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文學
石炭井“變形”記
□ 杜學華
題記:石炭井,一座地處偏遠的塞北小城,在70多年的時間里,經歷了誕生的艱難,崛起的輝煌,在時代變遷中又迅速走向衰落,如今卻靠著精準的發展定位和堅持不懈的努力涅槃重生。小城的“變形”史,只是時代巨變交響中一個不起眼的小小音符,然而,它卻凝聚著當地人自強不息、百折不撓的精神,詮釋著他們深入踐行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深深印記。
引子
昏暗的叛軍營地中,只有幾盞搖曳的燈光,映照出宗大偉堅毅卻略帶顫抖的臉龐。叛軍首領穆夫塔嘴角掛著一絲冷笑,手中把玩著一把左輪手槍,六個彈槽,僅有一發子彈,生死就在這一瞬間。
“宗大偉,你是個勇敢的外交官,讓我們來一場真正的勇者游戲吧。”穆夫塔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威脅。宗大偉的心跳如鼓,他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場賭局,更是對信念和勇氣的考驗。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接過手槍,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這無邊的黑暗。
“來吧,為了你的同胞,為了你的信仰。”穆夫塔的話音剛落,宗大偉便扣動了扳機。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這是2022年國慶檔票房冠軍影片《萬里歸途》中外交官宗大偉與叛軍首領進行“俄羅斯輪盤賭”的場景,情節緊張得令人窒息。這個橋段以及整部影片的主拍攝地,就是位于寧夏石嘴山市的石炭井。
崛起——亙古荒山變“煤城”
“石炭井”地處賀蘭山北段腹地,位于寧夏回族自治區石嘴山市西部,地理坐標為北緯39.2度,東經106.3度。西北部與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盟接壤,東部與石嘴山市惠農區毗鄰,南部分別與大武口區和平羅縣相鄰,總面積678平方公里。轄區四面環山,地形險要,平均海拔1430米,是中原北部咽喉要塞,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軍事地位十分重要。岳飛《滿江紅》中的“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說的正是這里。
公元1272年,意大利探險家馬可波羅在穿越西夏舊地時,聽當地人說,賀蘭山深處有一種黑色的石頭可以生火,引發了他極大的好奇心。他找來當地的獵人和放牧人做向導,對賀蘭山進行了實地考察。據馬可波羅的回憶錄記載,賀蘭山北部有一種黑色的“會燃燒的石頭”,指的就是煤炭。這是乞今為止對賀蘭山煤炭資源最早的文字記載。
石炭井一帶明朝末年稱之為“上迭里口”(蒙語),意為產石炭的地方,石炭即煤炭。清代至民國時期,前來石炭井挖煤的人漸多,遂稱此地為“石炭溝”。1941年改“溝”為“井”,故名“石炭井”。
石炭井礦區的問世,烙下了深深的時代印記。1958年,為滿足酒泉鋼鐵公司的煤炭供應,國家開始投資建設石炭井礦區,石炭井礦區也成為國家“一五”時期布局的全國十大煤炭基地之一和“三線”建設的重要布局點。全國各地支援寧夏的建設者,響應國家號召,先后來到這片熱土,開始了艱苦的創業歷程。
乘著煤炭資源開發的東風,昔日“風吹石頭跑,荒涼不長草”的山窩窩迎來了屬于自己的高光時刻,石炭井的歷史從此翻開了嶄新的一頁。
