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在70歲時寫下了《刀鋒》,他在書的一開頭就引用了一句來自《羯陀奧義書》的話,“尖利的刀鋒很難躲過;所以智者言救贖之路荊棘遍布”。
毛姆在年輕的時候寫下了《月亮與六便士》,我覺得寫出的是一種年輕時候的理想主義。年輕時的熱血沸騰,不顧一切拋棄所有勇敢追求理想的人,抹上了一層濃烈的英雄主義色彩,仿佛這樣才不辜負人生。而到了古稀之年的毛姆寫下的《刀鋒》,卻展開了生活百態,塑造了群像。平常的小伙子拉里,一戰時參軍,親眼見到親密戰友為了掩護自己死亡,人生受到極大的震顫,拉里說“我知道有成千上萬的人死于非命,但我沒有親眼所見,故而對我影響不大。后來親眼見一個人戰死,我心里感到非常惋惜,說惋惜,那是因為他是個小伙子,比我才大上三四歲,生龍活虎的,天不怕地不怕。轉眼間,一個精力充沛、心地善良的人就變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軀體,看上去好像從未有過生命似的。”令我沮喪的是:人一死就一錢不值了,沒有一丁點兒人的尊嚴,就像是廢棄不用的木偶被扔在了垃圾堆上”。拉里無法再像一個普通人那樣生活,干一份不錯的工作,娶一個漂亮的老婆,生一群可愛的孩子,然后慢慢變老,走向死亡。因為他不斷地問自己“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么目的?”從戰爭中僥幸活下來的拉里,一心想要自己的人生活得有意義,但卻不知道要怎么才有意義。而且拉里想知道,世界上為什么會有罪惡?拉里渴求找到答案,于是一頭扎進了書堆里,他每天花8-10個小時的時間閱讀,企圖從前人的智慧中找到真相,而讀了萬卷書以后,他依然沒有找到自己的答案,于是開始行萬里路,他下煤窯,去流浪,干農活,以體力緩解思考的疲憊,他到修道院聆聽教會的祈禱,然而宗教也沒有給他提供答案,于是轉而試圖從藝術上尋找答案。浪跡天涯,四處游蕩,到游輪上打工,機緣巧合踏上了去印度探尋的征程,四處探訪智者和圣賢。在一間土坯房里住下,讀經卷和冥想。在某年生日的清晨,拂曉時分眼前展現出的壯麗景觀,突然讓拉里感覺醍醐灌頂,大徹大悟。那是一種感覺,并不是一個確切的答案,拉說告訴“我”:“沒有地殼變化那種令人無法想象的可怕的災難,你就不可能欣賞到喜馬拉雅山的壯麗景色。中國燒瓷的匠人能夠把花瓶燒得像蛋殼一樣薄,造型優美,圖案漂亮,色彩鮮艷奪目,上的釉彩精致美觀,但就其本質而言;它是易碎的,掉到地上就會成為許多碎片。同樣的道理,我們在這個世界所珍視的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與丑惡的事物并存的,你說是不是呢?”。拉里頓悟人生的真諦在于不斷的完善自我,他決定回國,先去汽修廠找一份工作攢錢,然后買一輛卡車,到處跑跑看看美國這些年的變化,最后準備在紐約定居,因為那里有最多的圖書館,然后也許買一輛出租車,正如他自己說的,置身于塵世之中,欣賞世間萬物內含的“無窮”,融入喧囂激蕩的人海中,我想就如我們常說的“小隱隱于野,大隱隱于市”。
拉里的未婚妻伊莎貝爾,當拉里說帶她進入的是更幸福的精神追求時,兩個人最終分手了,因為伊莎貝爾無法接受不能去赴宴、跳舞,打高爾夫球和騎馬,她喜歡穿漂亮的衣服,不能接受穿戴不如自己的同伴,不能去一家像樣的理發店做做頭發,只能去乘坐公共汽車,后來伊莎貝爾接受了格雷的求婚,經歷了馬圖林家族的破產,艾略特舅舅最后大部分遺產都留給了伊莎貝爾,而格雷也借助了這筆錢東山再起,找到了一個穩定而賺錢的職業,他們依然過著他們喜歡的生活。“蘇珊娜·魯維埃過上了衣食無憂的日子;索菲以死亡解脫”。書中跟“我”有關的主人公都如愿以償。正如毛姆所說,我無意于寫“成功”,但此書卻的確是一部關于“成功”的小說。
當我們在談論成功的時候,我們在談論什么?我覺得正如毛姆在《刀鋒》里表達的,成功就是你得償所愿,人生的意義就是你按照你心甘情愿的方式,度過了你的一生。不管是拉里追求的精神富裕,還是伊莎貝爾向往的物質充足,沒有哪一種人生比另一種更高貴,沒有哪一種選擇比另一種更正確,沒有哪一種追求比另一種更高尚。伊莎貝爾不必放棄自己喜歡的轉而尋求拉里尋求的,因為那是拉里的人生,不是伊莎貝爾的。最好的人生不就是,以你自己喜歡的方式過一生么?何必在乎你的成功是不是別人認為的成功。
正如紐約千千萬萬臺出租車,也許有一臺的司機正是那個聲如天籟,眼睛燦若星辰的拉里,“他按自己選擇的道路生活,心安理得,隨遇而安。他是個謙謙君子,不圖為人之榜樣。但他覺得可能有一些人會受到他的感召,和他具有同樣熾熱的激情和信仰——人生最大的滿足感只能在精神生活中獲取。他無欲無求、嚴于律己,走的是一條不斷完善自我的道路”。
有的人選擇生活,有的人被生活選擇。
(陳湫儷,供職于貴州省地礦局117地質大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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