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揭開這五彩面紗,蕓蕓眾生都管它叫生活”。這是雪萊的詩《別揭開這五彩面紗》,毛姆在《面紗》的扉頁上引用了這句詩,也用面紗(也可譯作五彩面紗,華麗面紗等)做了自己的書名。
他在書里塑造了這樣一個主人公,她漂亮,但輕浮、虛榮,她大齡未婚又想趕在妹妹前面嫁人以保存顏面,所以選擇嫁給了一名知識淵博的細菌學家。丈夫并沒有迷人的外表和與她一致的愛好,盡管婚后,他將她奉若珍寶,可是她依然覺得他無趣、木訥。她跟隨他來到了他工作地——香港,卻在這里愛上了輔政司助理,與其說愛,不如說是一種肉欲的吸引。紙終究包不住火,丈夫在讓她看清楚了情夫的真面目后,選擇帶上她一起去到瘟疫盛行的區(qū)域救治,最初丈夫想讓她死于疫病,因為他愛她,也恨她,更恨自己,明知道她愚蠢、輕浮與粗俗,明知道她嫁給自己的真實原因,卻依然愛她。或許那一刻,丈夫瓦爾特覺得唯有死于非命才能終止愛和恨,不管死的是自己,還是對方,他無法原諒她,他無法原諒自己。
在疫區(qū),凱蒂在恐怖和死亡陰影的籠罩下,第一次參觀修道院,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在回去的路上淚流滿面。“她覺得,自己不僅被關(guān)在了那個小小的修道院的門外,而且也被關(guān)在了她的靈魂苦苦追尋的某個精神花園的門外。突然之間,她的心頭涌現(xiàn)出從未有過的落寞與孤獨感。”她突然意識到“我真是個卑微無用之人!”。于是,她決心每日到修道院幫忙,院長或許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告訴凱蒂“無論在凡塵俗世,還是在修道院,無論是工作還是休息,人都不可能獲得安寧。只有在靈魂深處,人才能找到安寧。
“在修道院的工作讓凱蒂精神振奮,她雖然為人輕浮,但是擅長廚藝和針線活,院長就安排她指導那些做針線活的年輕女孩”,沒過多久,凱蒂就和修女打成了一片。凱蒂慢慢發(fā)現(xiàn)“世間萬物,包括蕓蕓眾生,猶如大江小河中的水滴,在奔瀉流淌中,既親密無間,又相隔遙遠,共同匯成一股無名的洪流,最終注入汪洋大海之中。既然萬事萬物皆是轉(zhuǎn)瞬即逝,無以足觀,世人為何還要對瑣屑小事斤斤計較,導致彼此間齟齬不斷,愀然不樂呢?”雖然凱蒂與修女們已經(jīng)非常熟,但是凱蒂覺得修女們“好像擁有某種神秘的力量,能讓生活變得更有意義,而我卻沒有這種力量。這不是信仰問題,而是某種更加深層的東西,更有價值的東西。”而這種神秘力量,傷了她的自尊心。凱蒂感覺自己在尋找某種東西,雖然不確切的知道是什么,卻知道把它搞清楚,人生將會不一樣。
凱蒂的內(nèi)心渴望得到瓦爾特的寬恕,尤其是在瓦爾特感染疫病彌留之際,凱蒂希望瓦爾特能對她釋然無怨,瞑目而逝,可是瓦爾特至死也沒有原諒她,只留下了一句“最后死掉的卻是狗”。引自哥爾斯密的《挽歌》,瘋狗咬了善人一口,眾人都以為善人要死了,最后死掉的卻是狗。凱蒂回到了香港,在引誘下又再一次和舊情人重燃了一次激情,堅定了她馬上回國的決心。在回去的路上收到了母親的死訊,最后選擇了和父親一起到國外生活。
有人說毛姆厭女,因為在他筆下的女人,或虛榮勢利,或輕浮膚淺,或愚蠢粗俗,她們的生活只有舞會、社交、提高自己的身價只為找一個地位財富都不錯的男人。其實我的看法完全不同,毛姆筆下塑造的各種女性形象恰恰是在女性的頭上敲了警鐘,以鏡自省。正如凱蒂與瓦爾特爭吵時說的那句“我覺得,你這樣對我有失公平。因為我愚蠢、輕浮和粗俗,就對我大加指責,這很不公平!我成長的環(huán)境就是這樣,我認識的女孩子也都是這樣。”從小,凱蒂的母親就更青睞于她,因為她生得比妹妹漂亮,更有機會能嫁一個好丈夫,母親帶著她出席了一場又一場的社交,教她如何使自己更加“奇貨可居”,就像在海邊拾貝殼,總想著后面有更大的貝殼,結(jié)果撲了個空,反而是相貌平平一直不受重視的妹妹,覓得了一個讓母親滿意的夫婿。孩子在母親的眼中,更像是一件待沽的商品。而他的父親,一生都活在被他母親支配的恐懼中。父親在家里毫無地位可言,僅僅被看成是母女三人的經(jīng)濟支柱,由于父親沒有為全家提供奢侈豪華的生活,母女三人因此對他鄙夷不屑。因此當凱特看見母親安靜地躺在那里一動不動時,生出一種無可名狀的惆悵感,“母親精于算計,使盡渾身解數(shù),所孜孜追求的僅僅是一些無足輕重、毫無價值的東西。”
在毛姆生活的年代,其實這樣的女性形象就是當時的主流,即使在現(xiàn)在,依然有人會說,女生嘛,那么拼干什么,反正都是要嫁人的。女生沒有事業(yè)不會有人,但是如果事業(yè)成功沒有家庭卻往往被人詬病。很多女性,依然把婚姻看作是改變命運的方式。而毛姆每次都不遺余力地告訴你,那只是蒙上的一層面紗,你要找到的,是內(nèi)心的平靜和自由,能真正讓你改變的,沒有別人,只有自己。
最后凱特對父親說“我很想要個女兒,我會親自把她撫養(yǎng)成人,不讓她重蹈我的覆轍,回想我早年的成長經(jīng)歷,我真痛恨我自己,可是我當時沒有任何機會。在教育我的女兒時,我要讓她心靈自由,我要讓她自立自主。我把女兒生下來,帶到這個世界,就會真心愛她,養(yǎng)育她,而不是為了有朝一日替她找個男人。也許,這個男人只想跟她睡覺,所以才愿意為她的后半生提供生活依靠。”
凱特知道自己做錯了,雖然最后還是沒有能夠得到瓦爾特的寬恕,但是她學會了和過去和解,回到香港以后,又犯了一次錯,但她直面舊情人,做了一次深透的靈魂自白。凱特想起那天早晨,她沒有用眼而是用心看到了一幅激動人心的美麗景色。“也許,她的失足與蠢行,她所遭遇的人生不幸,并不完全是徒勞無益的,只要她沿著這條已經(jīng)朦朦朧朧展現(xiàn)在眼前的小道前行。”雖然她還沒有成長為她理想的樣子,但是她已經(jīng)不再是過去的樣子,她獲得了明確的自我認識,她也終于知道,沒有人能成為你的救贖,只有自己才能成為自己的救贖。
(陳湫儷,供職于貴州省地礦局一一七地質(zhì)大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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