自開發建設以來,一批又一批來自五湖四海的熱血兒女響應黨的號召,會聚石炭井,扎根深山,冒嚴寒、斗酷暑、戰風沙,建礦采煤,修路架橋,建醫院、辦學校,發展商貿,繁榮社會,使昔日人跡罕至的不毛之地,發展成為我國最大的焦煤基地之一,為國家工業發展作出了突出貢獻。同時形成了以原煤開采、煤炭加工、建筑建材、食品、釀造等為主的經濟體系,經濟社會各項事業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1969年10月,中蘇關系劍拔弩張,為守護好賀蘭山這道天然屏障,維護國家安全,原陸軍第二十師千車萬兵,自青海湖畔和甘肅省臨夏州草原通過鐵路輸送,一路北上,進駐石炭井。
二十師(1983年更名為蘭州軍區守備第一師)自奉命整編進山擔負戰備、守備御敵任務,就成為“軍山”賀蘭山的新衛士和西北野戰軍的一支新雄師,算得上是石炭井較早的一批成建制“居民”。
1970年,石炭井“因煤設區”,成為石嘴山市轄區之一,是石嘴山市以煤炭采掘業為主的工礦區,素有賀蘭山“百里礦區”之稱。
石炭井境內煤炭資源豐富,品種齊全,分布集中,利于開發。有焦煤、瘦煤、肥煤、氣煤、貧煤、無煙煤6種,地質儲量30億噸,特別是汝箕溝礦區的無煙煤品質極佳,上個世紀60年代就以“太西煤”(因位于“煤都”太原西部而得名)品牌進入國際市場,迄今暢銷不衰。
“太西煤”以“三低六高”而著稱,即低灰、低硫、低磷、高發熱量、高比電阻率、高機械強度、高精煤回收率、高塊煤回收率、高化學活性,廣泛應用于冶金、化工等方面的高爐噴吹、合成氨、活性炭、載體化學炭,代替石油焦制作石墨制品、碳化硅等,在國內外享有盛譽,素有“煤中之王”的美譽。
上個世紀80年代,著名詩人劉國堯在詩篇《太西煤,中國的驕傲》里深情地寫到:
泰晤士河畔白雪飛飄,
壁爐里點燃一束束淡藍色火焰。
那是中國的太西煤,
送給世界的
一個漂亮的微笑!
傳說中太西煤的故鄉,
被詩人涂上浪漫的色調——
汝箕溝是一座黑色的宮殿。
一群快樂的黑天鵝,
在這里采掘黑色的瑪瑙。
當礦山坦露出風貌,
世界才驚訝地望著
東經106。北緯39。的焦點上。
這寧夏山溝溝里的一角。
哦!黑乎乎的巷道……
哦!沉甸甸的風鎬……
聚多少煤塵,經多少辛勞,
才結晶出這一漂亮的微笑!
于是,一束淡藍色的火焰,
誕生了世界送給塞上煤城的感嘆號:
啊,太西煤,是世界的珍寶!
汝箕溝的礦工,是第一流的
中國的驕傲!
詩人以浪漫的筆觸賦予太西煤獨特的內涵,謳歌了汝箕溝礦工的平凡與偉大,也讓太西煤與詩歌有了第一次美麗的“邂逅”。
石炭井是當時“全國少有、寧夏唯一”的完整行政工礦區。1970年至1978年,石炭井礦務局實現連續8年增產,煤炭年產量最高達到730萬噸,超額完成國家生產計劃。
這里,誕生了寧夏第一噸煤、第一度電、第一爐鋼鐵,在寧夏乃至全國經濟建設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上世紀90年代,礦區發展至鼎盛時期。煤炭產業的發達不僅為當地帶來了顯著的經濟效益,還吸引了大量外地務工人員前來就業。1990年第四次人口普查時,石炭井有住戶19208戶,人口達到75237人,僅礦區干部職工就達3.6萬人。算上各類流動人口,人口最多時接近13萬。當時的石炭井,醫院、商場、學校、餐館、旅館、歌舞廳、影院、澡堂、菜市場等一應俱全,形成了一個功能完備的礦區小城。
1987年竣工的紅光市場,上市商品1000多種,每日來這里的交易人數達1萬人次左右,1990年成交額達到1305萬元,是當時寧夏規模最大的商業綜合體。
那時候礦工們收入較高,且外地人居多。他們把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喇叭褲、錄音機、電視機等時尚商品帶回礦區,使得石炭井一度引領著寧夏的時尚潮流,人們把石炭井形象地稱為“小香港”。
