，要來了資金。半年后，一條可以走三輪車、拖拉機的水泥路從山腳下通向山頂，十里山路終于修通了。

正式通車的那天晚上，聶建忠從縣城里回來，老犟親手炒了兩個小菜，殺了一只自養的土雞，買了兩瓶隴花大曲。老犟舉起酒杯說，這么多年了，我還真沒見過像你這樣能夠真心實意為我們老百姓辦實事的好干部！

聶建忠說，老犟啊，眼下路是修通了，可自來水還沒有接通啊，東梁村的父老鄉親們家家戶戶都能吃上干凈的自來水了，那才叫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