因煤而生,因煤而興。地處深山中的石炭井成了聞名遐邇的塞上“煤城”,經濟發展水平在寧夏各縣區中更是名列前茅。彼時的石嘴山市工業占據寧夏的“半壁江山”,石炭井的貢獻尤其突出。
落寞——“煤城”無奈變“廢城”
按照慣常的邏輯,石炭井還將沿著原先的軌跡繼續前行,而且會發展得越來越好。
然而,世事的變遷并不總是符合大多數人的預期。
時間來到1985年10月,二十師圓滿完成了黨和國家所賦予的各項重大任務,在“百萬大裁軍”后撤編,離開了駐扎16年之久的石炭井。
上世紀90年代,隨著改革開放的進一步深化、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和石炭井煤炭資源的日漸枯竭,傳統的工業體系受到嚴重沖擊,大批企業改制或破產,下崗失業人員增多,城區周邊私挖濫采、無序排棄渣石等現象屢見不鮮。
煤炭資源的枯竭,生態環境的惡化,城市功能的逐步萎縮,導致石炭井人口嚴重流失。
2002年,隨著轄區最大的國有企業石炭井礦務局撤并到神華寧煤集團,礦區隨即關停,職工被分流到靈武紅柳煤礦、棗泉煤礦。這意味著石炭井這個老牌礦區在經過了30多年的歲月洗禮后,光榮地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與此同時,石炭井人口數量也隨之銳減至6.4萬人。
“職工被送走的時候,搞了一個歡送儀式,敲鑼打鼓的,但車上車下的所有人都哭得稀里嘩啦。”選擇留在石炭井的“礦二代”葛義紅至今清晰地記得送別職工的場景。
當年10月,經自治區政府上報國務院同意,作出撤銷石炭井區的決定。次年8月,大武口區在石炭井設立辦事處——石炭井街道辦事處。
歷史的車輪行進至此,來到了一個令石炭井無比尷尬的節點。向前,已經無路可走。向后,更是無路可退——再退下去,石炭井只能成為一座空城,并自此走向萬劫不復。
然而,黯然落幕,悄然淡出歷史的舞臺,似乎就是石炭井唯一的命運。
就像一臺老舊的蒸汽機車熄火時一樣,此時此刻的石炭井,只能面對蒼茫大地留下一聲沉重而悠長的嘆息。
這座創造過無數光榮歷史的工礦小城,曾經為共和國的工業發展做出過巨大貢獻。這里留下了幾代熱血青年激情燃燒的歲月,留下了他們蓬勃的青春,留下了他們火熱的愛情,甚至留下了他們寶貴的生命。
還有每天定時響起的遼遠悠長的軍號,還有伴隨著隆隆機聲走出幽深礦井的“煤黑子”們的粲然一笑,還有無數礦區孩子無憂無慮的追逐和打鬧……
就這樣把幾代人的記憶連根拔起,這樣的結局,任哪一個上了點年紀的石炭井人都難以接受!可是,不能接受又能如何?
七年前,筆者曾經探訪過石炭井,那時的石炭井已經是一片蕭條落寞的景象。一條條老舊街道空空蕩蕩,一棟棟破敗的住宅人去樓空,一家家店鋪大門緊鎖,只留下一幅幅日漸褪色的廣告牌,無言地訴說著這里曾經的輝煌。街道上少見行人,偶爾有路過的汽車,無一例外地都是疾馳而去,仿佛無需在這里多做一刻停留。
兩只流浪狗突然從街道對面的巷道竄出,對著空曠的街道狂吠幾聲,迅即又鉆進一所沒有屋門的空房子,一陣雜沓的聲音過后,整個街道就又陷入了沉寂。
昔日喧囂熱鬧的紅光市場已經破敗不堪,空空如也。旁邊的復興樓也不復往日輝煌,幾家尚且開著門的店鋪生意冷清,幾個腰背佝僂的老人面色凝重,坐在門口閑聊著什么。也許,他們在擔心這座日漸破敗的小城終有一天會從從這里消失,帶走他們和關于這里的所有記憶。
那時,轄區面積356平方公里的石炭井,街道在冊戶籍人口2417戶4072人,但常住人口只有182戶,不足300人。事實上,石炭井已經成為一座名副其實的“廢城”。
現實就是這樣殘酷!石炭井已經淪為時間的棄子,它的生命仿佛已經走到了盡頭,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來,只能任由它一點一點走出人們的視線。
涅槃——滿目“黑山”變青山
讓我們把視線轉向石炭井周邊廣袤的賀蘭山。
賀蘭山是寧夏生態的重要屏障。千百年來,賀蘭山用它巍峨的身軀為寧夏平原遮風擋雨,阻攔寒流,阻隔沙漠,為寧夏發展貢獻了周身寶藏,被寧夏人尊稱為“父親山”。1988年,賀蘭山獲批國家級自然保護區。隨著經濟社會發展,賀蘭山自然保護區內的人類活動日漸繁雜,特別是2003年擴界后,新劃入保護區的賀蘭山北部,在多年來“靠山吃山”的傳統、粗放發展方式中,大量礦產開發導致渾身都是寶的賀蘭山遭遇了無序、野蠻的開采。
曾經的“百里礦區”石炭井,許多山體遭到嚴重破壞,淺表煤層被采掘殆盡后,留下數十個百米深坑和許多高大的煤矸石山,有的地方還在發生矸石自然,散發出刺鼻的味道。遍地開花的洗煤廠,使黑色廢水在山溝里肆意流淌,土地被染得漆黑。每遇大風天,狂風裹挾著黑灰和煙塵鋪天蓋地而來,讓整個礦區都籠罩在一片黑色“迷霧”當中,仿佛人間地獄。即便晴好天氣,石炭井當地的居民都不敢在外面晾曬衣服——不用多久,衣服就會被空氣中漂浮的灰塵染黑。就連原本經常出沒于山間的馬鹿、巖羊等野生動物,也因棲息地被大幅壓縮而一度絕跡。
人類的貪婪讓賀蘭山變得滿目瘡痍,我們的“父親山”在哭泣!生態環境遭到嚴重破壞的賀蘭山北段,甚至登上了中央環保督察組的“黑名單”。
“生態興則文明興,生態衰則文明衰”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核心要義之一。這一表述既是對文明變遷的歷史反思,也是對當今世界的現實關照,體現了新時代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性。
2016年7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寧夏視察時明確指出,寧夏是西北地區重要的生態安全屏障,要大力加強綠色屏障建設。
賀蘭山生態修復治理刻不容緩,迫在眉睫!
2017年5月,寧夏打響了賀蘭山生態治理保衛戰。石嘴山市根據自治區黨委、政府決策部署,立即抽調精兵強將成立賀蘭山生態整治指揮部,舉全市之力以壯士斷腕、愚公移山的決心和勇氣投入治理工作。通過實施賀蘭山一體化綜合整治修復工程,完成賀蘭山保護區內118個整治點位和鄰近保護區的126個人類活動點整治修復任務,關閉退出涉礦企業214家,完成治理面積58平方公里,拆除建筑物(構筑物)55萬平方米。
2019年完成自然保護區外圍34個人類活動點的生態環境綜合整治修復,關閉整治煤礦11家、整治保留井工煤礦3家、砂石礦2家、治理無主渣臺和遺留礦坑16處和2個煤炭集中加工區,治理面積達88平方公里。
石炭井治理修復區域分布有數十座高大陡峻的煤矸石廢渣臺,數十個深達百米的礦坑,整治難度極大。經過反復研究和實踐,指揮部確立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治理方案。通過渣臺削坡降級、采坑回填、硐口封堵、土地平整、坡面覆土等措施,恢復礦山損毀土地,減少水土流失。通過礦山高陡邊坡截排水、危巖清除等措施,消除滑坡、崩塌、泥石流等礦山地質環境問題。建設溝道截潛流工程,蓄集利用洪水、溝道地表水,保障復綠生態用水需求。在具備灌溉條件的區域推進水源涵養林、生態防護林建設,增強區域水源涵養和水土保持功能。
從2021年開始,每年春秋兩季,石嘴山市動員全市黨政機關、企事業單位和駐石區屬單位等105家單位,在302省道沿線的賀蘭山石炭井街道大磴溝區域8處礦山生態環境治理區開展分片包植增綠活動。成百上千人的植樹大軍冒著料峭春寒,踏著深秋的晨露走進賀蘭山腹地,大家聽從指揮,統一行動,向著生態修復治理的總目標發起沖鋒。植樹現場,工作人員打點放線、揮鎬掄锨,挖出80厘米見方的樹坑,再將樹苗扶正、培土、踩實、澆水,一招一式有條不紊。
西北的春季干燥多風,天氣變化無常。尤其位于寧蒙交界的石炭井,刮風更是“家常便飯”。由于蒙古高原植被覆蓋稀少,春季的西北風往往伴隨著大量沙塵,沙塵裹挾著黑灰鋪天蓋地而來,一天下來,所有人都變成了“泥猴”,頭發里、耳朵里、鼻孔里都是塵土,這對于坐慣了辦公室的機關干部來說不啻是一個嚴峻的考驗,但植樹大軍沒有一個人退縮。
“看到曾經千瘡百孔的賀蘭山經過這些年的修復治理一天天變得更美,綠色越來越多,再苦再累也值得!”石嘴山市測繪地理信息院院長劉偉于說。
“通過‘分片包植增綠’活動,一年可植樹1.2萬畝。”石嘴山市自然資源局局長賈增軍說:“更重要的是,分片包植任務激發了大家的積極性,也讓大家感受到賀蘭山治理成果的來之不易。現在造林任務就要完成,從礦區關停整治,到內外一體化生態修復,再到治理成果系統提升,賀蘭山正在披上綠裝。”
2021年6月,賀蘭山生態修復項目獲得了首批中國十大基于自然的解決方案典型案例之一,被自然資源部和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向全球推廣。這一榮譽不僅是對賀蘭山生態修復項目的肯定,也為其他西部地區特別是資源枯竭型城市生態保護修復提供了可復制、可推廣的成功經驗。2023年,該項目入選全國山水工程首批15個優秀典型案例,是西北地區唯一入選的案例,再次證明了其在生態修復領域的成功和影響力。
2023年6月,筆者有幸參與了賀蘭山石炭井段生態治理項目的驗收復核工作,第一站就是石炭井大磴溝片區。大磴溝是生態修復治理的重點區域,我們驅車沿盤山路登上制高點甘泥臺,放眼望去,那些曾經傷痕累累面目猙獰的山體,經過近幾年的生態修復治理,滿眼都是蔥蘢的樹木、如茵的草地。
賀蘭山是石頭山,土層薄,植被不易生長。而且這里常年降雨不過兩三百毫米,蒸發量卻是10倍以上,抗寒抗旱、耐鹽堿的鄉土植物是最佳選擇。“包植增綠綠化種植樹種主要為山榆、沙棗、山桃、山杏、火炬、紅柳等耐寒、耐旱、耐瘠薄的鄉土樹種;灌木主要為沙冬青、紫穗槐、檸條、蒙古扁桃等;草本植物主要為沙篙、沙打旺、沙米、冰草、針矛等。”賀蘭山生態保護管理中心主任周金梅介紹道:“截至今年上半年,賀蘭山石炭井溝人工造林累計達3.5萬畝。賀蘭山生態治理項目啟動以來,累計生態修復146平方公里,輻射開展人工播撒草籽177平方公里,推動了賀蘭山生態環境全面好轉。”
在無人機轉場的空當,我們步行去往另一座山頭。經過一處路邊緩坡時,一片山桃花開得正好,粉色的小花在微風中搖曳生姿,同事們都忍不住拿出手機拍攝起來。
“快看,巖羊!”順著同事小馬手指的方向,我看到兩大一小三只灰色精靈正在對面長滿茅草的山坡上悠閑地吃草。大概是受到了我們的驚嚇,它們三下兩下跳下山坡,向著山腳下一處樹林飛奔而去。
人不負青山,青山定不負人!通過七年多的持續整治,所有非法人類活動徹底停止,賀蘭山石炭井段“黑、臟、亂、差”的狀況得到了根本性好轉,滿目瘡痍的“父親山”逐漸披上綠裝,生態環境得到極大改善,曾經一度絕跡的巖羊、馬鹿等野生動物又回到了人們的視野。據統計,賀蘭山自然保護區內僅巖羊的種群數量就從不到1.8萬只增加到4萬余只,國家一、二級保護動物種群分別達到14和44種。野生動物種群數量的快速增加,無疑成為賀蘭山生態修復治理成果的最好見證。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涅槃重生的賀蘭山正在一天天褪去丑陋的疤痕,以嶄新的姿態出現在人們的面前。不知賀蘭山眼中的我們,是否也有了不一樣的內涵?
逆襲——當年“廢城”變“影城”
思路決定出路!
一座城市的興廢固然與時代的發展變遷息息相關,然而,人為的因素同樣不可忽略。很多時候,一座城市的前途和命運,就在于管理者選擇怎樣的發展思路。
被動、消極或者不切實際的發展模式,必然使廢者益廢,難有起色。主動、積極、因地制宜的發展思路,卻有可能讓廢者不廢,甚至獲得新生。
石炭井該何去何從?這是從石炭井變區為街道的那一天起,大武口區和石炭井街道的管理者們就一直在苦苦思索的問題。
彼時的石炭井,沒有人氣,一片蕭條,偌大的城區只有街道辦事處工作人員和分散在各處的兩百多名故土難離的老人。偶爾會有外面的人來到過去生活工作過的地方拍照留念,追憶逝去的時光。二十師師部、八號泉、紅光市場、長征橋幾乎是他們必去的地方。
他們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會在這里太久地停留。離開時,無一例外地會留下幾聲嘆息。許多人不免擔心:再過幾年,這里的一切可能都將不復存在……
就像起風時的天空一樣,石炭井的前途一片灰暗。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不出意外的話,意外就要出現了!而這個意外對于石炭井來說無疑是個“利好”!
2009年,一部以“三線建設”為背景的主旋律電視劇《愛在蒼茫大地》在石嘴山市開拍。電視劇由李幼斌、朱亞文、史蘭芽等一線明星擔綱主演。劇集背景設定在1960年代,這一時期國家緊張的戰略布局需要大量人力物力,以支持國家工業化和國防建設。劇中主要人物聞一達及其家人響應國家號召,從東部遷往西部荒涼的山區,投身艱苦卓絕的建設事業中……電視劇從時代背景到劇情,幾乎完美契合了石炭井的歷史,也正因此,劇中的很多場景都取自于石炭井。電視劇在黑龍江影視頻道、山東衛視、遼寧衛視、吉林衛視、河南衛視、寧夏衛視等地方電視臺播出后好評如潮。
這次“觸電”對“廢城”石炭井來說是破天荒的頭一回,雖然并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但石炭井街道的管理者們還是敏銳地意識到,利用石炭井的獨特環境,發展特色文化旅游產業也許是一條不錯的路子。
在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的今天,現代化的都市隨處可見,但完整保留上世紀60至90年代風貌的城市卻是極其罕見,而石炭井恰恰就是這樣一座城市。
石炭井保留了20世紀后半段時間跨度長達三四十年的工礦城市原有風貌,廢棄的礦山、工廠、軍營、學校、醫院、商場等公共設施,以及大量不同時期、不同風格的居民區,等等這些豐富的工業和民用遺跡,使石炭井自帶濃厚的歷史感和時代氛圍。
石炭井地貌、場景綜合性極強,除了擁有7.6平方公里的完整城市街區,還有連綿的山地、陡峻的峽谷、荒涼的沙漠戈壁。隨著近年來賀蘭山生態修復治理工程的大力推進,當地生態環境持續向好,甚至還出現了湖泊、草原等地貌,為開展文化旅游活動和影視劇的拍攝又增加了新的場景選擇。
石炭井的區位優勢也十分明顯,位于寧蒙邊界的石炭井,北距烏石高速僅10公里,西距314省道20公里,南距110國道30公里,東距京藏高速40公里,距銀川河東機場120公里。便利的交通條件,大大減少了影視劇組拍攝轉場時間和成本。控制成本就是控制風險,這對于“高成本、高風險、高回報”的影視產業來說,無疑是極具吸引力的存在。
自2009年電視劇《愛在蒼茫大地》在石炭井開拍以來,先后有《槐秋》《獵殺外星人》《山海情》《綠皮小火車》《死亡蠕蟲》《我的父親焦裕錄》《青春》《末路戰士》《狙擊之王?暗殺》等30余部影視作品在石炭井取景拍攝。劇組看中的,除了石炭井作為影視拍攝基地的“天然”優勢,更看重的是石炭井人的熱情與努力。從第一次“觸電”開始,石炭井街道一班人就不等不靠不推脫,主動對接劇組,積極做好各方面協調工作,把困難留給自己,把方便留給劇組,他們周到細致的服務贏得了眾多劇組的交口稱贊。
2019年、2020年、2021年,石嘴山市又連續舉辦三屆“石炭井大峽谷汽車越野拉力賽”,吸引了來自全國的數百名賽車手參與。隨著影視劇的熱播和三屆汽車越野拉力賽的成功舉辦,石炭井的影視、文旅活動搞得風生水起,對外知名度得到進一步提升。
2021年以來,大武口區圍繞重點特色產業發展,加快推動發展方式轉變和經濟結構調整,經濟社會發展穩中向好。在此情況下,石炭井工業文旅影視融合發展受到了多方密切關注,石炭井工業文旅影視小鎮于是應運而生。石炭井迎來了轉型發展的絕佳契機和重現輝煌的希望。
2022年,一部改編自利比亞撤僑真實事件的主旋律電影《萬里歸途》在石炭井開拍。電影講述了前外交官宗大偉(張譯飾演)與外交部新人成朗(王俊凱飾演)在怒米亞共和國爆發戰亂時受命前往該國協助撤僑的故事。在任務即將結束時,他們得知還有一批同胞被困,于是兩人放棄回家的機會,逆行進入戰區,用智慧和勇氣成功帶領同胞們踏上回家的路途。
劇組在多方比較后,最終選擇了“性價比”優異的石炭井作為主要拍攝場地。通過精心布景和道具設計,劇組在石炭井搭建了一座非洲小鎮,還原了撤僑途中的關鍵場景。影片拍攝中大量使用了石炭井保存完好的工業遺跡和自然地貌,廢棄的礦山和工廠成為外交官和同胞們撤離途中的避難所和臨時據點,大片沙漠和戈壁灘既完美還原了非洲的異域風情,也凸顯了撤僑任務的危險和艱巨。影片的順利拍攝,充分展現了石炭井作為影視拍攝基地的場景多樣性和強大功能。在當年的國慶檔院線影片角逐中,《萬里歸途》一舉奪得票房冠軍,也讓石炭井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一時間人盡皆知。
影視小鎮開始建設以來,“鎮上”的人日漸多了起來。他們有的做起了群眾演員,有的開起了農家樂,不少人享受到了影視文化迅速發展所帶來的紅利,前來咨詢投資事宜的商家也一天天多了起來。一些當群演、做場務的,不僅圓了“明星夢”,每天還能有80到120元的收入。大武口區于2023年適時成立了演員公會,面向本地招募、培訓群眾演員,不僅極大豐富了當地群眾的精神文化生活,同時也較好地滿足了影視劇組的用人需求,目前已累計為各類劇組提供群眾演員1.2萬人次。
2023年“十一”期間,位于賀蘭山腹地的石炭井翡翠湖被一位網紅拍成短視頻傳播后,引來大量游客打卡。由于游人、車輛太多造成了擁堵。時任石炭井街道辦事處黨工委書記蘭恩赦得知消息心急如焚,和同事火速趕往現場疏散交通。她們上午11點趕到現場,結果自己反而被堵在里面出不來。等到交通恢復正常,已經是下午3點多了,整整被困4個多小時!
這件“趣事”著實讓蘭恩赦覺得有點尷尬,但石炭井在沉寂了20多年后突然火了起來,又一次“活”了過來,卻讓她感到無比欣慰。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任何產業的發展壯大都離不開好政策的支持!2023年以來,自治區政協高度重視和大力支持大武口區轉型和高質量發展,多次赴大武口區石炭井調研生態保護和產業發展情況,并積極協調北影對石嘴山市影視人才培養、影視文化資源宣傳推介等方面給予支持。2024年8月23日,“北京電影學院石炭井影視創作實踐基地”正式揭牌,北京電影學院與石炭井工業文旅影視小鎮將在影視教育、藝術創作、資源共享、人才培育等領域加強合作,為石嘴山市影視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注入強勁動力。
石炭井在工業文旅影視的發展道路上迎來了強大“外援”,這勢必對石炭井今后的發展產生深遠而積極的影響。
“石炭井是‘三線建設’的重要基地,文化資源豐富,工礦文化、軍旅文化、移民文化、‘三線’文化、地質文化、生態文化等相互交織,特別是以蘭州軍區陸軍第二十師師部舊址、八號泉水泥廠等為代表的老軍營、老企業、老建筑比比皆是,為影視拍攝提供了最具真實感的場景,成為眾多導演、劇組眼中拍攝年代劇、戰爭劇、警匪劇及科幻劇的絕佳選擇。”石炭井街道工作人員介紹說:“當前,石炭井正依托賀蘭山自然優勢,傳承工礦發展、軍旅故事的時代脈絡,突出生態延續與歷史人文的交融匯集,以賀蘭山披綠、影視掘金為新目標,全力打造‘中國現實主義題材影視拍攝基地’及‘賀蘭山腹地最具魅力的工業文旅影視小鎮’,努力把石炭井建成集影視拍攝、觀光旅游、教育研學等活動為一體的影視文旅融合發展區。”
熬過了那段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至暗時刻,石炭井完成了從“廢城”到“影城”的成功逆襲。猶如暗夜里跋涉的迷途者,不甘于沉淪,不甘于平庸,內心始終有一股力量在涌動。當破曉的第一縷曙光穿透漫長的黑夜,迅速點燃他內心的火種,繼而爆發出巨大的能量,如同野火燎原,勢不可擋。而今的石炭井脫胎換骨,意氣風發,正以全新的面貌自信地回歸大眾視野。我們有理由相信,假以時日,浴火重生的石炭井一定會帶給人們更多的驚喜。
開往春天的列車
九月的幾場雨水過后,終于迎來了難得的晴天。再次登上甘泥臺,天空高遠,被雨水反復“漂洗”過的“寧夏藍”純凈得令人心醉。放眼望去,坡上、溝谷里一片片樹林愈發青翠,綠色更加濃郁。遠處,連綿起伏的賀蘭山也披上了一層毛茸茸的“綠衣”,沒有了往日的蒼涼與粗礪,多了幾分柔和與恬淡。
“嗚……”一聲長長的汽笛聲從遠處傳來。大磴溝火車站的東側,一輛綠皮火車正緩緩駛入站臺。這趟往返于石炭井和銀川之間的7524次列車,被命名為“石炭井號”,是寧夏最“年長”的綠皮火車。從1971年11月至今,連續運行了53年,如今已經成為寧夏乃至西北地區極具知名度的網紅列車。許多探訪石炭井的游客,更樂于花上幾個小時乘坐這趟行進速度堪稱緩慢的綠皮火車,欣賞著一路上景色的變化,感嘆著生活的美好和時光的易逝……
“石炭井號”像是一位不辭辛勞的使者,穿過風,穿過雨,穿過良田千里的銀川平原,穿過遍地寶藏的蒼茫賀蘭山,給深山里的石炭井帶來遠方的問候,也把石炭井的驚喜帶往遠方。它穿行于歷史與現實之間,滿載著建設者艱難創業的故事和幾代石炭井人的珍貴記憶。而今,它承載著新一代石炭井人的光榮與夢想,正義無反顧地開往又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10616字)
作者簡介:
杜學華,男,寧夏平羅人,就職于石嘴山市自然資源局。寧夏作家協會會員,寧夏詩歌學會會員,中國自然資源作家協會會員,石嘴山市作協副主席。作品見于《寧夏日報》《朔方》《青海湖》《星星》《詩刊》《中華辭賦》《光明日報》等報刊,入選《寧夏詩歌選》《70后中國漢詩年選》《有一種壯舉叫遠征》等多個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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